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易有些不还意思的笑了笑,写道:“说来惭愧,此计并非我想,乃是一位前辈剑仙的指点。那位前辈还说,此次妖尸谷辰命不该绝,让我转告师兄师姐,万事以盗玉为重,妖尸罪孽深重,日后自会有诛除他的时候。”

  英琼问道:“竟还有前辈暗中帮忙?不知是哪派的高人?”

  庄易摇了摇头,写道:“那位前辈神龙见首不见尾,我也只见她道装飘渺,身姿绰约,大约是个女子。数次追问名讳,都不曾示下,只说时机一到我自会知晓。”

  英琼不由诧然道:“好一个神秘的前辈,竟还是个女子,到底会是谁呢?以师父的性子应该不会与人猜谜,餐霞大师更不会传个道袍……”

  徐清见她百思不得其解的样子,忽然哈哈大笑道:“师姐想他作甚,这世上总是有些人喜欢故弄玄虚,其实本来也没有什么秘密,非要弄得神神道道的。”

  英琼嗔道:“你这人怎么就爱与我唱反调!既然你看的如此透彻,就说说那位前辈到底是谁!”

  徐清扫了一眼一旁的庄易还有米、刘二人,微笑道:“若我所料不错,庒师弟所言那位在暗中帮衬的前辈,就是青囊仙子华瑶崧华前辈!”

  上次遇到乙休时,英琼就见识了徐清的本事,也曾听过青囊仙子的大名,倒是有资格与谷辰作对。但想来想去还有些弄不明白,徐清为何会如此肯定就是青囊仙子,追问道:“华前辈早就少履俗世多年,师弟有什么依据断定会是她老人家?”

  但这次徐清却笑而不答,淡淡道:“是与不是不久自会揭晓,师姐只管拭目以待便是。”其实徐清故意点破青囊仙子的身份,根本不是给英琼听的,而是说给庄易、米鼍和刘裕安三人听。对神秘难测的事物心生畏惧也是人之常情,青囊仙子帮忙而不现身,自然有一番高深莫测的气度。若非被徐清点破,只怕那世外高人的形象就会刻在庄易心里,一辈子也难撼动。徐清忽然出现将其打落神坛,他自己立在上头,又怎会揭开那层神秘的面纱。只等日后青囊仙子现身,此事自有分晓。那时徐清算无遗策,深不可知的形象也自然印在他们三人心里。

  闲言少叙,众人全都压下了对那人到底是不是青囊仙子的好奇,庄易带头飞到山阳东边一片浓密的灌木丛旁边。此处景色也真奇异,身后三四尺远就是白雪坚冰,而脚下全是绿草青树,真如咫尺天涯两重世界一般。

  庄易望了一眼天上的日头,写道:“再过一会地脉煞气会有变动,妖尸定会陷入‘回死’。此处有个密道,连那妖尸也不知晓。我们从这潜伏进去,看准机会就出手夺玉。”

  徐清点了点头,回头瞅了米、刘二人一下,道:“洞内地形复杂,人多反而不便,你二人且在洞外寻一处隐秘之地接应。”说罢又拍了拍白灵的脑袋,朝旁边树丛一指。米、刘二人心里本就不愿再进山洞,只是不好说出来。如今徐清主动提出正好解了他们心事,二人嘴上不说,心里也怀着感激。白灵却抗议似的低鸣一声,它也想跟去看看,奈何徐清脸色不容置疑,只得老大不乐意的钻进了树丛中。

  单说庄易拨开一片极密的青草,露出来一个黑幽幽,只有尺许见方的洞口,堪堪容得一个人通过。庄易一指那穴口,已经率先缩身进去,徐清紧跟第二,英琼落在最后。其实依着徐清的意思,就让英琼在外头候着,他与庄易下去就好。若能盗得温玉最好,若是不能得手就再另想办法。但英琼性子刚烈好强,怎会甘心在后边守望,徐清争她不过只好任她同来。

  洞内漆黑一片,只有“倏倏”风声低如鬼泣,回头看那洞口还有些新的斧凿痕迹,应该是庄易暗中开凿出来的。里面非常宽敞,能有三丈多高,左右并行四马亦不显局促。四壁全是乌黑的石料,乍看去仿佛煤炭,但触手一摸,只觉滑不留手,还有些水润光泽,质地非常坚硬,不知是什么石头。

  就在此时忽然听见“吐吐”细响,三人全都大吃一惊,备好飞剑凝视前方洞穴的拐弯。待片刻之后竟飞进来一只尺来长的黑色燕子落在顶上,竟在洞内筑了巢穴!徐清稍微舒了一口气,低声道:“这燕子还真不要命了,竟然敢在此筑巢!”

