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

  无数激光炮开启扫射, 象征着这场战役被彻底打响。

  但所有的混乱和攻击,都发生在距离主星无比遥远的宇宙深处,而主星已经升起了层层防护罩, 所有居民都进入了戒严状态。

  “耶尔?”

  身后传来一道试探的声音, 耶尔回神, 应了一声转过身,“怎么了?”

  艾科正站在他身后, 脸上的神色有些担忧。

  “没事吧?窗户那边不太安全,走回来一点吧。”

  耶尔没有呆在别墅里,而是和一众科研员呆在了研究所, 这里的建筑防弹程度还有防护等级, 都比一般的建筑高很多。

  这会已经没有虫有心思做科研, 最多只是沉默着收拾一些资料。

  研究所里一片训练有素的镇定, 只偶尔有一些细碎的声响。

  耶尔的手放在白大褂的口袋里,正紧握着一个小巧的通讯器,手心都出了一点黏腻的汗, 却完全没办法放开。

  他的神情看起来仍然平静,但只有熟悉他的才知道,他现在已经处于某种高度紧张状态。

  “好。”

  耶尔低声道, 最后看了一眼窗外,还是依言向室内走去。

  虽然很担心西泽, 但现在能做的唯有等待。

  皇室和军部为这场战争做好了十足的准备,不管是兵力还是能源, 都堪称全方面碾压。

  一定没有问题的。

  但心脏在胸腔处狂跳, 好像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似的, 带着一丝莫名其妙的不安和悸动, 让他完全没办法放松下来。

  “嘀嘀。”

  “嘀嘀嘀……”

  来到休息室坐下, 耶尔缓了口气,才注意到被自己忽略的动静。

  他将光脑调成静音打开消息框,一路滑下来都是确认他的位置和安全的。

  一路翻到维托传递过来的消息,他的眸光忽地一凝。

  【维托:陛下已经安全转移,昨天正式开掘宫殿下方的地面,一直到现在都没什么发现,我总觉得……事情好像有些蹊跷。】

  他从兰斯的脑子里挖出来的信息,确实显示炸药在宫殿下方,而其他消息也因为高精确性而得以迅速验证,基本都对得上。

  ……很奇怪,不应该只有这一条有差错,难道是埋得太深了?

  一切都没什么破绽,耶尔却忽地心如擂鼓。

  【赫……我没有错……你终有一天也会、弃他而去……一死一疯,这才是最美妙的结局……】

  兰斯的话语如在耳侧,明明该当做一次恶意诅咒遗忘掉的,他却总有些莫名的不安和怪异感。

  他紧攥着手心里的通讯器,刚想回复维托,耳边却陡然响起密集的枪炮声——

  砰砰砰砰砰!!

  啪啪啪噼噼啪啪砰砰砰!!!

  世界仿佛都被震动,像是无数石块击落水面,顿时泛起无数尖叫的涟漪,原本还算平静的氛围瞬间被打破。

  “!”

  耶尔下意识伸手防护住头,回过神才发现那震动来自天空。

  恐慌和混乱迅速蔓延开来,连厚重的墙都挡不住外面的骚乱。

  怎么回事?!

  他下意识起身,冲向旁边的窗,才发现外面的天空不再辽阔清朗,大片黑压压的不明物体正迅速逼近,不断攻击着星球的防护罩。

  那是……什么?

  耶尔瞳孔收缩,一时间陷入怔愣。

  “耶尔!你没事吧?!”

  艾科猛地打开门冲了进来,身后还跟着几个全副武装的军雌,迅速将他团团围了起来。

  “外面那些是什么?主要进攻的部队,不应该正在和西泽作战吗?天空上那么大片的……”

  耶尔回过神来,眉心下意识紧蹙,他想到一种可能,脸一下就白了。

  “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

  艾科连忙安抚他,“战斗才刚开始呢,怎么可能这么快出事,而且那边也没有传来什么消息,肯定没事的!”

