泠熠静静地任由他摆弄，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没有说话。
湛岚一笔一划地在上面写，速度很慢，足够泠熠清晰分辨出他书写的内容。
我、叫……
泠熠突兀地抽回手掌，开口道：“雪风，我要洗澡了。”
湛岚急了，下意识去抓他的手，却扑了个空。
急切的情绪因此冷却了一瞬，追着泠熠的脚步抵达浴室时，湛岚已经反应过来。
他所感受到的不是错觉。
泠熠对他的一切丝毫不感兴趣，他从不问他从哪里来，过去做过什么，为什么会到他身边，又会在这里待多久。
但依照湛岚的脑回路，他其实无法理解这是为什么。
如果是他在家里遇到了这样一个离奇的存在，一定会想尽办法把一切搞得水落石出。
泠熠却从始至终表现得很平静，他从不好奇，从不多问，只是静静地观察，静静地接受。
哪怕他现在有了即将离开的迹象，他也没有丝毫反应，依然像从前那样平平度日。
明明连出门都不被允许，但与此同时，泠熠却仿佛对他的消失无动于衷。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湛岚不再像刚才那样，一味地想要靠近泠熠，而是不远不近地站在他身边。
明明还是一样的空间，面前的omega还是一样的面无表情，他的心底却一阵发凉，仿佛不知来路的冷风呼啸着吹过，使他整个人前所未有地清醒。
过去甜蜜的时光如同做梦一般，萦绕着一层雾莹莹的薄纱，让人看不真切。
耳边是alpha困惑的低声自语：“为什么？”
泠熠闭上了眼睛，在花洒下仰起脸，将头发上的泡沫冲去。
耳畔被哗哗的流水声占据，但隔着一道水帘，依然能听到它的声音隐约传来。
“不喜欢我，不想要我……”
声音很轻，却不再是困惑的语气，而是逐渐变得肯定起来。
泠熠冷下了神色，抬手重重地将花洒开关按下。
水声忽然停了，整个空间里异常寂静。
泠熠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冷冷地开口：“我能听见你说话。”
“什么？”它下意识脱口而出，接下来又慌乱地吞吞吐吐，“现、现在这样就能听见吗？”
泠熠惜字如金：“能。”
说完，又打开了花洒。
他将这个惊天炸弹抛出来，却并没有任何展开交谈的意思。
见它恢复安静，接下去便一句话也没有说。
还未进入影音室，泠熠便感到后颈的腺体有些发热，一跳一跳的，抽得人脑袋疼。
泠熠抬手按住腺体，不适地动了动脖子。
下一秒，一只手慢吞吞地覆盖上来，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
泠熠顿了一下，缓缓把手收了回来。
alpha的手掌毫无阻隔地落下，贴在他的腺体上，而后轻轻地抚摸了两下。
仅仅是这样而已，方才的不适一瞬间缓解了许多，整个人都松快不少。
泠熠几不可查地舒了口气。
身边的alpha试探着开口：“老婆……”
泠熠没有阻止他这样叫自己，自然地应道：“嗯？”
alpha的音调瞬间上扬起来：“可以亲你的腺体吗？”
泠熠笑了一声：“这还要问？”
alpha小声嘟囔：“担心你不开心么。”
泠熠说：“没有不开心。”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对alpha来说，如同赏赐一般。
从刚才开始一直提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alpha的胆子很快就重新大了起来。
一边亲吻腺体的位置，试探着刺入牙齿的位置，一边略微含糊地问：“是今天能听见的吗？”
故意假装随口一问的样子，其实泠熠光听声音就能听出来，它简直在意得要死。
方才在浴室里，将话脱口而出的下一秒，泠熠就后悔了。
他平常不是这么冲动的人，当时却鬼使神差的，头一次说话不经过大脑。
“对，忽然就发现能听见了。”
alpha还在傻乐：“嘿嘿，真好，这样我就能和老婆说话了。”
泠熠的嘴角也不由挂上了一抹笑意。
知道有了听众以后，它的话唠本质更加变本加厉：“老婆，我的声音和你想象中一样吗？”
“差不多。”
“有很多人说我声音好听哦。我先前放假没事的时候，还给动画配过音呢。就是那个《点星印》，你看过吗？”