  英琼道:“过去我也见过这种东西,它们都不是活物,只在地下阴戾之地生长,浑身秽气凶戾,就连最阴毒的修士也不远吸取他们的元气。”

  庄易没想到那黑漆漆的燕子还有这些说道,暗自记在心里,也算长了见识。三人走到前面那转弯处,他又从怀里取出那张纸符,小心翼翼的贴在石壁上,又打出几道法印因将纸符封住。

  徐清看在眼中不由得心中一惊,暗道:“想不到这庄易本事一般,但下符的手段如此精湛!若我没看错他的手段应该出自《灵机符法》,只怕没有数年的功夫还练不到这种火候。果然是被长眉真人看中的人,全都有些过人之处啊!”

  简短节说,三人在洞穴之内蜿蜒前行,算来走出也有七八里远,期间庄易又在一个三岔路口下了一道符录。终于过了一处拐弯,前面的山洞忽然细窄了起来。庄易停下脚步,一指前面三四十丈外,一个只有八尺高三尺宽的洞口,写道:“那边就是妖尸的巢穴,虽然他几乎每日都会换地方度过‘回死’期,但想要看出规律也并不难。我不懂阵法禁制之术,还是不进去为好,免得弄巧成拙。我在这布下上符录,一会若万一不成,师兄师姐速速出来,我就发动灵符将那妖尸挡住。”

  徐清点了点头,低声道:“如此也好。”又对英琼道:“一会师姐也无需入洞,只在那洞口外头备好了飞剑等我,妖尸若缓过气来就接应我脱身。”见她还有担心,又接道:“放心吧!我有太乙五烟罗护身,就算老妖尸醒来也自能应付一阵。”又叹道:“可惜没带着三阳一气剑,要不也摆上‘十龙阵’让老东西尝尝十龙轰击的滋味。”

  英琼知道徐清在开玩笑宽慰她,勉强笑了笑道:“你小心点,可不要逞强,若真拿不到温玉……还能回山寻师父做主,你和英男姐都是我最亲近的人。”

  就在这时,忽然洞穴一颤,也不知从何处来了一股寒风,竟像能吹进骨头缝里似的。三人都有修为在身,也不由得打了个寒战。庄易赶紧拉了徐清一下,点了点头示意时机已到。

  对手乃是曾经纵横天下的妖尸谷辰,徐清可不敢半点大意。虽然庄易说此时妖尸已经进入了‘回死’状态,全然不能动弹,但常言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徐清也不想把自己的小命压在别人的一句话上。他第一时间就运气真元,施展‘知微’妙法探看洞穴,确定没有任何埋伏。也不知是不是跟白灵学的,就好似一只狸猫,“倏”的纵出数十丈,眨眼间就到了前边洞口,探头往里边望去。

  那是一间极普通的石穴,大约七八丈方圆,刚才进来时也看过不少相似的石穴。唯独在中间放着一块绽青碧绿的宝玉,呈椭圆形,又一尺多高,外径两尺左右。熠熠放光,且向外散发这温和的灵气,那地底来的阴风竟根本不能侵入石穴之内。在碧玉上面坐着个枯皮白骨的怪物,正是昨天见过的那个妖尸谷辰。此时他双目紧闭气息全无,若非那枯尸还在不断吸纳玉中散发的灵气,还真以为早就断了生机。

  徐清不敢贸然行动,细细打量妖尸周围上下,心中暗道:“老妖尸果然小心,小小一个石室竟让他布置了四个阵法!”往妖尸头上的洞顶望去,从顶上悬下来一颗核桃大的铜铃,徐清暗自一笑,心道:“上头一个‘灵铃幻心阵’,不但能预警还能迷惑来人心神,可惜太着痕迹,不够隐蔽。”

  再向下看,三柄黑漆漆的小幡将妖尸护住,正是‘三阴聚煞阵’。平时能聚敛玄阴之气,若万一遇上敌人,还能以阴煞抵挡元神轰击一类的精神法术。再外面一层分八卦四相方位,分别下了八枚紫玉。虽然只是最普通的‘八卦阵’,却尽得五行生生变化的精髓,但凡五行之力不可逾越一步。及至洞口下边还有一个‘地煞绝命阵’,若没注意一脚踩去,立刻就被地煞阴鬼缠住,吸尽浑身精血而死。

  第一百九十六回 步步杀机

  徐清看清洞内的形势,心中合计道:“妖尸果然是做了万全的准备,若要不惊动他,悄悄将四重阵法全部破去,少说也得半个时辰,那时老妖尸早就醒来。”不过既然都已经来到这里,就不能试都不试一下就转身回去。徐清把心一横,索性也不在乎会不会被发现,将霜蛟剑一立猛地朝洞口那‘地煞绝命阵’刺去。