  一向沉默守卫的军雌走到窗边,在耳边按了一下,淡蓝色的光屏顿时在眼睛前伸长展开,锁定后不断放大那一片乌泱泱。

  “那是异兽潮。”

  他冷声道,声音中带着一丝困惑。

  显然也不明白那些本该被清除掉,不可能有机会靠近主星的东西,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军雌拿起通讯器,将发现的情况告知队长。

  遥远的天宇之上,漫无边际仿佛无穷无尽的异兽潮,正向着这边汹涌而来,不断地冲击着那层防护罩,发出让虫胆寒的闷声。

  期间还夹杂着星盗浑水摸鱼的炮弹声,一下又一下地在防护罩上炸开,却始终无法撼动那层无形而坚固的屏障。

  “雌父,我害怕……”

  居民楼中,有幼崽颤抖着声音道,用力抱紧了雌父,捂着耳朵不想去听那些恐怖的声音。

  “没事的,没事的,主星的防护罩非常强大,经历了很多场战争都没有被击破过,一定要保护我们的。”

  躲在房间里的雌虫抚摸着幼崽的头,低声一遍又一遍地道,试图安抚两颗充满恐惧的心。

  “……”

  不对劲。

  一切都很不对劲。

  耶尔紧攥着手里的通讯器,深埋在潜意识里的不安终于在这一刻引爆,让他弯下了腰,几乎喘不上气。

  他知道西泽在布一盘很大的局,想要将隐藏在暗处的敌虫一网打尽。

  但雌虫从来没有提过这么大规模的异兽潮,会在这么关键的时候袭击主星,如果那层防护罩抵御不住,后果不堪设想。

  “耶尔?你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叫医生来……”

  退一步来说,如果这也在雌虫的计划之中,那么防护罩就是给主星兜底的最后一层防线,只要坚持住等大军回援就可以。

  但脑子里的危险预警一刻不停地尖叫,让耶尔再也无法忽略其中巨大的违和感,一定有哪里疏漏了——

  轰!!!

  一道巨大的爆炸声猝不及防响起,方圆百里的天空瞬间被照亮。

  那一刻,所有虫的视觉听觉都被暂时剥夺,时间仿佛拉长至永恒,只剩下一片漫长的虚无。

  而足足好几分钟之后,才有虚弱的尖叫和哭喊响起,从微弱变得嘈杂,从很小一处蔓延到了整片星球。

  这场爆炸比之前炸毁宫殿的规模还要恐怖,几在空中升起了一朵久久不散的蘑菇云,大片城区瞬间沦为一片废墟。

  连研究院也被波及,狠狠地震荡了一番,耶尔被军雌升起的防护牢牢护住,半蹲在地上缓解剧烈的耳鸣。

  哪里……爆炸了?是那处宫殿?

  还没等迟钝的思维转过弯来,一道尖利无比的声音刺穿了半空,在耳边猝然炸响——

  “被炸的是中控台!!”

  “防护罩消失了!!!”

  耶尔一瞬间瞳孔骤缩,在那一刻彻底明白了。

  那些在宫殿下方没有找到的炸药,到底被埋在了哪里。

  原本稳赢的战局,几乎瞬间被扭转。

  *

  “砰!”

  一声被消音的闷响响起,接着是身体倒地的声音,而后门被打开,露出里面的景象来。

  兰斯正坐在刑讯室中,被粗糙地包裹上了一只眼睛,脸色苍白憔悴。

  听到动静,他抬起那只仅剩的眼睛,倏地轻笑出声。

  “怎么来得这么迟。”

  快步跑过来的雌虫穿着警卫的衣服,沉默地将兰斯四肢和脖子上的枷锁去除,从腰后掏出了一瓶高浓度能量剂,放在了桌子上。

  还差二十分钟,他就要被执行死刑,被轰击成一滩烂泥,却在最后时刻成功得到了救援。

  兰斯忍不住愉悦地勾起唇角,将那瓶能量剂一饮而尽,声音沙哑中透着狠戾。

  “已经顺利爆炸了?”

