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丞先是波澜不惊地看着他,后来又觉气氛过僵,只得移开眼睛,用叹息般地声音低语道:“这些时日楼兄亲眼所见在下已无所作为,只是这局已布下,纵我不去推动,也会向着既定方向发展。紫某知你不喜欢这些,可——我不能不顾吾族生存……”他伸出手去探过黄竹桌子,似是欲要挽住帝台,可还是够不到他,只得在悬在桌上僵着,“在下此刻就随你回仙界,这杀局出现得太早,我也不愿见。”

他长长睫毛垂下,那白玉雕琢似的手悬在空中,显出一种孤落落的沉寂来。帝台心中不禁升起一片怜惜,但恼火不退,只是站起身拂袖而去,可行到门口时忍不住稍滞一下,还是招呼了一声“走了”。

辞行时还在凌晨时分,东方才稍有些光亮,几点星儿垂着,在草叶上滚动的露珠中投下小小的倒影。

那叫鹰涯的婴孩还睡得正好,景胤轻手轻脚地走出房门,听得告辞时却惊得大着嗓门喊起来。这一喊却是吵醒了孩子,景胤手忙脚乱哄了半天也是无用,紫丞只得接手,不多时便让那小孩又入了梦乡。他本以为帝台会就势损他两句,却见他只是远远地站着,虽看向这边,可眼中冰凉,一点笑意也无,这才知这回是真的惹得帝台生气了。

纵是天性迟钝,景胤也觉这气氛冷硬,他想不通昨日亲近起来还旁若无人的二人缘何不快,但念及所谓床头吵架床尾合,也就没去理它。对这匆匆一见虽不免有些遗憾,但帝命不可违,也只得叮嘱他们以后常来。

帝台回到仙士馆,收拾了一下简单的行囊,他这回在人界呆得时间不过一月,除了有点舍不得依由这朋友,也没什么可留念的。

他为人本就随性,自不愿走得大张旗鼓。可执掌仙士馆的玄真仙人却还是招呼了馆内上下践行,帝台在密密匝匝的人群中望了半天,却是遍寻依由不到,只道她仍旧放不下还在生气,免不了更是郁郁。

可最后一刻依由还是来了,女子伤心送别大多要涂脂抹粉打扮得袅袅婷婷,只图在心上人心间留道风景,她偏不。依由风风火火冲进仙士馆,手中肩上或拎或扛尽是酒坛,那酒坛子似是方才从泥里挖出,蹭得她一身狼狈。

她险险停在帝台面前,满是汗水的面上带着疲色,犹在大喘不止。帝台连忙帮她拿下酒坛,也没多想就牵过她手来,觉她经脉内空空荡荡似是运功过度,便立时输了一道仙气给她,口中不由念了起来“男人婆,你刚才干什么去了,以前本神君只觉得你不淑女,这回倒是要觉得你比男人还大意了,这样做会伤身的你知不知道?”

依由喘息一定就甩开他的手,脸却是红了:“去你的!你当我和你一样白痴?这些——”她用脚尖轻轻踢了踢那些酒坛,“送你的!”

帝台也觉自己适才贸贸然牵一个女子的手有点欠妥——他当时只觉依由是朋友,却还真未想到她是个女人,不由讪讪笑起来,只得弯下身观察酒坛以掩饰这分尴尬。“嘿嘿,本神君饮酒无数,绝对是此道大家,让大爷我看看这到底是——咦?”他忽而直起身子看向依由,目光说不上是惊讶是感动还是怜惜。

作者:修罗之葬2008-4-4 21:14 回复此发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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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由有些不自然地避开他探询的眼,而后又忽而有了勇气,也不再闪避,“哈”地一声笑出来,“假仙人,你不是爱喝这熏风酒么?我可是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跑到熏风午原去替你求酒的!会酿这酒的人真少,我几乎跑遍了整了草原才找到,那人说是个紫袍神仙教他……”她语音忽断,看着帝台身后不远处孤身立着的紫丞,这才心中了然,一波波苦涩无可抑制地涌上心头。

帝台拥住她——以搂住友人的姿态,他笑慰道:“这么快跑一个来回,是本神君看轻你了,看依由女侠这修为离飞升之日也是不远。哈,到时候你就去休与山找本神君,我们就约好十年内再见,如何?”他举起一只手来,“不如我们就在此击掌为誓?”

依由有些不舍地退出他怀来,纵使她生性豪爽,此刻也是双颊绯红。但她行为却是没有小儿女的黏腻缠绵,立时伸手重重在帝台手上拍了三下,口中笑道:“立誓便立誓!我还怕你名头太小,到时在仙界找不到呢!”

帝台辩道:“谁说的!本神君大名在仙界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弹琴的可以作证……”他心头一颤,忍不住用余光偷偷瞄瞄一直不发一语的紫丞,却见他只是淡然立着,脸上没有想象中那妖魅却使人毛骨悚然的笑,反倒是有种掩饰不住的无奈的悲哀。

他想起血流飘橹的惨象,这才压下把紫丞拥住怀里的欲望。只是这回心思全然回不到依由身上,下面的告辞言语也不知说得得体与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