  ‘地煞绝命阵’本身并不多大,也就三尺见方。手法也不甚玄奇,其实就是一个沟通幽冥鬼蜮的入口,再用幻术隐蔽。其中关键就是‘隐蔽’二字,若此阵被人看破,就没多大用处了。只见一道银光此处,“呲啦”一声青石地面上竟显出来一个黑幽幽的穴口!朝里头望去全是挣扎咝嚎的恶鬼,他们全无意识,只知互相吞噬,嗅到生气立刻疯狂向外冲来。

  若是寻常飞剑遇上这种污秽的阵法,都惟恐避之不及,但徐清心里自有倚仗全然不惧。长久以来他也大致掌握了混元血魂珠的习性,只要遇上阴戾之气就能自动开启。果然霜蛟剑一碰上那‘地煞绝命阵’立刻涌出一股黑气,竟比那阵中的鬼魅还要阴戾。剑光带着黑气左右搅动,就听“嘭”的一声闷响,就将那阵法给强行击散。

  不过徐清野蛮破阵也惊动了谷辰,老妖尸坐在温玉上,眼皮微微一颤想要睁开。但他‘回死’时候,元神与肉身的联系完全断开,就算他精神力如何强大也难控制肉身。刚才他能轻轻动一下眼皮,已经吧徐清下了一跳。

  徐清飞身就进了洞内,几乎以此同时,忽然传来一阵清脆悦耳的铃声。徐清就觉脑袋一沉,眼前景象竟全都变了!还哪有什么石穴洞窟,分明就到了一处鸟语花香的人间仙境。只见远近青山,柳绿湖碧。蝴蝶蜻蜓飞旋萦绕,大片的杜鹃花,紫的白的望不到边际。就在身前两三丈远就有一个青竹搭的别墅,精巧雅致。尤其从中款款行来一个青衫少女,面似冠玉,素而无彩;云鬓婵婵,雾鬟粉黛;明眸顾盼,朱唇皓齿;腰如绢束,肤如凝脂;顺风迎来,通体流香。舒舒而嫣然一笑,更如青岚仙子素雅大士。

  徐清身临其境,直觉丹田燥涩,五内火烧,万般绮念,纷至沓来。暗道一声:“好厉害的幻术!”旋即吐气开声,猛地暴喝一声,“嗡嗡”如惊天之雷,周围天地景色摇摇欲坠。那红粉佳人略显惊容还待说话,却已皮肉落尽,成了一具红粉骷髅,随同万般幻象灰飞烟灭。

  徐清微微舒了一口气,仰头一望那铜铃,叹道:“幸亏我元神坚实,心志顽固,否则刚才就将陷在幻想之中,只待妖尸醒来,就落入万劫不复境地。”直到此时那‘灵铃幻心阵’依然不断侵袭,只是徐清有了防备,全将那攻心的幻术屏蔽在身外。此种干涉元神的阵法,布置繁琐,最难破除,徐清索性也不管它。

  要说‘至繁及简,至简及繁’,此时徐清面对这个在修真界中,连小孩都会摆的‘八卦阵’,却面露难色。不得不说妖尸谷辰掌握了‘八卦阵’的精髓,相生相克,丝丝入扣,整个阵法几乎没有破绽,就像个乌龟壳让人无从下手。

  虽然徐清心里着急,但破阵可是个技术活,干着急是急不来的。他先从兜里掏出一枚紫玉,朝那八卦阵中一弹。就听“呯”的一声,立刻涌出一股绝强的五行之力,将那坚硬的紫玉瞬间给打成碎片。徐清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好强悍的劲力!嗯?怎么八卦阵里还藏了九玄阴气?莫非此阵还并非仅仅一个八卦阵,内里还隐含着‘九玄阴杀’的手段?”

  徐清运起玄功喷出一道炫光,猛地朝那八卦阵南方的离卦上打去。但还没等靠近就见阵中喷出一片冰晶迎上,“呯呤呤”那冰晶立刻碎成粉屑,即又成了一片水雾缓缓回归阵中。徐清不由得骂出声来:“娘的!南方明明是丙火之力,此阵竟成了癸水护持。加了‘九玄阴杀’之法不算,竟还阴阳倒转!”

