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盈稍微定了定神,道:“你是何人?到底想怎样?”

  徐清微笑道:“还忘了介绍,在下徐清如今在峨眉山凝碧崖修行,家师便是罗孚七仙的醉道人。此番乃是陪一位师姐回家省亲,正好随着一块上幻波池来看看。我早就垂暮玉娘子的艳容,故此才不惧艰险过来一探,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崔盈冷言叱道:“哼!我就说你定不是给好饼,原来是醉道人那夯货的徒弟!”

  徐清也不生气,淡淡道:“玉娘子又何必动怒,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在下也并无恶意。”

  崔盈冷笑道:“没有恶意?你骗鬼去吧!师父早就说过,天下男子皆不可信。”

  徐清疑道:“你还提她作甚?圣姑设计将你肉身击死,你竟不恨她吗?”

  崔盈妙目一瞪,怒道:“好个泼才,少在这挑拨离间!师父于我有数世恩情,情同母女。别说只将我肉身击死,但凡师父说一声,就让我魂飞魄散也甘愿!”复又凄然说道:“师父只是暂时被那些可恶的秃驴蒙蔽,早晚有一天会醒悟,再回到这儿来。”

  徐清不禁暗自惊愕:“看崔盈神色坚定,义无反顾,绝不像作假。而且看她神色凄苦悲伤,只怕与圣姑伽音早就不是简单的师徒关系。传说那圣姑伽音美绝天人,乃是古往今来各派群仙中第一美人,多少道心坚定如铁的正邪修真,见她一面就爱之如狂。崔盈也是心高气傲的人物,只怕除了圣姑之外,天下间再没人能入她法眼。二人朝夕相处,萌发爱意亦在所难免!”不过此皆徐清擅自臆断,事实也未必就如他所想。

  徐清淡淡道:“只怕真有那一日,你也早就死了。”

  崔盈眉目一凝,厉色喝道:“有话就说,少在这打哑谜。我早知你们峨嵋派从长眉真人到玄真子,全是老奸巨猾之辈,绝不会做些无谓之举。”

  其实这回上幻波池见崔盈本是意外,徐清还真没什么打算。不过一听此言忽然眼睛一亮,心中暗道:“早听说那圣姑伽音对男子心怀偏见,幻波池中所以法宝神药,大约都留有谒语说传女不传男。就算这次我跟着一块来了,只怕那些法宝出世也没我的份,若真想得些好处只怕还得从这玉娘子身上下手。”

  徐清微笑道:“刚才你说要在此等候圣姑回心转意,恐怕还不知道圣姑已经把幻波池许给我们峨嵋派了吧!”

  崔盈又惊又怒喝道:“你胡说!我家师父最讨厌长眉老儿,怎会将自己洞府送给峨嵋派!”

  徐清道:“据我所知圣姑虽然得了佛门大法,参悟大道蜕去肉身。但终因早年所炼并非玄门正宗,如今元神悬游天外,非得再等候十个甲子才能真正飞升极乐。唯独佛门的白眉和尚能以佛法渡厄,减去此间等候时间。那白眉和尚看出如今峨嵋派占据天势,乃是正道兴盛根本,劝圣姑让出幻波池为峨嵋派别府……”

  不等徐清说完,崔盈断喝一声:“别说了!白眉秃驴欺人太甚!”

  徐清淡淡道:“玉娘子不必动怒,此乃天数所趋。就连圣姑那般神通广大,也只能顺势而行。”

  崔盈仰望洞顶,眼角已落下两滴清泪,凄然道:“师父!我就知您不会狠心伤害盈儿,当初杀我肉身也只为将盈儿带去。”稍微一顿又脸色凶戾道:“但那些佛门和尚的话怎能相信,他们岂会真心助师父飞升,到头来还要受人要挟。师父!这回是你错了,盈儿誓死不与佛门秃驴同流合污!”

  徐清不禁心中叹道:“这玉娘子即使横眉冷对,声嘶力竭也同样不失艳色啊!看她满腹委屈怨愤,只怕已经很透了白眉和尚。其实这世间本来也没有绝对的正义邪恶之分,只是各自坚持的信念不同罢了。”徐清叹道:“玉娘子真以为凭一己之力,就能保住幻波池吗?只怕到头来落个魂飞魄散的结局,岂不太悲惨了!”

  崔盈瞟来一眼,好整以暇道:“行了!我崔盈也不是三岁的孩子,从一开始你就句句语带玄机,处处以力压人,无非就是要展示你的智慧和力量。当着明人不说暗话,有何所图咱们就摆在明面上说。”

  徐清瞟一眼还昏迷不醒的周轻云,微笑道:“我早知圣姑伽音厌恶男子,洞中所有宝物灵药具有谒语‘传女不传男’。奈何在下修道不精,贪心未灭也想分润几件。思来想去似乎也只有仰仗玉娘子帮忙了。”

  崔盈冷笑道:“哼!我就知天下乌鸦一般黑,你也准不是个好东西。我家师尊的宝物凭什么给你,难道你能助我保住幻波池吗!”