“没看过。我只看恐怖片。”
“我最怕鬼了！第一次陪老婆恐怖片的时候……”
“你都吓到开灯了。”
“就是就是，如果不是那一次，我还不知道我能开灯呢！我妈妈说了，等家里人回来的时候，天黑了就是要帮忙开灯的，这样回来的人就知道有人一直在等他。”
“其实五点半还没天黑。”
“那也很暗了嘛……而且除了开灯，我什么都干不了。”
“没有啊，你能干的事情很多。”
“……老婆，你好那个哦。”
话唠一边努力干活，一边卖力唠嗑，泠熠罕见地有点进入不了状态。
直到此刻，它终于安静了些许，但没消停多久，很快又碎碎念起来，仿佛它先前积攒了好多好多没说的话，如今一箩筐地都要倒出来。
它讲着两人过去相处的细节，描述自己在许多时刻的心理活动，又常常不自觉地联系到它在现实生活中的一切。
它是一个人，并不是无依无靠的游魂。它有家人，有许许多多爱它的人。
它喜欢的事情很多。它很爱自己拥有的一切。
遇见泠熠以前，它的生活就很幸福、很完美。
种种残酷的认知不断地冲击着泠熠的大脑，逃避至今，他终于被迫面对了这些现实。
但是奇异的，也许是因为努力将感受集中在它此刻带来的欢愉体验上，泠熠的心底竟然没有太多波动。
喘息的间隙里，甚至有空敷衍两声：“是吗？这样啊。”
alpha似乎没察觉他的心不在焉，依然兴致勃勃地说着各种各样的话。
听在泠熠耳中，仿佛一趟长长的列车呼啸着从旷野当中穿过，当漫长的不见尽头的车身最终远去，旷野上的牧羊人终于抬起眼睛，却对列车的形貌毫无印象，只有空气中隐隐的波动昭示着列车驶过的痕迹。
一切结束时，它的声音听上去都有些哑了，仿佛刚才音调破碎的人是它一样。
说出的话语里有浓浓的爱意：“老婆，好喜欢你哦。”
泠熠的语气很温和：“我也很舒服。谢谢。”
它依然从背后抱着泠熠，闻言把脸埋进他肩膀上，似乎是有些不好意思，闷声闷气地说：“不用谢。这是我应该做的。”
泠熠撑着沙发的手松了力道，把半个身子的重量靠在沙发上。
身后的alpha就像个大型挂件一样，顺着他的动作一起陷进沙发里。
泠熠还在平复呼吸，alpha忽然动了动，问道：“老婆，你为什么要在这里装一面镜子？”
泠熠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反问：“你觉得怎么样？”
alpha沉默了一下，声音里有诡异的害羞：“喜欢。”
泠熠轻声笑了笑，“我装它就是因为喜欢啊。”
熟悉的热意渐渐酝酿。
身后的alpha话题一转：“老婆，遇见你之前，我没有谈过恋爱哦。”
他的动作让泠熠呼吸一滞，语气中不自觉带了调侃，“怎么？还要我夸夸你？”
“当然啊！”alpha理所当然道，“我很有天赋吧。嘿嘿。”
它得意洋洋的样子特别可爱，泠熠又起了逗弄的心思：“唔……是很能干。”
alpha吞吞吐吐地问：“老婆，你以前有没有谈过恋爱呀？”
泠熠脑海中出现一个身影，有些迟疑地说：“应该算谈过吧。”
这话让alpha气恼。
泠熠惊呼一声，加大力道稳住身形，不过没说什么斥责的话。
其实刚刚那句话一出口，他也觉得不太好，但说出的话就像泼出去的手，收不回来。
而且发生过的事也是事实，他只是如实说了而已。
泠熠努力平稳呼吸，说：“别这么急……”
alpha用行动表达了不满，嘴上倒很委屈，哼哼唧唧地小声说：“我应该早一点遇见老婆。”
没见过这时候还要反思自己的。
泠熠反过手去抱他，偏过头等待，下一秒，疾风骤雨一般的吻落了下来。两人一时都没空再说话。
心脏鼓鼓的，好像被什么充满了一样。
良久之后，泠熠断断续续地说：“但是……你是第一个标记我的。”
话音落下的同时，alpha尖锐的牙齿刺破腺体。
泠熠微张着口，目光微微失神，承受alpha带着几分怒气与委屈的标记。
结束以后，毫发无伤的后颈被安抚地舔了舔，泠熠忍不住浑身抖了一下，提醒道：“没事的，不痛。”
“好烦。”alpha小声抱怨了一句，趴在泠熠身上，失落得像一条落了水的大型犬，不满地陈述这个事实，“其实根本标记不了。”
泠熠转过身来，面对面地抱住他的脖子，仰起脸去接吻。
亲吻的间隙里，泠熠抵着他的额头，小声说：“没事的，标记不了也没关系，我能感觉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