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月发来位在一个由废旧厂房改造而成的创意街区里面,金闪闪仰仗自己向来优秀的方向感想自力更生找到约定地点,然而在街区里转了三圈,也找不到通往定位那一栋的入口,最后只好站在定位附近一个显眼的招牌下面等着朗月来接。
收到金闪闪消息时工作室里的气氛不算太好,编剧手上的剧本已经举到半空,正要向桌面狠狠砸下,看到朗月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上突然有了些雀跃,一时间也不知道这个剧本是摔还是不摔。
“等我一下,就来。”这条消息是发给金闪闪的。
“去接人,马上回来。”这句话是说给工作室众人的。
说完拿着门卡头也不回地出门,留下一屋子几乎于停滞的空气和人。
朗月前天晚上演完这周的最后一场说肚子饿,要去找点东西吃,再回宿舍就已经是黎明破晓时。睡得晚起得也晚,朗月不出早功简直是可以比肩剧场开票即售罄的大事。剧组连带导演、演员和STF以及不常在但是每个月会来开一次会的编剧一共19人,除了朗月之外的18个人对于这件事津津乐道。
睡到中午才醒的朗月看着一张张八卦神情铺满的脸,索性说道:“昨天认识了一个对我们的剧很有见解的观众,想邀请她来工作室说说对这部剧的看法。”
那天中午编剧正巧不在,所以没有人反驳,连导演都应声说好。
这才有了开会前编剧才知道开的是个什么会,于是气到要摔剧本的一幕。
看朗月出门编剧像是泄了劲的皮球,吐了一口气随手把剧本仍在桌上,对导演说:“你就惯着她吧。”
导演吹了吹自己的刘海:“听听观众的意见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说回朗月这边。
工作室的位置实在算不上太好。唯一的投资人在剧目筹备进程几乎接近尾声,只等预热、宣卡、买票的时候突然撤资,主创们舍不得这个项目,只好遣散了大部分演员和STF,又自掏腰包付了供应商尾款。多亏西安这个小剧场及时抛出橄榄枝,这才让已经准备砸锅卖铁的剧组停下了变卖家产的手,一行人从北京带着各种贵重道具和演出服来了西安。
前期投入太大,一时半会收不回本,于是工作室这种东西能省就省,如果不是需要兼顾排练害怕扰民,他们怕是要随便找个老旧居民楼将就。
走过一段狭长的路,朗月看到了站在便利店门口的金闪闪。
不同于前一天晚上穿着Lolita在街边喝馄饨的那个人,今天的她穿了一件棕色的短款毛呢外套,下面是一条黑色的牛仔裤,配黑色马蹄靴,可只是看背影,朗月还是一眼认出了这是前一天跟自己喝到天亮的那个人。
“等很久了吧?”
金闪闪显然没想到朗月的声音会从身后响起,很明显一哆嗦:“你从哪来的?”
“吓到你了?”
“没事没事,”金闪闪摆手:“就是没看到你过来。”
朗月想着,是啊,你脑袋后面又没长眼睛:“我从后面过来的。”
金闪闪目光跟随朗月手指的方向看到了一扇门:“你们副业开便利店吗?”
朗月被金闪闪的神奇脑回路逗笑:“没啦,那个是便利店的另一扇门。”
怪不得找不到,金闪闪心想。
眼前这人笑起来怪好看的,金闪闪心又想。
“第一次拜访,我要带点什么吃的喝的吗?”她问眼前这个笑得很好看的人,没发觉自己也跟着笑起来。
“没事不带了。”
不说去工作室还好,说到工作室朗月就有些头疼。刚才拿起门卡走得潇洒,也不知道这会儿楼上气氛怎么样了。她是有些想打退堂鼓来着,第二次见面就给人家看一个剑拔弩张的吵架现场多少不太体面,但偏偏金闪闪似乎对这一次见面非常感兴趣的样子,让她没有办法只好把后悔埋在了肚子里。
然而事实上,哪怕已经和朗月见面,金闪闪依旧对于自己要去对别人指手画脚的这件事情有些退缩,看剧就看剧,怎么看到最后还要把自己看到别人的会议桌上,怎么想都很离谱。所以她灵敏抓住朗月眼底一闪而过的犹豫,问道:“我方便上去吗?不方便也没有问题的。”
人是自己叫来的,现在让人家回去多少有些不礼貌,可是楼上又在等着自己开会,自己不回去也不礼貌,正当朗月左右为难之际,导演微信及时到达救了场:“人接到了吗?人哄好了。”
“回来了。”朗月回了消息,将手机揣进卫衣兜里,对金闪闪说 :“没什么不方便的,我们都很期待你来。”
时间已经过了霜降,太阳一路奔着北回归线而去,下午两三点的阳光也变得倾斜,带上了暖洋洋的橘色。
两个人穿过便利店又走过小巷,走上邦邦作响的铁制楼梯,这才到了工作室门口。
刷卡,开门,进入。
并没有想象中的暖气向她扑来,这让习惯了天一冷办公室就会开暖气的金闪闪有些许不习惯。不过转而一想也能理解,艰苦创业,还没到没有暖气就活不成的季节,不开空调就不开空调吧,室内总归是要比外边暖和点。
会开的并不算顺利,气氛甚至一度比没有空调的室内温度还要低。
