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青云玉>第52章 情深

  陈以容见太子侃侃而谈,人看向江静瑶时又是那等春光满面,当真是喜事将近。

  这江通政升官之事,想必太子在此事中帮衬了不少。

  瑶娘在长音坊之前尘往事,是迫于被逼无奈,可以既往不咎。但她家境微寒,父亲非达官显贵,文景帝此人又最重出身,恐他二人前路漫漫皆是荆棘。

  太子为其谋官,便是给江静瑶一个好出身,以便他日娶人为太子妃。

  既知缘由,又见太子此时愉悦,陈以容忍不住出言调侃:“太子殿下为江姑娘做这么多,想必是已下定决心,打算娶人为太子妃了?”

  他故意拱手施礼,“既如此,臣便在此先恭贺二位喜结连理。”

  太子闻言未恼,反而神色坚定:“本宫正有此意。阿瑶容色倾城,京中能与之相比者,可谓少之又少。又贤良淑德,堪称闺门典范,他日定会母仪天下。”

  “殿下赞誉,臣女愧不敢当。”江静瑶听到这话后,玉靥泛红,显然被人这一番赞扬惹得害羞。

  太子不以为然,所谓情人眼里出西施,此话用在他身上简直再好不过了。

  “哪里当不得?放眼整个京城,能让本宫倾心之人,为卿一人矣!”

  江静瑶听他言辞间毫不避讳,众目睽睽之下,就将情爱宣之于口,着实有些难以适应。顿时心跳砰然,难以压制住那份悸动。

  她自然知晓萧嘉淮与陈以容并非外人,而是太子的手足至亲,是他日人登基后的重臣良将。可是终究姑娘家面皮薄些,有些手足无措。

  “殿下就会拿臣女取笑,可莫要在人前说这等话了,再让人听到了笑话。”

  说罢,她娇羞般挣开太子的手,提起衣裙后挪步小跑而去。

  眼见心上人害羞而去,太子看着空荡掌心有些无奈摇颌,复转首同二人道:“倒不是说你二人是旁人,她啊,是又害羞了,你俩可别在意。”

  “怎会在意?”

  萧嘉淮看戏了半晌,觉得二人着实有趣,眼见佳人羞赧远去,这太子仍无动于衷坐在原地,遂出言催促:“心上佳人跑了,皇兄还不去追?仔细到时候不好哄啊!”

  陈以容觉得他此言别有他意,似是在含沙射影,一时有几分不悦。

  什么叫不好哄?在这指桑骂槐谁呢!他哪里不好哄了?平日里还不是他萧嘉淮说什么,自己就唯命是从了?

  想到这里,陈以容觉得自己简直是没出息。那夜之事分明是萧嘉淮做得过分,还言辞间伤他的心。

  结果就因人得了风寒,自己就忙前忙后为他做药膳。现在人还敢说自己不好哄?到底是谁在哄谁,萧嘉淮你心里没数吗!这简直欺人太甚!

  “你什么意思?谁不好哄?”陈以容心中有怨,也拍案而起宣示不满,“我哪里不好哄了?跟你在一起这些时日,分明是我哄你多一些。”

  萧嘉淮被他这一掌震得耳间嗡鸣,疼惜般握住人手掌,替他揉起来。

  “很痛吧阿容?你说你跟我生气也就罢了,做什么要伤害自己啊?”

  陈以容觉得萧嘉淮惯会伪装,表面一副担心他的模样,实际上心里不知在如何编排他。他索性直接抽回自己的手,俨然不愿再理睬人。

  萧嘉淮自觉冤得很,他对天发誓自己并无此意,只是随口而说的玩笑之言。

  太子见形势不妙,自己留在此处亦是不妥。萧嘉淮之意再明显不过,是想要与陈以容独处。他二人三日不见,此前又有诸多误会,当真该让他们好好说些体己话。

  于是太子借机道:“是啊,这阿瑶恐是要生本宫的气了。那五弟,本宫先去了,有什么事我们他日再议!”

  他说完此话,便健步如飞,走得比来时都快。

  殿内一时间寂静下来,浅香看着僵持不下的二位小主子,也告退道:“含桃姑娘说要吃梅子糕,奴婢敲寒梅盛开,甚是清香,这就是摘一些为她做去了。”

  “不是,姑姑!”陈以容见人走得头也不回,心下焦急。

  此时他与萧嘉淮之事情况复杂,与人共处一室,着实有几分不自在。

  可这一个两个的,怎么都弃他于不顾?当真是半点义气都不讲!

  “阿容。”萧嘉淮坐在椅间,思虑接下来该如何挽留住人,可不能让好不容易来见他一回的人再次离开。

  “殿下唤臣有何事?”陈以容故作冷淡,起身就欲一走了之,“事务繁忙,若是殿下没有别的事,那臣就先告退了。”

  萧嘉淮觉大事不妙,眼见陈以容要离开殿内,忙摁压住自己胸口,掩唇咳喘起来。听这夸张声响,不知情的人,恐会以为他将命不久矣。

  但这对挽留住陈以容却很是奏效。

  陈以容见他咳得厉害,心狠揪在一处,折返回人身旁,拍抚他背部,俯身关切询问:“怎么样,很难受吗?今日的药可有按时喝了?”