  “不枉我费劲心思,将精神图景中的记忆碎片进行了拼接置换,甚至彻底打碎重组了一部分精神图景,才骗过了S级雄虫的搜查。”

  他语气仍然柔和,此刻却显得懒洋洋的,并不着急着走,反而一脚脚碾过那些警卫的脸,动作有些扭曲。

  “那很难。”

  刚才冲进来救兰斯的雌虫背对着他,终于忍不住低声道。

  兰斯瞳孔收缩,脚下的动作不断用力,明明眼里没有一丝笑意,却还是装作轻快的语气道。

  “那当然很难了,比抵御我那个废物雄主的精神搜查难多了,甚至做到这种程度都差点露馅……我都很庆幸自己的好运。”

  他知道那一大批军火的转移,必然逃不开被发现和追查,就算暂时受到阻碍,也有很大可能会被一点点深挖出来。

  所幸在一开始部署时,他就把一小批炸药埋在了皇宫地下,以备不时之需,而在不久前引爆,正正好起到了扰乱的作用。

  ——让所有虫都以为,那一批军火虽然造成了危害,却已经消除了隐患,不必再为此担忧。

  后来他还是不放心,狠下手在精神图景中动了手脚,申请去见S级雄虫冕下一面,也不仅仅是想挑拨离间。

  更重要的,是把“还有剩下的炸药埋在了备用宫殿下方”这条虚假消息传递出去,进一步扰乱对面的判断。

  “我还是牺牲了很多的,这次过去,就算不死也是一无所有了。”

  兰斯耸了耸肩,突然笑了一下。

  他转过身,看着身后穿着警卫服的雌虫。

  那军帽下的五官一片平淡陌生,唯有一双碧绿色的眼睛仍然熟悉。

  “莱曼德。”

  兰斯一字一顿道,“难为你做到这个地步了,既然如此,你和你雌父欠我的就一笔勾销了。”

  莱曼德没有看他,手一直放在腰间的枪上没有移开,闻言嗯了一声,声音嘶哑,“你走吧。”

  “事已至此,希尔泽还有什么办法呢?”

  兰斯耸了耸肩,像是在说给他听,又像是自言自语。

  “中控台被炸毁,没有一个小时抢救不回来,防护罩一破,那些异兽潮就会立刻血洗主星,到时候——”

  他一步步向外走去,跨过那扇象征着死亡的门,从那些被枪杀的军雌身上踩过去,走向走廊尽头模糊的光亮。

  “就是一片崭新的世界了。”

  ……

  “上将!不好了!”

  副官急匆匆地找到焦头烂额的自家上将,脸上神情愤怒又难以置信,“第三军暴乱了!”

  正派虫冲向中控台抢修的雷契尔脑子一炸,怒吼道,“那群瘪犊子!!”

  “第四军呢?!”

  副官快步和他往外走,“第四军暂时失联,情况还在探查,应该没有跟着暴乱!”

  “监狱那边传来消息,兰斯被救下后已经逃了!”

  这次西泽带走了大部分军队,守卫在主星的不足以抵御汹涌的异兽潮,悍然对上只会被血洗——

  “先抢修防护罩!!”

  他们正冲出门打算前往中控台,看还有没有转机。

  不远处就训练有素地冲过来几支军队,看样子应该是陛下麾下的禁卫军。

  “陛下的指令是,第一时间抢修防护罩,只要将开关修好,防护罩本身没有被破坏,就还能继续用!”

  不等雷契尔询问,那领头的军雌就沉声传达奥格斯格的话,“如果不行的话就及时放弃,拼尽全力保护民众!”