金闪闪看得出来,无论是导演还是其他演员又或者别的什么人对于她很多想法确实有些跃跃欲试,唯独编剧大人不为所动。金闪闪也看得出来,导演在安抚着编剧的情绪,让她不要就地炸毛。
这种情况一开始就在她预料之内,可当真的身处其中还是有些后悔。原本没说两句就不想再说了,偏偏编剧露出一张“不过如此的脸”,而且这副嘴脸还不是摆给她本人而是摆给朗月看,所以多少激起了她的胜负心。输人不输阵这是金闪闪从工作开始就奉行的信念。
“如果作为一名普通的观众,我的感受就是我刚才说的这些了。”
编剧以为金闪闪发言完毕,露出了一个轻蔑的笑,可是不等编剧开口,金闪闪又说道:“但如果作为已经有两本书签约出版的作家,我想我尚且可以再从故事结构上提一些建议。”
她向来不愿意托“作家”的大,毕竟哪怕第一个影视版权的出让已经提上日程,她依旧觉得自己写的那些东西不过是用来消遣的东西,都是些小情小爱,没什么家国大义上不了台面。但是在这个喜欢诉诸众人和诉诸权威的现实世界里,在这个如果只作为一个普通观众会被眼前人轻视的当下,她倒是乐得托这个大。
朗月对于金闪闪突然脱下马甲有些意外,那天在馄饨摊上听着金闪闪侃侃而谈,只以为是遇见一位看剧看成精了的资深观众,却没想到在馄饨摊上“捡”来一位大神。
“你说是就是了,我还能说我拿过诺奖呢。”
“这是我的ID。”金闪闪打开APP,将个人资料页摆在编剧面前。
“那我也写了好几部剧了。”编剧还是不服气。
“我当然知道您写了好几部剧了,”因为提前预料到当下的情况,金闪闪为了自己可以硬气点可谓是做了十足的准备:“《失眠海》、《错过的错过》,还有……”她思考了一下:“《察觉,塑料和透明的橙子》这三部剧我都在现场看过,所以来看《乌龙茶》可以说是慕名而来。”
屁咧,金闪闪看剧从来不在意编剧是谁,最多挑一挑卡,有的时候甚至连卡都不挑,莽着头就往剧院里扎,所以看《错过的错过》时耳朵没少受罪,当时有个卡唱得难听到巡演巡到一半在观众的强烈要求下换了卡。
不过这话似乎对编剧很受用,她的表情显然从“你说的是个屁”变成了“我倒要听听你要放什么屁”。
金闪闪也看到了编剧表情的变化,于是接着往下说:“正是因为看了您很多剧,所以知道您之前写的基本上都是音乐剧,并且除了《察觉,塑料和透明的橙子》以外故事都很简单,想必《乌龙茶》这个故事您花了很大的心思。”
金闪闪看到编剧一副“算你识相”的表情想着编剧怎么这么容易就被恭维到:“脱离剧场环境,《乌龙茶》的确也算佳作,但是它毕竟是一个五人小剧场,特别是舞蹈剧的剧本,剧场小,工作人员少,演员更少,过于庞大的故事背景反而拖累了整个舞台的效果。”
邀请金闪闪前来不过是朗月一时兴起,或许是因为聊得投机,又或者是因为金闪闪这个人本来就足够可爱,朗月确实期待和金闪闪的再一次见面。所以就算今天金闪闪什么都说不出来,又或者她不过是把那晚对自己说的话再复述一遍,这对她而言都不重要,重要是找个由头把人约出来。所以听到金闪闪头头是道,甚至几乎要说动编剧的时候,她倒是觉得自己那些小心思有些龌龊了。
但转念一想,又觉得,还好有那些龌龊的小心思,不然也不能这么快就看到2.0版本的曙光。
金闪闪在做总结陈词了:“不过说到底,剧还是要面向观众,很多观众坐进剧院并不是为了来学点什么的,更多的时候他们只需要一个瞬间的共鸣,或者有那么一段时间可以把自己从令人沮丧的世界里拉出来,《乌龙茶》现在这个结构太费脑子了,我不需要下班之后再来上一节历史课。”
朗月忍不住鼓掌,为金闪闪也为她自己。
“还行吧还行吧。”金闪闪扯她的袖子:“没给你丢人吧。”
“没丢人没丢人,”话说完朗月又觉得这话听起来怪怪的,急忙找补:“我是说你好厉害。”
会从剑拔弩张开始,到在一片祥和中结束,金闪闪准备告别离开的时候,导演也没忍住加了金闪闪的微信:“以后想来看演出或者排练的时候给我发消息,自己人就不用买票了。”
“导,你当我是死的。”朗月心想着怎么还有人要跟她抢业务。
“我跟编剧再讨论一下剧情,你去请人家吃个饭。”导演扔下一句话,又回会议室了。
“那我请你吃饭?”
“下次吧。”倒不是金闪闪有意推脱,而是刚才公司质控部疯狂CALL她,CALL的她心慌:“公司有点事,我得回去一趟。”
这样也好,朗月心想,至少有了下次见面的借口。
----
*文中“宣卡”、“挑卡”等语境下的“卡”是卡司即演员的意思
正文预计下周开始更新,明天还有一章番外。
番外这部分延续的是同人文的思路,即会延续部分正文里的设定,但也会有私设,所以番外里出现的新设定并不一定会在后续正文中出现。
天气突然转凉,大家注意保暖,不要着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