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云不禁有点担心,生恐一会板上钉钉再无回旋余地,赶紧飞身上来扯住徐清问道:“此事非同小可,师弟真有把握!万一不成恐怕……”

  徐清笑着拍拍灵云手背,道:“师姐放心,枯竹道兄原本非同常人。早年他立志以旁门之法成就飞升大道,就为给天下万千旁门修士开辟一条光明大道。若无包纳万象的心怀,又怎会成就这样精绝的人物。原本白、朱二位前辈也是经天纬地之人,奈何身陷因果之中,自然难窥真谛。欲往大荒一去,也是为了灭去那万中之一的可能。”

  白谷逸微微一愕,旋即笑道:“你这小子好一张巧嘴,一番话说下来就算枯竹道友心有不忿也全被抚平了。”复又对红发老祖笑道:“既然此事让徐清小友揽去,想必不会出什么差池,正好我等也就不用操心了。”

  奈何世事无常,还没等白谷逸说话,忽然从天而降一片五色光彩,能有三四丈方圆,青赤黄白黑泾渭分明各据五方,直往徐清头上罩去。与此同时就听见一个宏亮的声音由远及近传来,道:“徐清小子!莫以为说几句拍马屁的话,这事就算完了么!三个时辰若能破阵则万事皆休,若是不能……哼!看你小命难保!”话未说完那五片彩光已经落下,罩在徐清身外,五行罡风瞬间将其困在其中。

  众人全都大吃一惊,没想到眼看顺利解决的事,居然又出了变故。至于刚才说话那人,不用说自然就是枯竹老人。唯独徐清并不惊愕,反倒心里暗自感激。虽然枯竹老人明面出题为难,实则却故意让红发老祖欠下更大人情。若仅仅刚才那样未免太过清淡,就算红发老祖心怀感激也一定有限。而今却全然不容,枯竹老人已放出话来,破不了阵就小命难保。此老说话从无虚言,徐清等于是冒着生命危险在救红发老祖,这等恩情只怕涌泉难报了。

  徐清立在五色神光之中,抱拳道:“既然枯竹道兄出题,那我破阵便是。”虽然心里明白枯竹老人的栽培之意,但徐清可不敢怠慢。他深知那位老前辈性子古怪,万一三个时辰没能破阵,没准真就发动五行罡风要了他小命。唯一所幸徐清深谙五行阵的精要,枯竹老人摆这九重五行阵虽然精妙却难不住他。尤其乌芒诡瞳更能洞悉一切,阵中五行变化全在徐清心中。

  只见徐清陷在阵中,稍微观望一番,就迈开禹步,左三右四,进五退六,在那阵中飞旋穿梭。虽然枯竹老人所下五行阵只有三丈方圆,但其中九重变化加在一块可以说无穷无尽。徐清身处阵中就必须按照五行变化行动,也许看似咫尺之遥,他确需的绕在阵中数圈才能过去。唯一所幸枯竹老人所言三个时辰,似乎对徐清来说并不算苛刻。

  眼看渐行渐近就要破阵出来,徐清却忽然顿住了身子。只要再往前一尺就能脱出此阵,但徐清的脸色却愈发凝重。细细看了半天才忽然低声骂道:“老东西也忒狡猾!”话音未落居然又顺着原路返了回去,同时高声喝道:“莫以为混入一个九宫崇罹的阵势就能将我难住!你仅说三个时辰破阵,却并未其他要求。刚才仅剩一尺就能出阵,以此阵强度就算我强行破开也并不难。不过那却让你个老东西看了笑话,今日我就以巧力破你阵法。”

  天上又传来枯竹老人声音,笑道:“看你小子志气不小,老夫就再允你半个时辰。不过你也做好心里准备,届时还不能破阵而出,立刻五行罡风齐至,将你绞成一团齑粉。”

  徐清立在阵中沉吟半晌,忽然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有劳道兄挂怀,那半个时辰还是您自个留着吧!此阵虽然玄妙却难不住我,刚才只是被你做下的表象迷惑。此阵五行阵为实,九宫阵为虚。原来那‘九宫崇罹阵’只是幻我视听之用,刚才却上了你的恶当。”不过徐清也并没急着再一原路返回,细细看着阵法变化又接道:“我素知枯竹道兄有鬼神莫测之机,想必事到如今全都在你预料之中。以己度人便知此刻阵法定然有了新的变化,若顺刚才路径再走一变,绝对难破出此阵。”

  却听枯竹老人笑道:“小子!你也不用旁敲侧击套我反应,若看出什么蹊跷只管施为破阵,休想从老夫这里再得提醒。”

  徐清笑着一抱拳道:“多谢枯竹道兄指引。”这二人说的莫名其妙,旁人听着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再看徐清一转身就从反面再次冲入阵中,高声喝道:“枯竹道兄虽然将阴阳逆转的手段藏的天衣无缝,我却料定你必要在阵中留下不同玄机。因此这回我若破阵,也并非是看破阵法,而是破解了道友心思!”

