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半年，再见面时，夏岑竟然觉得有些生疏，一时不知说点什么，干巴巴问道：“最近还好吗？”
从前闲来无聊看过几部电视剧，男女主多年不见，偶然相遇，大抵第一句都是类似的话。
但他和林子渊哪里是什么破镜重圆，只不过是两个监护人友好来往罢了，夏岑在心里腹诽。
“还不错。”林子渊捏了捏坐在儿童安全座椅里皎皎滑嫩的脸蛋，在夏岑身后回答。
“那就好。”夏岑轻声说，“一走就是半年，我还以为再见面女儿会和你生疏，但现在看来，”夏岑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一大一小两人，“皎皎还记得你。”
林子渊瘦了很多，很多。从看到他的第一眼，夏岑就注意到了，但他不敢光明正大看，于是只好借助后视镜仔细打量，可即便他确信不会被林子渊发现，仍然很心虚。
身上穿的衣服，是他没见过的。去了那么久，回来的时候只带了个小行李箱，看起来装不下什么东西的样子。
不知怎的，夏岑心里堵得慌，想问的话没好意思问出口，紧紧握住方向盘，一不留神就已经开进林子渊的别墅。
“进来坐坐吧。”林子渊将皎皎从安全座椅上抱出来，对没有下车意愿的夏岑说。
“不了，”夏岑找借口，“我回去给皎皎拿几件换洗衣服。”
“早就准备好了，不用担心。”
怎么会不知道林子渊的用意，他在心里轻轻叹口气，打开车门，终于又一次踏进他曾经住过数月的地方。
许久没来，这里几乎没有变化。
林子渊总是这样，很多年前他们住的那间房子，连用过的牙刷都没动过，这里也是一样。他总是用这种在夏岑眼里徒劳无用的方式坚持着他认为有意义的事。
皎皎被管家抱走去二楼玩玩具，夏岑留意了一眼，他这两年鬓边白了许多。
“吃顿晚饭再走吧。”在夏岑还没说出拒绝的字眼前，林子渊补充一句：“我来做。”
夏岑惊讶，眼睛稍稍睁大，“你？”
“嗯。”林子渊淡淡道：“Y国的食物一言难尽。六点了，” 他看了一眼时间，从冰箱拿出一盒蛋糕，“先吃点垫垫肚子。”
蛋糕......夏岑有一瞬间的恍神，“这家店还开着啊。”
第一次吃，好像还是为了给林子渊过生日。那年这家店刚开业不久，听同事说口味很好，他排了很久的队，到家时不仅手冻僵了，天也黑透了，直到十二点林子渊却还是没来。
即便刷了牙，他还是赌气似的拆了蛋糕盒子，一口接一口狼吞虎咽，都没来得及仔细去品尝味道，直到最后一口化在嘴里的时候，才意识到确实很好吃。
不记得是凌晨几点，林子渊敲响他家的门，不出意外的带着酒气。
那天他偏偏就是不想顺着林子渊，不肯接吻，不肯做爱，到后面竟然失声哭了出来。
“怎么了？”林子渊吃了一惊，一向温顺的夏岑像变了个人似的，令他醉意都散了许多。
“我想吃蛋糕......”夏岑哭的十分伤心，明明撑的想吐，却还是说着要吃。
“什么蛋糕......桌子上那个？”林子渊无奈地下床去看，晃了一圈又回来，“你不是才吃过吗？”
他没哄过人，更不明白夏岑为什么而难过，只是后来的某一天路过那家店，望着人满为患的狭小店面，他让钟铭停下车，突然开口道：“帮我买一份。”
人往往就是如此，放在当下没能意识到的事，若干年后再去回想，总能看出些不一样的意味。
“还开着，顾客仍然很多。”林子渊在夏岑对面坐下，别墅内常年恒温，他只穿了一件宽松短袖，露出的手臂线条紧实有力，却比从前细瘦许多，看起来格外扎眼。
夏岑不愿多看，低下头默默吃蛋糕，“味道没变，和从前一样。”
林子渊弯了弯唇角，没说什么。
“你要吃吗？”少许，夏岑从自己没动过的那侧切了一小块，“是不是在Y国吃不习惯，人看起来都以前瘦了......”
