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受了临时标记过后，泠熠有了走路的力气。
他站起身，抚平外套上被压出的轻微褶皱。对着隔离室的镜子，他扣上衬衫最上面的两颗纽扣，细致地压平衣领。
不是第一次说这句话了：“也许该买些没有领子的衣服穿出门。”
“不会总是在外面标记你的。”身边的alpha说，“你穿衬衫好看。”
泠熠一边将衬衣下摆掖进裤子里，一边将隔离室内的空气净化强度开到最大。
站在门前时，他动了动鼻尖，确认他的信息素气味已经被彻底净化，轻轻吐了口气，说了声：“走吧。”
然后抬手按下了隔离室的门把手。
这个卫生间的地理位置比较偏僻，是泠熠从停车场过来时，提前看过的，因为离停车场和门诊都比较远，人流量很少，几乎没有什么人。
病情刚开始加重时，偶然的情况下，泠熠也用过这里的隔离室。
来的路上他已经计划好了，如果出现什么意料之外的状况，就像刚才那样，暂时性做一下处理，基本不会被人看见。
没想到从隔离室出来时，竟然迎面撞上了一个人。
他下意识反手掩门，把信息素的气味关在里面。
哪怕出来之前已经再三确认了空气净化系统的作用。
陈久第一回来这个卫生间，还在心里嘀咕这里人少。没想到下一秒就看见了人。
如今隔离室并非什么新鲜事物，陈久虽然是beta，但他也知道alpha和omega常常用得上这里，从前他也见过别的人从隔离室出来，哪怕掩盖得再好，一眼看去也会给人一种疲惫感。
但此时此刻，从隔离室出来的男人衣装整齐，衬衫的扣子扣到最上面那一刻，面无表情地目视前方，丝毫不像刚刚从隔离室出来的样子。
陈久没有多看，转身进了卫生间。
和路人擦肩而过后，泠熠舒了口气。他习惯了在外人面前掩盖疾病的存在，一看到有人，下意识就提着一口气。
从这里走到车子的路程变得格外长，泠熠在半路甚至后悔起来，小声说：“早知道在刚才那里。”
湛岚知道，他是非常难受了才会这样说的，平时他绝对不会说出这么不理智的话。
泠熠最在意的就是不能将弱势暴露于人前。
“很快到了。”湛岚小心地扶着他，尽量以旁人看不出异常的方式。
车上有全面的空气净化系统，以及百分百防窥视的单向玻璃。
泠熠终于彻底放下心防，迫不及待地揽上alpha的脖子，将自己送到他的手上。
一辆不起眼的黑色轿车，在停车场的某个角落停了很长时间，又在谁都没有注意的时候开走了。
回去的路上，湛岚开口：“老婆。”
泠熠的身心刚刚都得到了巨大的满足，此刻心情很好，回应的语调上扬：“怎么啦？”
alpha吞吞吐吐：“我……我要认错。”
泠熠神情未变，问道：“你干嘛了？”
湛岚眼睛一闭，大声道：“我发现我不是真的想和你私奔！对不起老婆！我不够爱你！”
他是个完全心里憋不住事情的人。为了泠熠的心情，把他的真实身份憋在心里，已经花光了他出生以来所有的藏秘密能量。
泠熠愣了一下，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
耳朵倒是被超级大声的道歉弄得有点发麻，趁着红灯，他抬起手揉了揉耳朵。
半晌，说了一句：“回家再说。”
又说：“没事，别担心。”
alpha低低地“唔”了一声。
到家门口时，门边堆着好几个快递盒。
没等泠熠有什么动作，快递盒很快整整齐齐地悬浮到空中，耳边是催促的声音：“老婆快点开门。”
泠熠：“……”
泠熠将手放到解锁按钮上，嘀的一声打开了门。
快递盒迫不及待地飘了进去，然后玄关小柜子上的一把小裁纸刀飘了起来，刷拉几下拆开了盒子，露出里面的小玩意。
泠熠好奇：“你又买了什么？”
自从alpha能用手机以后，空荡的家里多了好多东西。落地窗边的双人沙发，床边的小地毯，床头的靠枕，各种各样的小摆件……他买了好多东西，乐此不疲地装饰泠熠的房子。
泠熠知道他现实中是搞艺术的，事实证明，他的审美确实不错，经过他手的空间，仿佛有了什么魔力，变得温馨起来，不再像从前那样冷冰冰的。
下班回家时，常常像今天这样，在门口看到好几个物业送过来的快递。
alpha瞄了一眼，瞬间瞪大了眼睛，耳朵通红，有些别扭地说：“不告诉你。”