  枯竹老人半天没出声,却没等徐清冲出五行阵,那五色光阵已自行飘散。匹练似的神光在天上一旋,聚成五道长虹遁去天际,又听枯竹老人传音道:“不用再废时间,此阵拦不住你!”复又叹道:“莫非是总不见人,心性浮躁了?竟让一个小孩琢磨心思,真是怪事了!”感慨之后又对红发老祖道:“既然此阵已破,过去恩怨一笔勾消。至于那肉身我要回来也无用,你又用了多年就自己留着吧!”

  红发老祖赶紧道谢,枯竹老人却不理睬。单等众人都意为枯竹老人已经走了,却忽然听他朗声喝道:“呔!那谷辰来了许久竟还以为旁人不知你的踪迹么!此间诸事已了,尔等还不退走更待何时!莫非还以为有什么便宜不成!”在场众人不禁大吃一惊,只有二老修为最高,微微一顿便已释然,大约是找到了谷辰藏身之处。至于红发老祖原本不弱于二人,奈何新败于此,哪还有心施展能耐与人争先。

  与此同时天际骤然响起一声凄厉的鹰啸,就听有人高声喝到:“哈哈!枯竹道友别来无恙!原本道友与我全属道家旁门,本当戮力同心以求自保,为何还要助峨嵋派与我等为难!若如此内耗下去,我旁门一脉何时才有出头之日!”

  枯竹老人笑道:“好个谷辰!难得你还没忘自己是个道家修真,知道用这些话挤兑我。不过既是修真,更应上体天心,顺应天意,早知如此结果又何必非要强求!”

  却听谷辰狂声笑道:“枯竹道友此言差矣,若不强求道友何必执着旁门飞升!若不强求我谷辰早就死在长眉剑下!人力虽然有限,总要做些人定胜天的大事才会快意!”

  第三百零六回 保命竹符

  听闻妖尸古辰的豪言壮语,在场老少群侠全都不禁为之赞叹。尤其许多未曾与谷辰打过交道的后辈弟子,原本只以为老妖尸只是一个穷凶极恶的妖人,却没料到竟也另有一番雄壮的男儿气概。尤其听见他说出‘人力有限,却要胜天’的壮志,更使许多少年心血为之一沸。

  又听谷辰道:“红发道兄,这回算是我故某人对不起你,奈何你命中本该有此一劫,即便没我算计,红木岭一脉也难存在世上。唯独与道兄失之交臂,乃为谷某心头憾事。原想趁机将道兄引来聚首,也怪你我终究无此机缘,没料到竟成了这般结果。不过我却要说明一点,并非是我谷辰前去收买你那两个孽徒,而是雷抓子秦玠二人主动来寻我合作。至于二人究竟受谁指使,亦或本身就是狼子野心就不得而知。此事到此也算有个了解,只希望你我日后再见莫要兵戎相见。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红发老祖脸色冷逸的沉吟许久,虽然他跟妖尸古辰交往并不多,但知此人素来说一不二,既然他说雷秦二人主动叛逃,就定然不是诳言。但红发老祖也只那两个孽徒虽然聪明,可绝非胆大包天之人。若无后台暗中驱驰,他们绝不敢做出欺师灭祖的事。更百思不得其解,那幕后黑手究竟是谁?

  虽然心中疑惑,但此事终究告一段了,就算再想也难究其真谛。众人又客套一番,二老就与红发老祖一同离去,至于所去之处不用细表。只剩一众峨嵋小辈,众人皆是四方汇聚而来,知道南疆事大前来助拳,此时万事了结却不知该往何处。

  幸亏前辈早有预料,灵云来前妙一真人已留书一封,正好此时拆看。众弟子各遣分工,天南地北各有不同,也皆是大好机缘。并书方瑛元皓二人可入峨嵋派,先与灵云一同积修功德,待日后回山再行拜师之礼。及又云紫绡、李文衍、向芳淑三人,因受化血神刀之伤,虽然性命无碍,也许觅地静养。还须北极无定岛陷空老祖的万年断续灵药方能早日复原,金蝉率领石生等一众小兄弟正好前往北海求取灵药帮助三人。

  闻听信上所言,徐清忽然想到,上次击杀郑元规,所得一葫芦丹药,不正是陷空老祖之物!虽然除了上次醉道人挑出那三颗保命灵丹之外,徐清并不知其中到底还有什么药,大约会有万年断续膏吧。不过就在徐清要出声之际,忽然听见耳边响起枯竹老人的传音,道:“小友莫要心急,此番北海之行,还有许多机缘更有人因此得福。当下你虽有灵药相救,可早化去三女内伤,却因此绝了别人仙缘,岂非顾此失彼,还要牵扯许多因果。”