  “——只要撑到元帅回援,就还有一丝转机。”

  这次是他们棋差一着,所以只能用无数生命去填这条沟壑。

  等希尔泽回援最快也要两个多小时,到时候主星真不知道是怎样的光景了。

  雷契尔猛地震了一下,一股悲恨涌上心头,但已经没时间让他多想,当下只能拼尽全力奔赴中心战场。

  “走!”

  街道上已经是一片惨不忍睹的场景。

  “救命!救命!!”

  “往那边跑!不要拥挤!不要拥挤!”

  异兽潮正在尝试降落地面,预计还要几分钟,但是星盗已经开始进行大规模的扫射,普通建筑的防护罩没办法抵御冲击,很快就被击破。

  “快离开那里!寻找遮掩,小心不要暴露出身体!”

  无数虫只能从家里或其他地方跑出来,前往避难所或其他仍然稳固的大型建筑中躲避从天而降的攻击。

  不少失去理智的虫下意识扒拉军雌,维护秩序或执行任务的部队被影响,反而使场面更加混乱。

  等雷契尔驾驶着机甲赶到被炸毁的地方,那里已经彻底沦为一片废墟。

  但幸好中控台并没有被彻底炸毁,简单清扫后就露出了下面精密仪器的轮廓来。

  已经有专门的研究虫围在那里,拼尽全力抢救着防护罩的控制系统,最前面统领全员的赫然是扣一君。

  砰——吼!

  有异兽降落到身后的地面,那架庞大的机甲瞬间调转炮口,将躲避不及的异兽轰成了一滩烂泥。

  “开始吧,我会守好这里,不让那些异兽打扰你。”

  一支最精英的小队将这一处团团围了起来,剩下的前往各处疏散群众,驾驶着机甲阻拦异兽潮的倾覆。

  但终究还是……数量差距悬殊。

  *

  这场战争开始得很快。

  原本笼中之羊般的安托仿佛疯了一样,开始拼死挣脱防线,和军队纠缠在一起,异兽潮和星盗也不出所料地开始偷袭。

  收到主星被袭击的消息时,西泽并没有多意外。

  他之前就察觉到了异兽潮出现异样,第一时间清扫了公爵府暗中进行的地下实验,将所有能操控和狂化异兽的药剂全部封锁。

  这次他做了两手准备。

  断掉供给,就算安托和星盗那边还有存货,应该也没办法驱使异兽潮暴乱多久。

  如果没有阴谋,这次就能彻底击溃叛军,而如果主星真的受到袭击,星球上的防护罩也足够抵御几百波进攻而不破。

  这边集结了两大军队的力量,足够快速清扫混乱的战场,最快只需要两个、不,一个小时。

  他就能彻底解决掉安托,带领军队返程,和主星上整装待发的军队一相呼应,就能获得最终胜利。

  只要掌握好时间差——

  但那声轰然巨响打断了计划进程,那些强烈的冲击波仿佛穿透遥远宇宙,让心脏也跟着莫名颤动。

  收到消息的时候,西泽已经击溃了大部分星盗,进一步推进和安托的距离,战况无比焦灼,根本脱不开身。

  “防护罩破了?!”

  军雌瞳孔骤缩,第一次变了脸色,瞬间反应过来是那批被转移走的军火。

  ……终究是被算计了。

  西泽神色阴沉,“现在情况怎么样,防护罩什么时候能修好?”

  帝国的中控台当初建造时,就预想过这种情况,为防止被一击捏住软肋,防护罩配备了多个控制系统。

  发生爆炸的范围极大,兰斯当初埋下的时候,应该就是想一举击溃所有的控制系统,但有帝国的顶级机械师在,抢修回来的概率很大。

  “最快都要一个小时!你什么时候能赶回来?!”