  萧嘉淮抬起头来,对上人急切目光,知道陈以容仍是在担心自己。

  他趁机保住陈以容腰身,将头抵到人胸口,闷声道:“阿容,你莫要生气了,那晚的事,都是我的错。”

  陈以容听他此时不咳也不喘,便知晓方才人是在装病。想要将他留下来的小把戏而已,也就自己这么傻,还真的上当,以为他病情又反复。

  可又能如何呢?谢城说得对,夫妻没有隔夜仇,他与殿下能走到一起属实不易,总不能因那生活琐碎就屡次争吵、产生隔阂。

  “哥哥不必这么说,那夜之事,我何尝没有错呢?”

  陈以容轻叹一口气,诸多难言之语掩藏心间,他也时常感觉到疲惫。

  那位疑心深重的帝王,当真是将他害惨了。不过萧嘉淮究竟为何那夜会出现在林间,也都是重重疑云。

  但陈以容不打算问,因为自己无法做到对人坦言相告,又怎会要求人对自己毫无欺瞒呢?

  就在陈以容欲言又止时,萧嘉淮缓言开口:“我知道你有自己的苦衷,你总有自己要坚守的秘密。但是我没有,我可以告诉你那晚我为何会在林间。”

  陈以容暗道他们不愧是心有灵犀,自己尚未提及,竟然就被人猜中内心所想。

  “实不相瞒。”萧嘉淮松开环抱着陈以容的手,拉他坐至自己旁侧。

  “那日我听闻你下朝后与皇兄前去城楼时,便心中存有疑惑。我等与丞相的关系堪称势如水火,他被贬官返乡,你们会去送他属实是意料之外的事情。”

  陈以容打从心底敬佩人的聪慧机敏,这样的事情,果真瞒不住萧嘉淮。

  “所以,你便在我出城后,一路跟随了过来?”

  “是。”萧嘉淮毫无迟疑的点头,“起初我只是担心你,怕丞相会暗中派人埋伏,对你不利。可是没成想,竟然看到了那样的一幕……”

  他说到最后,目光倏忽黯淡。可他何尝不明白?陈以容有不得不效忠的人、有不得不那样做的理由。

  萧嘉淮又有几分不死心,抬起眼眸,似要穿透人心底般望着他,又道:“可是阿容,如果有一天,他让你铲除的人是我,你也会,那样做吗?”

  陈以容眼睫微颤,身形幢幢,他回望向萧嘉淮,唇间颤抖着难以回应。

  他想说,若真有那一日,九五至尊的帝王要他心爱之人的命,那便是让这天下易主又何妨?

  都是让他生不如死,那不如做回独寻那一抹暖光的飞蛾。哪怕前路难阻,或终究要落个粉碎成灰烬的下场,亦会无怨无悔。

  在险象环生的宫墙与朝堂间,他虽生来就是局盘内的黑子白棋,却从不是卑命,尔虞我诈不过是利益牵扯的丝。若他窝了满腔的算计,踩尸骨、染鲜血,以纪国公府在大齐的势力与威名,未必不会爬到更高的地位。

  只是一直以来,甘于为人臣罢了。

  这念头稍生,杀意在眼底划过一瞬,陈以容又很快清醒。

  若那一日真将到来,势必会引起山河动乱,百姓民不聊生。

  可陈以容自南蛮之战归来,早已见识过战乱后的残破城池。故而平生所愿,是想永远看着这大齐的山河永固,想永远看到熙攘人群的繁华盛景。

  “若真有那一日,我会辞官归隐,带你远走高飞。”陈以容目光坚定,没有丝毫犹豫,“哥哥,我坚信,大齐山河之广阔,总有让我们安身之处。”

  萧嘉淮原以为人会说,要去求陛下放他一条生路。却未料到,陈以容是想抛弃功名利禄,舍弃满身的荣华富贵,带他潜逃而去。

  只这一瞬里,萧嘉淮承认,自己的心从未跳得这般剧烈。

  他有些声音颤抖的问道:“所以对你而言,我比一切都重要对吗?”

  陈以容点头而应,又伸手指向他腰间,“况且我们还有青云玉,真有那一日,它就用来救你的命。”

  萧嘉淮将陈以容紧拥怀中,千言万语皆被堵塞,眼角似是湿润。

  青云玉、官位,这些都是对陈以容而言重要的东西。可他的阿容从未替自己考虑过半分,只想着如何救他的命。

  “好了,阿容。不要再说了。”

  ——不必说了,我已明白你的心意。在你的心中,原来我早已胜过了一切,可我竟还会疑你、猜忌你,认为你对我的隐瞒,是不信任。

  陈以容回拥过萧嘉淮,安抚着情绪波动起伏的人。

  “殿下,我不愿为乱臣贼子。所以若真有哪一日,我可以为了你,舍弃所拥有的,带你去过自由的日子。”

  只这一瞬,萧嘉淮觉陈以容亦皎如月,似多年前破败冷宫间悄然而现的孩童,心间忽荡起一池云锦。

  萧嘉淮指腹温烫,轻落抚上陈以容的唇。他们相视间的深情,端的是一幅岁月静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