  徐清不禁大吃一惊,刚才却并没想到这些关节,赶紧打消心中念头。虽然许久未见面了,灵云还是一看看出他神色有异,低声问道:“怎么了?有话说?”徐清摇摇头讪讪笑道:“既然天意如此,我便不多嘴了。”灵云瞪去一眼,索性也不追问,到一边拉着霞儿说话去了。她知道徐清不愿直说其中缘由,又不愿说谎骗她,这才打个马虎眼混过去。

  一旁的英琼看在眼里,见灵云走后才贼兮兮的过来,低声问道:“我记得上次咱们在姑婆岭杀了陷空老祖一个徒弟,好像叫郑元规的,你不是得了一葫芦灵药……”复又小心翼翼的往四下看看,见并没人注意到,才又接道:“刚才怎么没拿出?”

  徐清笑道:“师姐竟还记着呢!总之此事不好明说,乃是前辈高人指点,否则那东西于我无用,我也不会藏私。”

  英琼嗔恼瞪他一眼,道:“谁说你藏私了!人家只是提醒你,先将此事跟三位受伤的妹子说明,免得日后曝出引人猜忌。”

  徐清笑道:“还是英琼想的周到。”又瞅了瞅云紫绡三女沉吟道:“不过我与三女并不相熟,此事还是师姐代为转告一声。就说是枯竹前辈的法旨,说是此番北海之行事关不小,还请她们多多理解才是。”

  及至此时南疆红木岭大事皆休,至于一干琐碎小事也不用一一赘述。却说众人有妙一真人法谕安排,就要各自随同伴离去。唯独徐清寡寡一人全无一事提到,却不知该庆幸清闲,还是顾影寥落。原本英琼灵云等人皆欲相邀同行,徐清无事也亦欣然同往,却又忽然听见枯竹老人传音道:“徐清小友别来多日,索性你我皆无事,何不与老朽龚杯手谈一局?东行三千里,丹霞山穆天峰绝顶闲亭。”

  徐清素知此老言辞玄机,此番相约必不会无的放矢。至于一干小辈闻听之后,更加惊愕此老法绝天人,竟在遥遥三千里之外洞悉一切,更羡慕徐清能与这样厉害的前辈相交忘年。唯独刚才见识了徐清本领,也没人敢在心中不忿。就连易鼎易震兄弟,受了救命之恩,也在不敢心生造次执念。修真之人最讲因果,最忌恩将仇报,慢说是他们兄弟,那红发老祖功参造化,还不因当年一念之差,才有今日教毁人散的结局。前车之鉴,谁能不怕!

  见枯竹老人单独召见,众人也不好随行同去,道别之后就各自归去。单说徐清架起飞剑,施展琮离遁光,绝尘千里,铅光逐月,三千里路须臾便至。远远只见一片广大无边的群峰峻岭之间,突兀一片朱红血霞般的山岭,东西连绵近千里。岭间孤峰绝立,怪石陡峭,全是一体形成的巨石砂岩,经过无数年的风雨侵蚀,成了怪异奇绝的独特风景。

  唯见突兀一座山峰高出余者甚多,直上直下兀立在山中,足有数千丈高。山石陡峭,怪事砺崖,燕雀以之为险,猿魈望而却步,险峻凌霄,生人难近。再看山如笋立,下粗上细,到了绝峰顶上,只剩不及三丈方圆的山尖,正好立着一座红柱茅顶的凉亭。天干物燥,烈日炎炎,只见一个青衫儒雅的俊逸文士,正闲坐其中,收拾桌上棋子。旁边一只不及两尺见方的小竹塔上,跪坐一位绝色侍婢,素手舒抒,浣杯烹茶,那意境真好生惬意。

  徐清收了琮离遁光,飘身落在山尖,也不用主人相请,就步入其中顾自落座,笑道:“枯竹道兄真是好闲居,可比我这忙碌之人有福多了!”

  枯竹老人点头笑道:“你说这话倒也不假,闲散而居确实乐趣无穷,奈何老夫却未必是真闲,否则也不用千里迢迢跑到这来掺和那些琐事。”正好那侍婢将茶烹好,斟上两杯为二人献上。枯竹老人微笑执起道:“来时路过武夷山,顺便就摘了几叶野茶,小友尝尝味道如何?”

