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青云玉【完结】>第7章 出征

  千峰堆云起,骤雨至,旌蔽日。雯霅将倾,唯恐血洗山河。

  南蛮来势汹汹,直攻岑州之地,掠城池、屠百姓,这偌大城池繁荣盛景或将转瞬沧海桑田。

  文景帝一夜之间两鬓斑驳,忧这泱泱大齐,关切他的万千子民。太子随侍旁侧,亦忧心忡忡。

  “陛下!陛下!”

  御前总管天德跌撞而来,掌间拖着那八百里加急送来的军情。他颤巍巍的跪倒在地,惶恐得不敢抬头。

  “陛下!前方送来紧急军情!”

  文景帝抬掌挥袖,急切道:“念!”

  天德声音悲愤而颤抖,将那军报举过头顶,“驻守岑州的将领们接连败北,此时已军心涣散,更有甚者竟屈身投敌营。陛下,岑州危矣啊!”

  文景帝闻听此言,攥捏紧拳头抵在案间,沉寂良久。

  “父皇,为今之计,唯有派镇国大将军南下,或可收复失地。”太子斟酌言辞,勘探圣意。

  镇国大将军实乃一代枭雄,他曾收复西北边关,为世人赞颂,更令边陲小国闻风丧胆。许是南蛮此番,以为他年事已高,再无当年踏破山河之势,故而贸然进攻。

  可若此番仍派他前往,胜算虽高,但恐其功高震主,生出异心。

  文景帝沉吟片刻,问道:“可他,若再凯旋而归,朕又该如何封赏?”

  太子福身叩首,扬声回应:“父皇可赏他国公尊位,子孙世代承袭!”

  国公尊位,至今也唯有端懿太后的族亲、开国功勋的纪国公有此殊荣。若得此封赏,可保家族世代富贵荣华。

  文景帝无奈应允。

  罢了、罢了!不过一虚名而已,能保江山千秋万代,又有何可虑?

  萧嘉临回东宫之时,已然近黄昏。

  宫婢屈膝行礼,向他道万福,“太子殿下,陈小公子已等候多时了。”

  “以容来了?”萧嘉临颇感意外,以往这时辰,他这位伴读多在寿安宫陪伴太后,或是与五皇子用膳,今日不知何故,竟来寻他?

  “是。”宫婢垂眸低眉,甚是恭敬,“陈小公子说有要事要与殿下相商,奴婢便请他去正殿等候。”

  萧嘉临点颌以示明了,复而踏进正殿内时,陈以容正站在殿中央,目光寒若冰霜,凛然视天穹。

  “以容今日寻我,可有什么事啊?”

  陈以容望见来者,适才舒缓眉宇戾气,举臂伏腰步步倾、颈项背脊寸寸低,躬身长揖向人道:“臣参见太子殿下。臣今日前来,是特请出宫,明日随军出征南下。”

  “你说什么?”萧嘉临欲扶人的手微颤,不敢相信自己所听之言,“你要随军出征,抵那南蛮入侵?”

  “是。”陈以容双目间流淌的,是从未有过的坚定,“臣已请奏陛下,参军南下,明日与镇国大将军同行。”

  “胡闹!”萧嘉临低声呵斥,“那是战场!战场之上刀剑无眼,南蛮向来好战,若是伤及到你,本宫如何同纪国公交代!况且皇祖母已然年迈,她平生最是疼惜的人就是你,若你遭遇不测,你让她老人家……如何是好啊?”

  话说至最后,萧嘉临眼眶泛红,声音微颤。

  “还有五弟,他视你如心中至宝,你若有三长两短,岂不是要了他的命?”

  这战场之凶险,他如何不知?又怎么不知!纵为那凤阙龙城,也不过转瞬埋尽残军尘骨,何等凄凉!

  这些年朝夕相处,寒来暑往又秋收冬藏,萧嘉临早已视陈以容为挚友,他只想要他一生平安顺遂。待过几年,为他在朝中谋一武将之职,如此也算全他心愿。

  可为何,他偏要这时从军出征?

  “太子殿下,我自翊男儿应驰骋疆场,再覆怀橘良性,要求功成名就,亦图父母康泰。”陈以容神情凝重,无半分迟疑,“我为国公之子,深受皇恩浩荡,便理应身负保家卫国的使命。”

  今晨闻得南蛮敌势磅礴,数将殪没于尘沙,便下此坚定决心。

  于公,他憎恨践踏大齐国土的南蛮,想将其驱逐岑州。于私,他想有一番作为,得功名利禄,待他日归来与萧嘉淮并肩同行。

  “若你一去不返呢!”萧嘉临近乎咆哮般吼道。

  “军卒葬沙场,儿女殉江山,从军者应心怀天下,浴血奋战再奏烽火狼烟。”陈以容双目如炬,气冲志定,“殿下,臣认为,为人当尽力而为之。力所能及,皆系黎民百姓。”

  见太子久久不语,陈以容俯身跪地,字字珠玑:“太子殿下,随军出征,是臣心之所愿,唯望殿下成全!”