泠熠好笑地扫了一眼盒子，有泡沫纸盖着，看不出是什么东西。
快递盒咻的一下飞到了旁边，像会说话似的：“别看啦！”
泠熠无奈：“好好好，不看不看。”
他顿了顿，又问：“你还记得你要跟我说什么吗？”
这小鬼就像条金鱼，令他烦恼的事在他脑海里存留不会超过七分钟。
仿佛听见他的心声一般，alpha的声音很不服气：“当然记得！”
快递盒咻的一下被扔下了，泠熠跟在后头，俯身帮他拾掇好。
明明应该是个很沉重的话题，但面对着这样的家伙，却怎么也沉重不起来。
“你说不想和我私奔，是什么意思？”
两人走到窗边，在沙发上坐下，泠熠望着窗外的远景，在他看不到的空间里，湛岚盯着他。
“我也是今天忽然才发现的。”湛岚的语气前所未有的认真，“我还是喜欢你，但是私奔的意思就是要放弃所有爱我的人，我好像不能这样……”
“本来就是这样。”泠熠并不惊讶，“人的牵绊很多。”
面对每一场谈判，他都对结果有大致预估。当初和alpha提出这个要求时，他就预感到大概率不会成功。没想到当时出乎了他的意料。
仔细想想，alpha的年纪并不大，二十来岁，正是幼稚天真的年纪，容易冲动，思虑不周。等他回过味来，很快就会意识到自己的做法不妥当。
泠熠所追求的爱情本来就是一种不可能。
他的反应这样平静，反而让湛岚不安，他以为泠熠可能会骂他，像从前那样劝他，至少也该表现出一点不乐意和难过。
可是泠熠都没有。
他只是很平静地说：“你自己决定吧。我都接受。”
那天谈话过后，他们没再就这件事多说，依然过着与从前无异的生活，同进同出，形影不离。
湛岚最近不知道在捣鼓什么，一些快递买回来，总是神神秘秘地藏到他的秘密储物柜里，不让泠熠看见。
与此同时，也有一些见不得人的东西，泠熠必须得看见，不光得看，还得用。
“你自己不行吗？”
“前后一起嘛。”alpha在他身后小声央求，“你肯定喜欢。”
对泠熠来说，这些事一向只是缓解高热的手段，前面对于缓解omega的高热无济于事，反而会起到反作用，所以他从来不把时间浪费在这上面。
“随你。”泠熠没再说其它的，默许了他冒犯的动作。
alpha也会在泠熠的画室里动笔。
他的画风很奇异，充满了瑰丽浪漫的想象，和泠熠写实的作画风格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泠熠成年以后就不关注新锐画家的作品了，否则他一眼就能认出这些画作的风格。
看着面前逐渐完善的画面，泠熠少见的有些羞耻。
“怎么把我画成这样……”
alpha作画时总是很安静，泠熠和他讲话，也要等他反应一会才能得到简短的回答：“我眼中的你就是这样的。”
画面上，omega闭眼的面庞看上去平静安详，透着莫名的神圣感，视线再往下，他的身体掩映在大片大片的花田之中，圣洁与诱惑得到了完美的结合。
当然，他也会画一些写实派的普通作品，极尽详实，几乎是现实的完美复刻，似乎想借着这种方式留下此刻的他眼中的泠熠。
他的技巧很娴熟，以至于这些作品的完成速度很快，一天就可以完成三四张。
画室里很快堆了厚厚的一叠。
泠熠翻看时，忍不住说：“一天到晚不管干什么都被你画下来了。”
alpha嘿嘿一笑，语气颇为得意：“我是照相机嘛。”
泠熠翻看的手未停，嘴角带着笑意，小声埋怨：“万一有人看见，以为我多么自怜呢。”
别人不知道alpha的存在，只会以为这些都是他画的。
湛岚身后抱住泠熠，亲了亲他的腺体，低声说：“我会记得的。”
alpha消失得毫无预兆。
起初，泠熠还抱有侥幸心理，以为他和从前一样，只是消失一阵子，不久就会回来。
但是等了一天，两天，三天……始终没再感受到那个熟悉的存在。
泠熠终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它已经走了，不会再回来了。
意识到这一点的那一刻，泠熠从外面回家，依然习惯性地在玄关处等待一个拥抱，迟迟没有等到，于是静静地站了许久。
而后他抬步，若无其事地走了进去。
【作者有话说】
不知道哪位小可爱给我投了海星，谢谢ow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