  徐清轻呷一口,复又看看那茶艺少女,笑道:“道兄真是好品味,非但茶好,且泡茶的女娃也一个赛一个的漂亮。乍一看还以为是上次那冷漠的凶丫头,不过细细一瞅又觉玉质兰沁,胜出何止十倍……”

  没等徐清说完,就见那少女一双美目暗含杀气,忽然挥起拳头猛朝徐清鼻子打去。要说那动作之快迅若灵隼扑食,眼看徐清就要鼻血横流。也幸亏他反应更快,施展大衍擒拿之法,探手叨住少女手腕,这才免了厄运。那少女却不罢休,手腕发力一震脱开舒服,还要再打却被枯竹老人喝住。

  枯竹老人道:“絮儿!不可无礼!”复又对徐清道:“徐小友太好诙谐,明明看出二者原是一人,却一褒一损焉能不惹恼我家絮儿。”

  徐清恍然道:“原来是絮儿姑娘,刚才唐突还请姑娘见谅。”说着还起来躬身施礼,若非早见过他懒散不羁的可恶样子,还真以为是个英俊潇洒的谦谦君子呢!那絮儿却不买帐,冷哼一声扭身,出了亭子,就往山下飞去,只留下一阵沁人的香风。

  枯竹老人也不以为意,笑道:“絮儿这丫头仿佛就跟你不对路,平时也不见她气性这么大。”即又将茶水斟满便不再深说,又问道:“听说小友在我大荒山回来之后,又去了一趟漠北铁堡?”

  徐清笑道:“正是,不知道兄有何指点?”

  枯竹老人道:“指点谈不上,只是要提醒你一句,《混元道真》乃是上古时传下的修真法诀,变化无穷,玄妙非常。你峨嵋派的《太上玄经》也是玄门正宗的真诀,至于五行真气更不逊于前面二者。天下也只有你胆大包天,敢同时修练三种法诀,万一有异定要小心应对,免得落下终生遗憾。”

  徐清苦笑道:“原来我也没想到竟能修炼三种真诀,奈何后来大势所趋,也是众口难调,不由得我不练。所幸天地万法,殊途同归,事到如今,我也只能有进无退了。”说罢又瞟一眼枯竹老人淡淡笑道:“不过我也不用太过担心,反正如今我早就与许多前辈高人纠缠不清,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万一日后有所变故,自然会有前辈过来护持,大约不会有大问题吧。”

  枯竹老人笑道:“你小子倒也真想得开,要换了旁人被真么多千年老怪盯着,只怕时刻都要坐立不安了吧!”

  徐清洒然道:“您当我不害怕么!当今天下眼看风云渐起,我早就身处漩涡中心,既然抽身不得,索性就痛快走上一朝,管他那些作甚。”

  枯竹老人笑着呷了一口茶,斜在椅上远望长云,淡淡道:“你也莫要说的如此可怜,天下芸芸众生,又有几人能把握自己命运!全是蝼蚁之类,尚不自知罢了。而今你却能为自己命运努力奋斗,又是多大的幸运!想当年我与卢师姐及韩师弟一同学道,那时全以为炼就无量法术,就能长生不老永世逍遥。却没料到长生不老本就不易,至于永世逍遥就更是水月镜花。我与师姐孤家寡人了无牵挂,可怜韩师弟受俗家一干琐事连累,最后道基大损不得不转世重修。又及我与师姐发下宏源,隐居大荒避世修行,飞升成道更是遥遥无期。如今一晃已过千年,日新月异,我等却依然故我,细细思量岂不可悲!”

  徐清淡淡笑道:“世上原本没有不可逾越的障碍,唯独人心自难解放罢了!既然枯竹道兄如此寂寥,何不索性放下执念,或投佛门释家,活入正宗道教。以道兄天纵之资,想必不需多久就能得成大道,届时仙福永享,逍遥自在,岂不万事皆消?”

  枯竹老人颇有些以茶为酒的意思,猛地灌下一盅,复又叹道:“小友想得太简单了!天道有数,人力难为!刚才我说旁人一干蝼蚁尚且不知,继而广思,我等自以为修极天人,道法通玄,但在天道之下又何尝不是蝼蚁螟蛉。”复又望向徐清似笑非笑道:“我与卢妪发下宏愿誓以旁门正道,乃是天意给旁门修真最后一丝生机。而我二人乃是应运而生,你以为就如你想的那般容易,想不干了就撂挑子!人心怎知,天意如刀啊!”

  徐清也知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不欲再说这些,岔开此言问道:“不知道兄特意将我唤来此处,还有什么吩咐?”

  枯竹老人摇了摇头,笑道:“上千年未曾与人提起此事,却被你给引出这些不该说的话来。”复又好整以暇道:“刚才那妖尸古辰所言,乃是蓝蛮子门下弟子主动找他算计自家师父,不知你有何见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