  徐清摇头笑道:“玉娘子怎会有此妄念!我徐清生是峨眉派的人,死了也是峨嵋派的鬼。危害本教利益的事,我绝不会做,怎可能助你保护幻波池!”瞟一眼轻蔑冷笑的崔盈,徐清又接道:“能不能守住幻波池是你的事,我也不想干涉。此来只希望玉娘子能给自己留一条后路,待日后落败之时,才有人能帮你说句话。在下虽然不敢包你活命,但留下元神转世投胎总该不难。”

  崔盈又怒又气道:“你打的如意算盘可真响啊!”

  徐清讪讪的笑道:“玉娘子不必动怒,这只是我一个提议。若答应则你我双赢,若不答应就此作罢,我也不是少了几件宝物就不能活了。唯独希望玉娘子能谨慎思量,大势当前莫要螳臂当车。哪怕留得些许残魂,日后未必没有再与圣姑相见时候。”

  崔盈眼神也有些松动,沉吟片刻道:“你想要什么?”

  徐清眼睛一亮,赶紧道:“尝闻圣姑伽音法术通玄,神通广大,平生唯以‘五行禁制’和‘乾罡五神雷’最厉害。那些法宝灵药全都有数,只怕我也难以受用。玉娘子若能将此二种法术传我,乃是感激不尽了。”

  崔盈顿时大怒,断喝道:“你白日做梦!师父专研千年,费尽无数心血,才勘悟透五行玄妙,焉能被你三言两语就诓骗去!”话音没落她身子忽然一软,居然又倒在榻上,从天灵穴窍飞出一道淡淡人影。

  徐清没想到崔盈竟会主动放下肉身,惊道:“玉娘子这是何意?”

  崔盈元神一闪已飞到屋顶,怒道:“哼!你这小贼无非看准我肉身僵死,不能离开水玉床,才趁机胁迫威吓。索性那肉身我也不要了,看你还能奈我何!”

  徐清微微一愣,心思急速运转,考量崔盈此言的真假。其实谈判本来就是互相试探,互相博弈的过程。若被对方几句话吓住,那他也就不是徐清了。待片刻后徐清脸上忽然露出些许微笑,瞟了一眼正对着玉床的银镜。好整以暇道:“玉娘子休要性急,有什么话咱们慢慢商量,也不要轻易说出不要肉身的话。你认为我会相信一个无时无刻不在欣赏自己美丽的女人,会毅然放弃肉身吗?当初被乾罡五神雷轰死,你都没舍得放弃这具身子。现在为了两门法术,就真有那么大决心了!”

  第二百四十一回 五行妙术

  徐清笑眯眯的仰望崔盈元神,仿佛已珠玑在握把握十足。但此刻他心里也没底,要万一崔盈把牙一咬,钻到石壁就跑了他还真没招。毕竟是名门正派的弟子,又是个男子汉大丈夫,还能真拿崔盈身子出气!若那样无异于彻底得罪了崔盈,只怕还会后患无穷。

  现在就看崔盈的决心,只要稍微坚持一下,徐清就什么也得不到。但人心有时就是那么奇怪,当崔盈看见徐清一副神机妙算的样子,刚才说话的勇气也不知都跑哪去了。她从出道以来数百年,全都顺风顺水,无论正邪修真,哪个见了不得恭恭敬敬尊称一声玉娘子。如今落难之际,偏偏又遇上徐清这魔星,居然落井下石趁机要挟,最可恶还钳住了她要害。

  崔盈不惜耗费百年苦修,也不愿放弃这具肉身,就能看出她心中偏执。玉床正对银镜更足见崔盈极度自恋。就算活了数百年,她也还是一个女人,怎能恨下心把那么重要的身子丢给一个男人!尤其那男人在她看来已坏透了。

  徐清屁股稍微往床里边挪了几寸,崔盈立刻惊叫一声,不顾一切一头往自己身子撞去,生恐肉身落在敌人手上。徐清微微一笑,知道这场心理的较量,崔盈已经投降了。略舒了一口气,稍微往后撤一点,靠在纯银的床柱上。

  崔盈元神附体赶紧坐了起来,恶狠狠的瞪着徐清,恨道:“好吧!法术可以教你,不过你须得发誓,永生不得以那法术来对付师父和我。”顿了一下又接道:“还有我不信任你的人品,你如此诡诈,万一你得了法术,翻脸不认人怎么办!”

