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青云玉【完结】>第43章 凤仙

  朝堂诡谲翻涌,难知风霜几重。

  老臣们仍爱争执不休,在陛下面前虚伪的唱着戏,似要争辩出究竟谁更忠心一筹。

  可忠不忠的,谁又可知呢?

  陈以容曾经觉得丞相一生殚精竭虑,对陛下忠心耿耿。可事实上,他结党营私、贪污受贿,更与三皇子别有他谋,身居高位,却是奸佞小人。

  他不由唾弃,唾那丞相狼子野心,唾他不忠于君,被权欲熏心,贪欲当诛!

  许是陈以容目光太过凛冽,被文景帝尽收眼底。他顺这位忠武将军的视线看去,最终停驻在丞相身上,沉思良久。

  早朝时辰已过,官员陆续踏出宫门,人群熙攘间,时不时的传来三两声窃窃私语。

  萧嘉淮坐在马车内,静候陈以容下朝,却不料人群皆散尽,也不见他的踪迹。难免心生疑惑,揣测这等多事之秋,可否是他父皇又要交予人什么要务。

  赐婚风波已过去半月,陈以容如今倒愈发为陛下所重用。真不知该替人欣喜,还是忧愁?

  越在顶峰之上,越会引人注目。他如今风头正盛,恐会被小人所妒忌,对他行不利之事。

  正在思虑时,陈以容身影出现在皇宫门口,身后不出意外的,跟随着人的副将谢城。

  萧嘉淮掀开车帘,握住陈以容的手将他拉上马车。谢城识趣般坐在车夫的位置上,与那宣辰王府的马夫大眼瞪小眼。

  马夫与他僵持良久,颇为无奈道:“谢将军,您又要与小的挤在一处?这马车里面那般大,您就不能进去吗!”

  谢城向后撇了一眼,正巧瞧见那萧嘉淮搂住陈以容的腰身,便收回视线频频摇头道:“我才不要!你想看他二人腻歪的话,你自己进去啊!”

  “小的哪里敢跟主子们坐在一处!”马夫怒到瞪目。

  他觉这谢将军简直不可理喻,干脆不愿同人再多说一句,牵过马车缰绳便向王府驱驾而行。

  车内寂静无声,唯有熏香袅袅,让陈以容稍感舒适,享受这片刻安逸。

  他偏头望长空,浓云滚滚翻碧霄,任凭鹰击也撞不出一丝痕迹。倒像那坚不可摧的磐石,再尖锐的刃,也难以将其击碎。

  萧嘉淮注意到人失神,旁敲侧击的询问道:“今日怎么出来得晚了些?可是遇到什么事了?”

  “没什么。”陈以容神色如常,难让人看出丝毫破绽,他道:“陛下只是询问我秋猎之事。前些时日被耽搁了许久,故而打算推延至初冬,他道冬日苦寒,更能磨练世家功勋和皇室子弟们的意志。”

  “原是因为此事。”萧嘉淮信以为真,“可冬日若去京郊打猎,恐会猎物稀少,还当真是一番考验。怕是今年头筹,又要是大哥了吧?”

  陈以容予以赞同:“大皇子最擅骑射之术,平日也常在京郊打猎,以人的天资与勤奋,他当之无愧。”

  “不过今年你回京了,说不定到时你二人会胜负难定。”萧嘉淮听人如此赞扬大皇子,一时有几分吃味,“阿容,你会故意让他吗?”

  他幼时身体羸弱,故而在武学上甚少费心,骑射之术虽也略同一二,可平日里也不过是能与陈以容纵马驰骋的水平,难以做到精益求精。

  “不是吧哥哥,大殿下的醋你也要吃?”陈以容敏锐察觉到他言外之意,故意勾起萧嘉淮的下颌,调笑道:“你且放宽心,我对那等武夫没兴趣,就喜欢你这等文弱书生。”

  萧嘉淮怀疑他话中有话,顿时脸色微变,佯装不悦道:“本王哪里弱?今夜定叫你好生瞧瞧我的雄姿。”

  这话寓意再明显不过,陈以容已然懒得道他青天白日、竟想那等靡靡之事。

  他故作遗憾般道:“可惜了殿下,臣今夜怕是看不到了。”

  “这是为何啊?”萧嘉淮不解询问。

  陈以容面不改色的回复:“因为臣要去京郊勘察地势。冬日林间多寒霜,雾气更重,为避免危及到陛下的龙体安康,故而臣决定今夜先去探查一番。”

  “那我要与你同去。”萧嘉淮毫不犹豫的说道。

  陈以容忽而觉得,萧嘉淮爱缠着他这件事,也没那般好。比如此刻,就要想方设法将其甩开。

  他不由有些许心虚,掌间也浸出汗。他不愿意欺瞒于人,但为了大局,也只能继续扯谎:“你可莫要与我一同前去!夜间风凉,你若得了风寒,岂不是我还要再分心来照顾你?”