他故意说的随意，漫不经心，却全是刻意。
“请了厨师，做的都是中国菜。大概是因为太忙，没时间增肌，体重轻了些。”
“嗯，我就是随口问问。”夏岑越说越觉得欲盖弥彰，索性闭上嘴，说要去二楼看女儿在做什么，留下林子渊一个人去厨房忙活。
心不在焉的和皎皎玩了一会儿，心中却愈发烦躁，他抱着孩子下去，饭厅的餐桌上已经摆好四菜一汤。
不得不承认，林子渊的厨艺有了质的提升。夏岑发自真心的夸赞，同时非常赏脸的又添了一碗饭。
“你是不是偷偷拜师学艺了。”夏岑放下碗筷，“等皎皎长大点能吃正常饭菜时，你可以经常给她做......所以，这次回来后还去吗？”
“你希望我去吗？”林子渊平静地问。
夏岑静静地看着对方，想说什么，却说不出口。
因为直到林子渊不告而别的第二周，他才意识到林子渊的离开。那晚的的确确喝醉了，但并非全然丧失记忆，酒醒后，他清楚的记得自己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他主动，林子渊却跑了，以至于实在没有勇气去挽留对方。
“我不知道你出国是为了什么，如果是工作的事还没处理好，当然要回去......”
“嗯，是为了工作。”林子渊眼睛里露出无法掩饰的失望，他没有听见自己想听见的答案，也不想逼着夏岑说违心的话。
又陷入沉默，夏岑张了嘴想补充几句，但终究没说出。
“Y国的公司效益很好，以后会将一部分精力放在那里，这次回来的目的主要是看女儿，下月初就走。”
夏岑的心沉了下去，今天已是月末，原来他没打算在国内待太久。
“好，这几天皎皎就交给你带，你要走的时候通知我来接她。”
末了，在离开林子渊家时，他打开车窗，呼出一缕白烟，对着那个还在注视他的男人说：“林子渊，祝你后天三十二岁生日快乐。”
他看见林子渊笑了笑，笑的相当勉强。
第二天下班时，夏岑走的很匆忙。
“有事？”颜准问。
如今两人共同的公司已初具规模，前前后后招了十几个员工，虽尚在起步阶段，但前景向好。
“我打算去买个礼物，你觉得生日礼物送什么比较合适？”
“送谁？不会是......”颜准啧了一声，“一走就是半年，招呼都不打，莫名其妙的走，又莫名其妙的回，把你和皎皎晾着，这样下去猴年马月才能复婚。”
“谁要和他复婚......”夏岑打断颜准，“我从没说过。”
颜准露出无奈的表情，“才怪。别以为我不知道，这半年有不少人追求你，还有我本人毛遂自荐，你一个都看不上，不就是在等着他吗？你又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国，万一五年十年不回来，就这么耗着，分明就是心里还想着他，装不下别人。”
“我没有......我只是没有心情和精力去和其他人发展感情。”
颜准像看傻子似的看着他，“夏岑哥，你是真的看不明白自己的内心吗？我认识你这么多年，不清楚你们从前发生过什么，但从他出现在你的生活开始，你就没有办法控制自己，几乎是一种本能的关注他。我看着你们结婚离婚，就算分崩离析分道扬镳，但从始至终这都是你们两个人的事，外人绝无可能插进来，你们捆死绑定了，你明白吗？”
夏岑承认，他走出公司是带了落荒而逃的心情，他没有办法消化颜准的话。
独自一人漫无目的在商场逛了两小时，花了半个月的薪水买了一条领带，仍然无法平复他的心情。
路过一楼珠宝首饰分区，鬼使神差的，他随便进了一家店，在一对婚戒前驻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