  徐清微笑道:“头一桩倒是简单。”说着就朝上一抱拳:“黄天在上,厚土在下,我徐清发誓……”直到最后说了真元丧尽永不超生崔盈才满意的点点头。徐清又道:“不过二一个却不好说了,不知玉娘子有什么妥帖法子?”

  崔盈沉吟片刻,又打量徐清几眼,道:“要不你再换一个条件不好吗?我这还有一部从身毒国取来的佛经,其中佛门大法非常玄妙,岂不比五行之法还好!”

  徐清想都没想就摇头笑道:“我一个道门弟子要那佛门经书作甚!要说真诀大法,我峨嵋派的《九天玄经》、《太清宝箓》、《帝府天箓兜帅真敕》,哪一部比那《身毒佛经》逊色!就算如今我修炼的《太上玄经》也足以炼就通天道法。我只要‘术’不求‘法’,玉娘子还是不要心存侥幸了。”

  崔盈见遇上个油盐不进的家伙更是郁闷,怒道:“罢了!遇上你这魔头算我倒霉。”说着见她素手轻轻一展,就闪出几张手抄信笺,看那厚度大约就七八页。徐清倒不疑有假,毕竟修真之人谁不知五行精要,其中高低之别全在参悟,有时甚至只有三言两语就能使人豁然开朗。

  不过徐清正要接来,崔盈又将信笺抽了回去。徐清一皱眉头,道:“莫非玉娘子同我戏耍,要出尔反尔吗?”

  崔盈嫣然笑道:“你也会动怒吗?哼!刚才我已说了,我不信你!”说着抽出最底下一张折了三下,又伸出手指在上面乱化一通才丢给徐清,道:“你先看看前面法术口诀,这都是师父的手书,日后别再说我骗你。最后那一页被我下了密咒,待会你离开此处三天之内不得再来。否则那信笺立刻化作飞灰,你也别想尽得五行术法的精髓。”

  徐清笑着接过信笺扫了几眼,密密麻麻的蝇头小篆,字迹工整,笔力娟秀。记述的全是五行术法的心得,还有‘五行禁制’和‘乾罡五神雷’的施展方法。以徐清的眼光看来,上面所言五行生克演化,布置禁法,施展雷术,全都非常精妙。不过徐清和不敢把这些东西就放在身上,谁知道崔盈那心狠手辣的女人会下什么阴险的手段。用法力将那几章信笺封住,卷成个纸筒就塞进了坎元葫芦里头。

  徐清笑着站起身来,跟崔盈一抱拳,道:“此番得玉娘子成全,在下定记在心间。待日后危难之际,阁下方知今日决断不亏。”

  崔盈冷哼道:“你既如愿以偿,还不速速离开,莫非还等给你看茶不成!”

  徐清也不与她争口舌之利,微微一笑扬起袖子将轻云卷来,遁光一闪便已消失无踪。再看那玉榻上的崔盈,轻咬下唇恶狠狠盯着甬道入口,一拳砸在枕头上,看那架势仿佛恨不得吃了徐清的肉。不过若细看眼角眉梢,似乎还有一丝报复的快意。

  话说徐清携着轻云顺原路返回,英琼和易静早已回来多时,一看见轻云昏睡赶紧围来查看。等李宁把了脉象确诊无碍,二人才松了一口气。李宁又以佛门法术将其体内毒香逼出,才得空询问缘由。徐清只简单说遇上了艳尸崔盈,险些受了妖法迷惑。这时轻云正好醒来,李宁也没再多问。

  英琼与轻云姐妹情深,赶紧追问原委。轻云猝不及防就被妖术迷倒,只记得鼻下香气耳边仙音,后听徐清讲述,方知中了崔盈妖术。英琼甚为好姐妹不平,道:“那艳尸着实可恶,既然我们来此,岂容此等妖孽盘踞仙府,索性合力将其除去岂不大善!爹爹以为如何?”

  李宁笑道:“你这丫头虽然福缘资质不逊于人,但这性子日后可得注意,一个女孩子家怎能如此跳脱不定,还需好生修身宜性磨练涵养才是!你哪里知道,日后那艳尸崔盈还有大干系,若不然还用你说,为父早就将她除去消弭祸端。幸在刚才还有徐贤侄照应,否则轻云落入崔盈手中,便要失了本性成为她的爪牙,落入万劫不复境地。”

  轻云一听更感后怕,暗恼自己粗心大意,赶紧跟徐清施礼道谢。就在这会功夫,忽然听见那大鼎中有“啪啪”清响,李宁精神一振,兴奋道:“丹火要灭,神药成了!”说罢飞身到那丹炉旁边,挥手散出一片金色佛光,罩在顶盖上往旁边一旋。“喀喇”一声顶盖飞旋而起,顿时就放出万道金霞,沁人药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