  萧嘉临近乎绝望的阖眸,他知晓人心思坚定,再无可劝。

  “罢了、罢了。”萧嘉临麻木般扬手,只得遂人心愿,“你若愿,便去吧。只是军营不比宫中,凡事无人照应,你要格外记得,照顾好自己。”

  陈以容闻言,再叩首,这一拜是谢他多年庇护之恩,也是在无声的请求,求他看在多年情分上,善待他的心中所爱。

  婵娟悬于虚廓,云迹渐显缥缈,待明日熹光初现,便随军出征。

  陈以容从端懿太后那偷来一坛好酒,寻到萧嘉淮寝殿,与人做最后的道别。

  萧嘉淮已然坐在庭院之内,见人前来,唇边忽扬温润笑意,“阿容这是,又从皇祖母那里偷酒了?”

  陈以容斟酒满杯,故作不满嗔怪道:“淮哥哥好生会取笑人,怎就是偷了?分明是姑祖母许久不喝,我瞧着放那落灰怪可惜的,便拿来帮她尝尝。”

  萧嘉淮唇间笑意更浓,忽抬掌,覆上人的手背,他声音骤然低沉:“阿容,你怕吗?那南蛮骁勇善战,你可会怕自己一去不返?”

  陈以容手指微动,抿唇未发一言,停在半空的手似是僵直。再抬眸之际,那眼中闪过晶莹。

  他故作云淡风轻:“我不怕,此番前去,是为国为民,便该殊死一搏。”

  说罢,他仰头饮下那杯琼酿,滑喉入腹,稍觉醉意生。

  “好。”萧嘉淮早已心有揣测人会有此言。

  在数日之前,二人月下畅谈,互道心中志向时,便知晓他会有这等壮志雄心。

  “阿容,我信你此番前去会功成名就,也会守住大齐疆土。”

  萧嘉淮说得平淡,可搭覆着人的手早已颤抖。知此一别,犹如两相遥望生死河,也明白,人或许归期更难知。

  陈以容眼角忽划过一行情泪,他侧头偏至旁侧,飞快擦拭干净。

  他猛然抽出自己的手,抬脚踏桌,攥掌成拳击胸膛,诉鸿鹄壮志:“收复岑州,平定南蛮!我齐朝泱泱大国,岂能被那区区蝼蚁肆意践踏、欺凌?”

  少年人秉壮志雄心,在月辉之下,更耀眼夺目。

  “那等昏聩无能之地,何以得势猖狂?若我此番前去,必将他等一举击溃!淮哥哥,你且等我,我一定会回来。待归来之日,我们再把酒言欢!”

  胸中覆成竹,陈以容恍惚已见雄军奔疆场,壮士饮敌血。

  “好!”萧嘉淮为他鼓掌喝彩,又端起案间酒杯,“阿容,我愿你此去携破竹之势,战无不胜,终得凯旋。”

  举杯对饮,碰盏清脆,只在这一瞬息,他们道着肺腑真言,却心中各怀不舍。

  入夜,他们仍同床共枕相拥,只是彻夜难眠。

  “淮哥哥,你不会忘了我吧?”陈以容头抵在人怀中,有些担忧的询问着。

  “怎么会呢,我一定不会忘了你。”萧嘉淮将他搂得更紧,轻声哄道,“如果可以的话,你要时常往京中寄信,我会一字一句的看,也会一封不落的回。”

  “好。”陈以容声音沉闷,大抵是因即将分别,心中苦涩烦闷,又恍惚间想起一事道,“在我走后,你记得也要随身携带那枚玉佩,一定不要弄丢它。否则我回来之后,肯定要跟你耍脾气!”

  萧嘉淮回应道:“阿容放心,保证我日日携带,绝不丢弃。”

  翌日,号角吹,鼓声阵,镇国大将军整军南下。

  “守岑州!逐南蛮!还我故土!还我江山!”

  那是群骁勇善战的将士,他们都是豪杰勇者,气如山洪,口中高亢呼喊必胜决心,欲翻搅南蛮至天翻地覆。

  陈以容上马骑稳,再回首,萧嘉淮与太子站在城楼之上,各个面带不舍的向他无声道别。

  随军踏出城门,他扬鞭策马间风驰电掣,转瞬消失在皇宫门口。

  隔绝于高耸城墙间,归期再难知。

  风掣旌旗,暮云千里,沿途陈以容低颌观手心纹路,仿佛残余酿酒淳香。

  悉数岁月流沙,亦企图执笔书写过往,揣度良久不过陈词滥调,唯记萧嘉淮志诚祝愿。

  【作者有话说】

  别担心,过几章就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