  那边传来急促的询问,西泽凝重地抬起眼,有一瞬间的默然。

  “这边被缠得很紧,暂时脱不开身,如果立刻回援,会造成军队被前后夹击,到时候损失更大。”

  频道那边也安静了一瞬。

  谁都知道这一个小时代表着什么,就算这次他们能赢,某种意义上也是极其悲惨的胜利。

  那些不被兰斯放在眼里的民众,主星上存活的无数生命,都将因为这场规模巨大、浩荡而彻底的战争而化为飞灰。

  独留下永久的伤痛,和一次深刻的历史教训。

  “四十分钟。”

  西泽倏地抬起眼,漠然地看着盘旋在这方宇宙中的无数星舰,一字一顿道,“给我四十分钟。”

  “白朗,你留在这里镇守主舰。”

  副官的神情凝重到极致,沉声应了一声是,代替元帅上前一步,接过了那可以纵览全局的主控台。

  而军雌利落转身,向着停靠在星舰深处的机甲而去,像是成为领军者的战士终于放下所有顾虑,重新拿起最为锋锐的武器。

  而所有虫都将回想起,曾经被那抹银蓝色流光支配的恐惧——

  那是被帝国民众推崇至今的胜利曙光,也是无数敌军眼中的死亡预告。

  “我好歹也当了几十年的中将,跟随在长官身后二十来年,就是为了紧急时刻能成为另一根顶梁柱……好,来吧。”

  白朗死死盯着星舰外的景象,心底的战意已经压抑不住。

  他倏地笑了一下,重复了一遍自家元帅的话。

  “四十分钟结束这场闹剧。”

  *

  外面已经沦为地狱般的场景,血肉横飞,哀嚎遍野。

  不少虫已经向着这边跑来,想要寻求庇护,很多都是旁边学校的学生,研究所顿时沦为避难所,守护着帝国最精英的一批虫才。

  在这种关键时刻,耶尔却离开了研究所。

  不出意料受到了很多阻拦,但他毕竟是S级冕下,虽然平常性情温和好交流,但话语权是一直在身上的。

  “带我去那里。”

  耶尔避开混乱的虫群,神色凝重。

  他看向不远处高耸入云的建筑,那基本是这一片最高的地方,也更接近天空的战场。

  “好。”

  那队长虽然不解,但还是利落地点头应允,一挥手示意后面的军雌跟上。

  这时距离防护罩消失,已经过了整整九分钟。

  “啊啊啊!!”

  “救命!啊啊啊啊啊!不要过来啊啊——”

  离开研究所庇护的范围,城区里已经是一片腥风血雨,目及之处全是残忍的枪杀,和异兽活生生吞食血肉的场景。

  耶尔神色逐渐冰冷,喉结微动,将被血腥气激起的反胃压下去。

  “呜呜呜救救我……”

  惊慌失措的幼崽在不远处摔倒,将膝盖磕出血来,像是被这一下彻底击溃,强忍着的眼泪瞬间流了下来。

  “吼!”

  而身后不远的地方,异兽已经张开了利齿,上面还挂着新鲜的血肉,垂涎的口水已经滴落在地上。

  它猛地张大嘴,就要将那幼崽的脑袋咬下来——

  “冕下小心!”

  耶尔手心爆发出一股精神力,将异兽瞬间击飞出去,把幼崽抱在了怀里,“没事吧?”

  “疼……救……”

  小臂很快被抱住,那雌虫幼崽抽抽搭搭的,一抱紧就不撒手了。

  也许幼崽都长得差不多,但耶尔莫名觉得,他很像那个曾经送给他一个气球的雌虫幼崽。

  活泼可爱,鬼灵精怪。

  如果没有这场战争,一切本该是这样。

  耶尔垂眸看着怀里哭稀烂的幼崽,原本还有些动摇的心绪悄然坚决下来。

  他摸了摸他的头发,把幼崽递给了旁边的军雌,“让一个虫先把他安置好,我们继续走。”

