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为道？
听到这个声音, 苏离第一时间想到的，是道德经中关于道的描述。
道可道，非常道, 名可名，非常名……这类较为晦涩的道家经典。
修行这么长时间，苏离还是第一次认真思考这个问题。
道是什么？
万物皆有道，但苏离认为, 于人而言，它是人生的方向, 也是来处和去处。
其实根据身边人的观察，他也知道, 并不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道, 但从其言行举止，总能看出一些端倪。
燕赤霞舅舅生有侠义之心，行事光明磊落，他的道，是惩奸除恶, 匡扶正义的侠义之道。
外公少年貌, 赤子心, 虽然偶尔看着不是很着调，实则心中最是柔软，他的道，是守护之道。
黑山舅舅面冷心热，看着严肃, 其实内心最重情义, 广开山门，庇护无数小妖, 他的道，是仁义之道。
辛十四娘姨母一心修行，无心情爱，一颗金刚心勇猛精进，她的道，以有生求无涯，是求知之道。
那么，他的道是什么呢？
苏离迷茫了。
燕赤霞舅舅的侠义之心他也许有，但不够纯粹，外公的守护之心，他也在做，但也知道那并非他立身之本，也有人常夸他仁义，对于修行上也是付出了十二分的努力，可是苏离知道，他的道和他们的都不一样。
蓦然，他想起了当年土地庙附近因泥石流爆发而整个山村都沦为无间地狱的小山村，还有被超度的鬼新娘燕儿。
这些年，他作为土地神，耳边所闻，眼中所见，都是人的烦恼和苦难。
偶尔，苏离也会想，人生来就是受苦的吗？为什么烦恼无尽，劫难和生活总是如影随形？
后来，看得多了，他才发现，烦恼之所以无尽，是因为欲望无尽，执着无尽。
劫难不只是劫难，也是人生蜕变的契机，是前世瓜熟落蒂的因果。
这大千世界，滚滚红尘，万般人生，只是个经历的过程，待到尘归尘土归土，一切不过镜花水月而已。
所谓解脱，也只是一念之间。
但苏离也清楚，并不是每个人都能看得分明，无数的人被困在人生的烦恼和痛苦之中。
他并不觉得对方蠢笨，有的只是无尽的怜悯。
意识之中，仿佛出现了一道光，光芒驱散了迷茫，苏离听到自己的心声在坚定的回复之前提问的浩瀚声音。
“我想，尽我所能的，让人幸福。”
“让痛苦之人得解脱，迷茫之人得坚定，执着之人得放下，烦恼之人得清净。”
“我的道，是慈悲之道，是渡人之道，愿以我生之有涯渡无涯。”
轰！
惊雷破碎了雾海，神识之中，天光乍现，仿佛有什么无形的东西破碎了。
冥冥渺渺之间，苏离感觉整个世界都变得清晰，更加的真实和透彻，如同一直束缚在身上的东西被挣脱了。
意识海之外，碧游宫灵雾沸腾，渐呈风雷之势。
莲花池上风起云涌，电闪雷鸣，隐约中有一只九尾狐在雷电中仰天长啸。
苏离面容沉静，周身灵光环绕，身后八尾之侧，一只小小的狐尾迎风而长，不过片刻就长成了其他尾巴的大小。
九尾成，天狐现。
云层中的九尾狐沐浴雷电，毛发越发的晶莹，身形涨大了一圈，眉间生出一抹似焰非焰，似云非云的红色神纹，四足之间也生出红色神纹，仿佛踏着火焰，巨大的九尾则每一条尾巴末端都染上了朝霞一般的渐变红色，只有尾尖血红。
巨大的九尾狐脚踏彤云，原本黑沉的云层雷电渐消，化作漫天金红色霞光，延绵万里。
此时的九尾狐，端的是神异无比，哪还能看出一点妖气？只怕落到人间就会被当成祥瑞。
沐浴着霞光，云层上的九尾狐灵性的向着苏离望去，长啸一声，继而一个俯冲，化作虚影冲入了苏离体内。
金红色光焰中，少年又悄悄长大了些许，大概长到了十五六岁的样子。
少年俊逸的面容神光熠熠，眉心红色神纹如呼吸一般闪烁，眼角出现一抹如眼影般的红色阴影，若有若无，配着发间的狐狸耳朵和身后的巨大九尾，显出一种非人的艳丽来。
又是许久，苏离的气息渐渐稳定，狐耳和尾巴慢慢收起，最后恢复了正常人类的样子。
苏离睁开眼睛，脸上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一跃而起。
“成了！”
他面上盈溢着属于少年人的欢欣，雀跃的摸摸头，又摸摸身后，笑得有些傻气。
“恭喜！”
“恭喜恢复人身！”
众仙纷纷上前来，将苏离团团围住恭贺他。
好一会，苏离才从热情的长辈们身边挣脱，手中握着一大把灵符。
辞别通天圣人，苏离喜滋滋的数着手上的灵符，对云霄三姐妹笑道：“三位师父，我有个计划……”
…………
“灵祭准备的怎么样了？”
白莲圣女端坐在宫殿的主位上，殿中教众不多，但都是教内的精英。
“启禀圣女大人，祭坛已经完工，阵法和阵旗也检查无误，仪轨已带领教众排练三次，眼下就只等祭品就位了。”
一个头戴羽冠，身着白色锦衣，儒雅斯文的中年人有条不紊地道。
听到祭品这个词，白莲圣女蹙了蹙眉，冷声道：“那狐妖还没醒吗？”
从三日前，苏离就开始一睡不醒，白莲教高层几乎都去看过，但都束手无策。
看着满堂哑口无言的教众，白莲圣女心烦的挥了挥手让他们退下。
待众人离开，她才面若寒霜的道：“是本尊轻敌了，没想到偌大一个人才济济的白莲教，竟然也能让他用元神出窍跑掉。”
离正式的灵祭已经不足五日，只剩一个肉身的祭品能有何用？
只是让白莲圣女怎么也没想明白的是，白莲教总坛藏在教主亲自开辟的小空间内，与外界隔绝，按理说没有她的首肯，是连一只蚊子都飞不出去的，苏离是怎么悄无声息离开的？
地上的阴影化作人形，面相凶恶的中年男人跪在地上，低头羞愧地道：“是属下无能。”
作为对元神气息极为敏感的影魔，明明在房内盯了一整夜，可就连他也没发现对方是何时元神出窍的。
“继续派人找吧，再找几个善于搜魂的修士招魂。”白莲圣女叹息道：“那小子还没修成地仙，元神最多只能离开身体七日，七日之后，神仙难救，只能转鬼修。”
几乎没有修行者会自断前路主动选择鬼修，她相信对方并没有跑远，可能只是暂时躲在了某处。
就在白莲教将自家总坛翻了个底朝天的时候，以东方妖域和蜀山为主的人妖修士联盟已经悄然集结，盯上了白莲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