忍足从来不后悔自己的决定。

  自己怎样无所谓,他再次央求那个人遵守约定放过他的龙雅,代价是自己的包括性命在内的一切。

  那人一向冷傲的眉微蹙,随即舒展。

  “你以为我还会对你的条件有兴趣吗?”

  他知道那人只是不甘心罢了。

  “我认为会,只是这样。”

  “臭美。”

  随之而来的残酷折磨也并不那么让人介意。只要过了这一关——只要过了这一关,那个人就会真正对他放手了吧。

  有些天真的想法。

  终于,放他自由了。

  明媚的阳光,好久不见。

  微微刺眼。他眯上眼,却不舍得移开。

  大大小小的伤口让他不愿去细数。有命在就行了。疼痛什么的都是可以忍受的。

  腿已经无法移动,好在手上还剩下一些气力。虽然爬不是什么光彩的举动,但也不过是回归了最初的状态罢了。他唯一的祈愿是不要被人认出来。

  嘛,他还是有信心比蜗牛稍微快点的。

  真是的,早知道不穿这件很喜欢的衣服了,照这个情况回去了也差不多报废了吧。

  不过没关系。

  真的没关系。

  从“该死的不二干嘛选那么远的地方”到“路面保养的人都是干什么吃的”到“早知道要好好锻炼肌肉”到“快到吧……”,他的心理活动可谓是相当丰富。

  汗水渗出,浸泡着深深浅浅的伤口,勾起的疼痛给已经渐渐转为麻木,他也失去了思考和喘息的能力。唯一的信念支持着无意识的动作,他的的确确实在向前进着。

  他知道。

  他也看到了。

  他双目失明的爱人站在门口,在好友的提醒下,眼中深深的悲哀和茫然过渡为难以言喻的欣喜和激动。

  他在好友的搀扶下,站起来,伸手覆上他的脸颊。

  “呐,我回来了。”

  虽然知道他听不见。

  “我现在很好很幸福,因为我还能看到你。”

  虽然知道他看不见。

  只要有眼前这个人就足够了。

  【我爱你,侑士。】

  【我会为了你,好起来。】

  那之后的龙雅明显开朗起来。确认了对方的心情之后不再有所顾忌。别扭而固执的病人铁了心了要照顾另一个伤者。随之而来的就是像过去那样任性而霸道的使唤,而基本康复的另一方也是乐于接受。

  他们因为过错而错过了太多。已经不想也不能再失去。

  某天劳苦功高的忍足被派遣去采购粮食,回来时就看到大跌眼镜的一幕。他的龙雅身着pinkpink的围裙在厨房里捣鼓着什么。

  “别乱来啊,厨房很危险的。”说着便想去挡下在料理台上摸索的不安分的手。

  “喂喂喂你不要这点都来干涉嘛。让你见识我龙雅大人的厨艺你竟然不感激涕零。”

  正想回嘴,忍足方才意识到重点。

  听觉……?声音……?

  他惊喜地抱住了他。

  “干嘛啊汤都差点洒了。”埋怨的声音。

  “就让他洒吧。没有什么比你的恢复更重要。”

  “也不是完全好了啦。坏了那么久,好起来哪有那么容易。眼睛几乎还看不见呢。”

  “不要紧。因为我会一直在这里陪你。”

  “侑士……”

  就在天雷即将勾动地火之际。

  “咳咳……”不二尴尬地站在门口,无语地看着暧昧着的两人。“龙雅说这次他做饭,我本来是很开心的终于能轮休一次,结果你们就在这里——想让我的肚子唱空城计么?”

  一番话语充满了调侃而讽刺的姿态。但很不巧的两人都是脸皮够厚的主。忍足很淡定的放开龙雅,回头不忘小啾一个。

  不得不说龙雅是个天才。怎么看都不像有厨房经验的他竟也能一个人张罗一桌好菜。

  “我只是得我哥的真传罢了,不多不多也就十分之一。”

  忍足闻言稍微惊讶了一下。他知道手冢一直是龙雅心里的伤,只是这次竟会主动提起。

  龙雅的神情依旧平和。多年的等待和煎熬让他学会了平静和接受。而对于现在依旧安详沉睡着的哥哥,他的心中也只有虔诚的祈祷和满溢的希望,而没有过往的冲动和狂躁。或许这样才能让哥哥远离那些不属于他的斗争。

  “我想你的感觉的消失主要是因为心理上的打击。但是眼睛的话……明天去看医生如何?”不二建议。

  忍足握住龙雅的手。

  “嗯,好。我很想看看现在的侑士是怎么样的呢。”

  捏捏他的鼻子:“叫你看个够。”

  “不要啦……”

  不二终于觉察到,自己的真实身份既不是酒吧老板,也不是组织成员,而是一个随时随地发亮的,电灯泡。

  主治医生是不二的青梅竹马幸村,温柔腹黑的美人。

  “脑中的血块压迫了神经才导致的视力障碍。”幸村的话很简洁,“你的头部曾经受到重击?”

  “可以算是吧。是我自己找死,被车撞飞了。那个时候才叫惨呢。”无所谓地笑笑。

  忍足的心猛然抽了一下:“对不起。”

  他真的恨死了自己。

  “没事没事,有命在就行。”

  “龙雅……”

  “侑士……”

  这个二人世界总是毫无预兆地出现,出现时总是展现着极致地威慑力和影响力,闪得人蛋疼。

  “他们一直这样?”幸村小声问道。

  “算是吧。”

  “那还真是苦恼呢。”

  “习惯就好。”

  待二人终于解除旁若无人状态,忍足总算是问了句正经的:“那要怎样才能恢复?”

  “保持好心情,然后等待时间。我也会尽力帮助你们。”

  不二的朋友自然也不是什么等闲之辈。嘴上说着“等待时间”,事实上在他的精心治疗下康复的时间至少缩短了一半。

  然后那一天,是重见光明的时刻。

  然而对他来说,重见光明的全部意义,只是为了那个人的一个笑容。

  “我该说欢迎回来吗?七年了——我终于,见到你了。”

  积压七年的感动。

  我只能说,难以言说。

  对于他们来说,命运之日又是什么。

  是一切结束之日,还是一切毁灭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