  耶尔神色凝重,不再看周围一派混乱的景象,专注地继续向着目的地而去。

  救了一个没什么用,最关键的还是尽快阻止异兽潮的入侵。

  在军队的护卫下,耶尔径直穿行过混乱的市区,进入了那座极为高耸的建筑,寻找到了前往最顶层的直升梯。

  “呼……”

  很久没有这么大强度的运动,再加上紧张情绪的影响,耶尔靠在直升梯内部,努力缓解肌肉的紧绷和痉挛。

  他能感觉到自己正在飞速上升,不断靠近那个最高点,而真正到了那里,就基本没什么退路了。

  耶尔闭了闭眼,一下又一下地深呼吸,下意识攥紧了手心里的通讯器,像是在汲取着某种力量。

  就算雌虫说过很多次,要注意保护自己要注意安全,但他不可能看着一场血腥的屠戮在眼前发生,却什么都不做——

  尤其是在他拥有着,也许可以制止一切的能力时。

  不知道有没有用,但总要尽力试一试,毕竟这里是生活了那么久,有着很多重要存在和回忆的第二个家。

  直升梯哐当停下,那扇门被打开,高处的狂风瞬间灌了进来,将耶尔的头发吹得乱飞。

  “你们守在旁边,注意不要让其他虫上来。”

  耶尔微眯起眼,一步步走了出去,从阴影处走到了极为开阔的边缘。

  只要往下一看,就能总览一整片城区的景象,而往上便是一片乌泱泱涌动的异兽潮,密密麻麻,形容可怖。

  他深吸了口气,拨通了西泽的通讯。

  ……

  对面有不长眼的异兽扑了过来,被机甲瞬间斩爆,无数血肉猛地飞溅开来。

  西泽驾驶机甲穿梭在战场中,几乎要留下道道残影,所到之处大片异兽瞬间死亡,像是毫无抵抗能力的蝼蚁。

  恰好这时,主星的形势图正传输到机甲上,敏锐地识别到什么,穿透那片黑压压的异兽潮,锁定了一个身影,

  “?!”

  画面不断锁定放大,而后一寸寸清晰成形,站在正中的,正是一个无比熟悉的身影,让西泽一瞬间瞳孔骤缩。

  那是——

  熟悉的通讯器铃声倏地响起。

  西泽立刻拿起通讯器,却打滑了两三次才真正接通,对面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有呼啸的风声穿过。

  他死死看着画面中站在极高的位置,将全部身形都暴露出来的耶尔,几乎目眦欲裂,怒吼道,“回去!”

  “让他们带你回去!离开那里!!”

  已经有很多异兽注意到了新鲜血肉的气息,开始向着那边而去,其中有很多是很高级的异兽,连军队解决都有些麻烦。

  西泽的神情和语气已经冰冷至极,第一次这么强硬地对他下命令。

  “这些全部都是计划中的一环,不关你的事!回去!!”

  啊,真的很生气啊。

  耶尔把通讯器拿远了一点,缓了缓被震到的耳朵,神色凝重中有些无奈,却也知道没时间解释那么多了。

  “防护罩破了,这也是在计划之中吗?”

  他轻声打断雌虫,果然察觉到了一丝凝滞。

  耶尔腰背挺直地站着。

  白大褂被顶层的风吹得翻飞,让他看起来像是一只振翅欲飞的白鸟,即将飞向那片辽阔的天空。

  事情已成定局,但拼尽全力也能挽回。

  “不……”

  西泽硬生生止住了后面的话,止不住浑身颤抖。

  他的声音已经嘶哑到听不清楚,带着一丝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哀求和无力——

  “这件事很快就能解决,你就躲在研究所里不要出来,保护好自己就行,回去好吗……?!”

  他咬着牙,却仍然压抑不住从骨头缝里透出来的惶恐,还有被彻底点燃的愤怒和无力。

  “耶尔!!!”

  耶尔挂掉了通讯,抬眼看向头顶血一般的天空。

  他抬起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