  “况且,陛下如若知晓,你是与我一道夜行而染病,怕是会误以为我任性胡为,仗着你的宠爱而生骄,再斥责我不懂规矩。”

  萧嘉淮听他所言,也觉得有理。

  毕竟他二人关系方才得到文景帝的默许,若平生事端,恐会认定他二人实非良配。这天家的妻妾皆难做,更何况他还是一个男子?

  “也罢,不过你独自一人前行,我难免会不放心些。”萧嘉淮面露担忧之色。

  “哥哥你且宽心!”陈以容知晓人已应允,雀跃难掩,他连声道:“谢城会与我同去,若遇任何危险,我保证将他一人丢下,转身就走!”

  “好,一言为定,就这样做!”萧嘉淮倍感满意,全然不知自己被蒙在鼓里。

  而马车外的谢城,听他二人这番谈话忍不住直剜眼。

  他的这位忠武将军啊,哪哪都好,就是这重色轻友之症,怕是终生难以痊愈咯!

  至于陈以容因何欺瞒萧嘉淮?

  是因他今夜欲复探清音坊,寻得丞相的把柄。但唯恐人多眼杂,便决定私自带谢城前去。

  夜已至,万户罗灯照九衢。

  陈以容踏出宣辰王府,与谢诚共赴清音坊,此番前去钩元摘秘,势必会有所获。

  这清音坊宾客落满座,生意仍是那般火热。陈以容暗讽这不过是最后的昙花一现,待今夜事成,此处的雕栏玉砌、歌舞升平,不日就会被夷为平地,一切皆将不复存在。

  台上骊音袅袅,台下觥筹交错。二人找寻清静之位坐下,不多时,便见一女娘向他们婀娜走来。

  她黛眉如烟,凤眸流转,尽显妖娆多姿,启唇轻声道:“陈将军,你可还记得奴家?”

  陈以容觉她面熟,却一时难以忆起。

  倒是谢诚听到这句话后,惊愕道:“不是吧陈小将军,你竟还有这么一位红颜知己?殿下他知晓此事吗?”

  “你莫要胡言。”陈以容瞥他一眼,斥其噤声。

  且不说他瞧这女娘觉得面生,便是真当熟识,也不能如此毁这姑娘家清誉。

  “陈将军不记得奴家也正常,毕竟你我不过一面之缘。”女娘掩唇莞尔一笑,似乎很是娇俏,“奴家名为凤仙,将军上次来时,曾有幸与您见过。”

  陈以容恍然忆起,便是那位出口对他道‘倾慕’,害他哄萧嘉淮许久的美娇娘!

  “原来是你。”陈以容有瞬息不自在,不知人此番前来又有何意,上次不是哭着跑开了吗?

  “将军还记得奴家。”凤仙屈膝施礼,打量四下无人注目,又凑近陈以容面前,俯身附耳:“二位将军,此处不清净,不如与奴家去楼上雅间一座,奴家正巧有要事相告。”

  防人之心不可无,陈以容于官海沉浮多时,亦知对凡事都需多加警惕。但凤仙言辞诚恳,他又好奇人所言的要事为何,故稍作沉吟后,点头应允。

  “也罢,我二人便与凤仙姑娘同去。”

  凤仙提踝几步,低睫轻颤,带他们左拐右带,于一静谧雅间前停驻。敞门入室后阵香袭来,格外醉人。

  陈以容眸光撇见案间酒坛,凤仙尽收眼底,勾唇浅笑:“这酒是奴家亲手所酿,将军可要浅尝一杯?”

  陈以容摇首推拒道:“姑娘盛情,可本将军今日前来,却并非是为了寻欢作乐。”

  凤仙掩门,复行回二人身侧,柔荑纤纤搭陈以容臂膀,一路带人至案旁坐下。玉指轻动提腕去,引那琉璃瓶金樽近。

  “将军莫要同奴家说笑,既来这清音坊,又有何人不为了逍遥一回?”她羽睫微压覆浅阴,美目低垂,勾腕荡酒细细。

  陈以容心生不悦,觉她适才故意欺瞒自己,说是有事相商,不过是引他与谢城进其雅间。眼见这凤仙欲执盏杯向他靠近,当即起身,毫不留情将其推拒。

  他眸蕴寒光,声音清冷道:“凤仙姑娘,请你莫要误会,我今日前来是有要事,无暇与你——”

  “将军!”凤仙抬高嗓音打断他言语,扯拽他衣裳微微摇颌,“将军喝醉了,却这般不解风情,就会在此与奴家说笑。”

  谢城敏锐察觉到她其中之意,忙起身拽回陈以容,附和道:“我们家将军一向酒品不好,喝醉了就爱胡言乱语!凤仙姑娘,你可莫要在意啊。”

  陈以容见他二人一唱一和,逐渐品出其中端倪,眉心微蹙仍有不解。

  凤仙近他身侧,于人耳畔低语:“将军莫冲动,仔细丞相眼线。”

  此言一出,陈以容身形微顿。凤仙所言极是,这整个清音坊皆是丞相地盘,被人所掌控,自然耳目遍地。他今日前来,就是落入人视野之中,为防事情败露,只能佯装是来追欢取乐。

  不过是凤仙既知他前来目的,亦愿助他一臂之力,想必方才言辞,便不是在诓骗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