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吁~”

  苏离收紧缰绳, 骑着马在城门口停下,望着眼前高大巍峨的城墙。

  以他如今的修为,已经是名副其实的陆地神仙, 再用望气术看这个普通的城墙,远比之前看到的东西更多。

  高墙之上,淡黄色结界笼罩着整个京城,虽然结界依旧存在, 颜色却是比之前暗淡了些许,甚至连城门口都出现了些许漏洞。

  如果说京城之前是鬼怪勿进, 妖灵避路,而现在, 一些修为强大气息收敛的好的精怪怕是已经能混进去了。

  苏离微微皱眉。

  京城的结界与国运息息相关, 国运强则结界强,国运弱则结界弱,故而有国之将亡必出妖孽这么一说法。

  是什么影响了国运,难道是皇帝舅爷爷那里出了什么变故?

  怀着疑惑,苏离出示路引后, 牵马入了城。

  “炊饼喽, 王氏炊饼~”

  “卖花欸, 新鲜的茉莉花欸!”

  挎着竹篮的小贩在街边叫卖,道路上络绎不绝的行人让苏离感受到了久违的红尘烟火气。

  京城还是和之前一样热闹,老字号基本都在,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

  只是苏离一身道袍似乎是过于瞩目了,回头率颇高。

  苏离也不在意, 一路闲庭信步, 走了大约半个时辰,终于到了丞相府。

  门口的石狮子还是那样威武, 对门神轻轻颔首示意后,苏离敲响了大门。

  开门的是王伯,三年不见,王伯看着倒是苍老了许多。

  “道长好……不对,是三公子!”

  王伯愣了一下,才认出是苏离,一张满是皱纹的脸笑成了花,“三公子长大了,老奴差点没认出来。”

  又连忙转身地对前院内正在扫撒的仆人喊道:“三公子回来了!快去通知丞相老爷和长公主殿下!”

  不多时,苏离回家的消息就传遍了丞相府,他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就被长公主派来的丫鬟带走了。

  长松院还是如苏离走时的那样清幽。

  穿过垂花门,苏离远远就看见正堂中已经来了许多人,端慧长公主坐在主位。

  “祖母,孙儿回来了。”苏离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

  三年不见,端慧长公主鬓边多了几根白丝,一见到苏离眼眶就红了。

  “平安回来就好,真是菩萨保佑。”她用帕子擦着眼泪,目不转睛的看着苏离,仿佛怎么也看不够。

  “长大了,也瘦了,看来在外面吃了不少苦。”

  苏离无奈,自己这哪里叫瘦,只是长开了脸上婴儿肥没有了而已,他身体可结实着,道袍下还有八块腹肌呢。

  但他心中也清楚这是祖母关心则乱,没有争辩,而是笑道:“孙儿这不是回来了嘛,蜀山挺好的,风景好,同门也和善,孙儿现在本事可厉害了。”

  他捡着这三年来老人家能理解又比较有趣的经历说了一些。

  陆陆续续的,几位婶娘也到了,还带着几个小孩子,不过一会时间,小小的长松堂就已经满满当当的。

  也许是苏离的故事太新奇,不论大人还是小孩都被吸引了,聚精会神的听苏离讲故事。

  “后来呢?”小丫头脆生生的声音问道:“堂叔,那个吃人的坏老虎被打死了吗?”

  苏离看向出声被大婶娘秦氏抱着的小家伙,粉嘟嘟的小脸玉雪可爱,眉心有一颗浅淡的红痣。

  他记起来这是大伯家老二的孩子,走的时候还不会说话,现在竟然也这么大了。

  苏离笑眯眯的点了点小丫头的鼻子,“是的,坏老虎最后被大侠打死了呢。”

  小丫头这才松口气,口中念道:“老虎坏,大侠好。”

  “堂叔,再给我们讲个故事吧!”一个小男孩一把抱住苏离的腿,眼睛亮晶晶的,“阿童想听剑仙的故事,哥哥姐姐们都说你被剑仙带走了,堂叔,你成剑仙了吗?”

  也许是苏离如今气息纯净,格外吸引小孩子的缘故,原本在母亲身边的小家伙不知何时都悄悄跑到了他身边,一群或大或小的孩子将苏离团团围住,眼下都仰着头,眼巴巴的看着他。

  苏离失笑,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笑眯眯的道:“好,那我就给你们讲个剑仙的故事吧。”

  端慧长公主慈爱的看着被孩子围住的苏离,悄悄对一旁的宋氏和秦氏咬耳朵,“看小离多讨孩子喜欢啊,这样看着比刚回来有生气多了。”

  秦氏忍不住点头,“是啊,刚才见到小离,我几乎不敢认,还以为是哪个仙人下凡了。”

  那种远离红尘,超凡脱俗的气质太明显了,让人不敢亵渎,她方才竟是连话都有点不敢说。

  端慧长公主对苏离身上的道袍很是嫌弃,“回头你们多让小家伙找他去玩,给他沾沾人气,别整天和出家人一样冷冷清清的。”

  宋氏心中一动,笑道:“三公子今年十八了吧,也是该成家的年纪了。”

  端慧长公主连连点头,“是该相看了,过些日子我们先办几场赏花宴,帮他把把关,等到殿试结束有功名了,再说亲也不急。”

  她一边说着,一边将身边见过的闺秀都想了个遍,竟是觉得一个都配不上自家孙儿。

  长公主这边说的热火朝天,正在讲故事的苏离虽然口中没停,可他神识何等强大,对这边的动静一清二楚。

  成家立业?他心中叹息一声,怕是要叫祖母失望了。

  自从踏上修行这条路,红尘必然会离他越来越远。

  长生,注定是孤独的。

  苏离这次的回京,还是比较低调的,没有大张旗鼓,谢绝了各家的拜帖,只是在湖心亭设了宴和好友小聚。

  温着黄酒,赏着荷花,在醉人的莲香中,和好友谈天说地,听着他们三年来的近况。

  堂哥方言钦三年前已经中了进士,成家立业,孩子都出生了,正在正翰林院攒资历。

  朱尔旦也中了进士,不过名次不太好,堪堪挂了个尾巴,目前在工部做了个小吏,每天忙的脚不沾地。

  最让苏离惊讶的是陶望三,竟然已经和秋容成婚了,一听描述,让秋容还阳的还是熟人,就是当年让苏离一梦黄粱的那个老道士。

  几个好友中,竟只有宁采臣和自己一样还未成家。

  苏离悄悄问他:“你和小倩怎么样了?”

  宁采臣有些害羞,“小倩在家里照顾母亲,我娘很喜欢她。等得了功名,我就申请外放,去做个小县令,风风光光的娶小倩做娘子。”

  他目光憧憬,提到爱人时脸上满是不自觉的温柔。

  苏离轻笑,端起温好的黄酒,一杯下肚后,脸上泛起薄红。

  他突然觉得,红尘也挺好的,就像这杯中酒,只要沉醉其中,当下就是幸福的。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亲友终将有化作白骨的一天,只有这天地和清风明月长久永恒。

  不知百年之后,自己又在何方?

  难得的,一向豁达的苏离生出一点怅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