  徐清算算时间,如此复杂的大阵,根本不容他再破解,只有硬闯一途。他撑起太乙五烟罗,闪身就纵道西面,从乾卦入阵。一般的八卦阵都是东方乙木主生门,西方庚金主死门,担此阵阴阳倒转,若再从东方入内,陷入死门,必遭全阵五行之力轰击。

  果然徐清入阵之后,只有一道乙木青光打来,并没引发大阵发动合击。他也不理那乙木青光,直接用太乙五烟罗扛了一下,再朝东南方一转就到了巽卦,五行由乙木变甲木。徐清终于露出一丝笑容,若再到南方离卦,就能走通五行进入阵心。但同时心里也升起意思不祥的预感,隐隐约约感觉妖尸处心积虑布置的阵法,绝不可能如此简单,而且‘九玄阴杀’还未爆发。

  就在徐清心里想着,忽然感觉头上吹来一阵阴风。他立刻就知不好,还来不及向上望去,就赶紧祭起剑光横在头上,同时速度更快朝阵内冲去。说时迟,那时快,不知何时徐清头上竟无声无息的凝结起一团七彩光团,仿佛散雾飞纱就往徐清头上罩去。正好跟迎上来的剑光撞到一块,没想到那无坚不摧的霜蛟剑竟不能将其刺透,二者“吐吐”乱响就斗在一块。

  徐清趁此机会侵入了八卦阵之内,再回头一看也冒出了一身冷汗,心道:“九玄阴杀之术果然厉害,刚才若非我反应快,只怕已经死在九玄阴气之下。看来老妖尸被困地下这几十年来,也并没闲着。只凭收集这些九玄阴气,再加上他的黑煞丝和玄阴聚兽翻,旦有重见天日的一刻,定会再次名震天下。”

  徐清出八卦阵的中门,就算进了阵内,那‘九玄阴杀’没了目标也就自然散入阵中。这一番进退说来简单,但要亲身来做还不知要耗费多少心力。徐清略微松了一口气,却不敢懈怠,赶紧收来霜蛟剑,又朝中间的‘三阴聚煞阵’刺去。

  前文在芷仙落难一节就曾提到过‘聚煞阵’,其实谷辰摆的这个‘三阴聚煞阵’也是大同小异,只是立了三柄玄阴妖幡为镇器,更添些玄妙的变化罢了。而混元血魂珠正是此等玄阴之气的克星,甚至徐清都想破阵之后,先试试一剑刺去,看看那凶戾的珠子,能不能连着妖尸谷辰的元神也给吞了。

  徐清看着只在三尺外的妖尸谷辰,只要再破一阵就能一脚将此寮踢开,夺了万年温玉,心里抑制不住的兴奋。刚才破阵进来一切顺利,若真如庄易所言,妖尸每次‘回死’大约一盏茶时间,徐清还有足够的时间。但常言道‘人生不如意者,常十之八九’,就在成功在即之时,却忽然又生变故。

  单说徐清操纵霜蛟剑,就要朝那‘三阴聚煞阵’攻去时,忽然听见有人一声暴喝:“贼子休伤我师父!”话音未落,就见一道青光电射打来。徐清万万没料妖尸党羽就在附近,虽然他也知道洞内还有个叫翼枉然的妖孽,但以谷辰多疑的性子,就算是最信任的弟子,也绝不可能将自己性命托付。

  可惜徐清不知道,那翼枉然转世三生,皆拜在谷辰门下为徒,虽然名为师徒,感情比父子还亲。在这世上妖尸谷辰谁都不信,唯独对这个弟子付出了真感情。昨天庄易编撰的说辞固然合情合理,但谷辰已察觉事态有变根本就不信他。若依着谷辰‘宁杀错,不放过’的脾性,早就宰了庄易。只因正在用人之际,玄阴聚兽翻眼看练成,正需大量生魂血肉,这才留了他一条性命。

  昨晚谷辰就把翼枉然招致身边,吩咐他暗中藏在洞中护法。地穴之中通道四通八达,这个石穴也不例外。除了徐清进来那个入口,另外一左一右还有两个洞口,翼枉然就藏在左边洞中。他最知道谷辰所下阵法厉害,料想徐清年纪轻轻如何能破,只要进来就必死无疑。没想徐清如此厉害,三下五除二竟冲到了里头!生恐谷辰肉身受损,这才暴喝一声现身出来。

  徐清眼角一瞟,只见一个身材高大的黑衣汉子纵身出来。四肢朔长,虎背狼腰,方面大耳,色如皂罗。乍看一眼仿佛个莽撞汉子,再一细瞅,剑眉锋利,凤眼狭长,寒光闪射,只怕不是个好相与之辈。看其一身精纯的真元,剑芒青光赫赫,修为绝对不弱。

  徐清也觉出敌人厉害,但眼见谷辰近在眼前,他焉能就此罢手!索性把心一横,全仗太乙五烟罗护身,不理那袭来青光,操纵飞剑一心就要破了‘三阴聚煞阵’。只听“嘣嘣”一阵闷响,五道彩烟相迎而上,就将飞来的青光抵住。

  翼枉然一看见敌人还有护身法宝,心里更加着急。慌忙从怀里掏出一只杏黄色的小瓷瓶,猛地朝底上一拍,扬手就抛到空中。只见那小瓶飞起之后,细口朝下“噗噗”喷出无数细如头发的黑丝,闪着乌溜溜的光芒,劈头盖脸就朝徐清缠绕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