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天色有些昏暗, 白朗早已悄悄退出病房。

  只有眼前的画面散发着淡淡的光,在地上打下一片晃动的光影。

  回放到结尾自动暂停,画面定格在军雌身上。

  那身深绿色的制服挺括利落, 再配上军帽、白色手套和高过脚踝的军靴, 不仅将宽肩窄腰的身形衬托得很好, 而且显得气势异常凛冽而强大。

  那身军装简直像为他而生一般,妥帖又合适。

  他没见过西泽穿军装, 但曾经也想象过,现在想象终于变成了现实,却感觉像是梦一样。

  ……果然还是军装更适合他。

  耶尔托着脸, 有一下没一下地想着, 拿起遥控器按下了重播。

  “第二城区流传出的关于S级雄虫的消息, 上将您有什么头绪吗?这件事和您回归的时间非常接近, 请问这其中有什么联系吗?”

  有一个记者好不容易挤到了前面,却将话题拐到了S级雄虫身上,这话一出, 整个发布会现场都安静了一瞬。

  被镜头指着的西泽神色严峻而冷淡,帽檐阴影下的金色眼珠冰冷地睨了那个记者一眼,直接拒绝了回答这个问题。

  “无可奉告。”

  “下一个问题。”

  没有得到答案, 却没有虫敢抗议一声,在他下了继续的命令后又重新开始抢问问题的机会。

  知道关于S级雄虫的事不会得到答案, 不少记者直接划掉了这一类问题,毕竟时间宝贵一分一秒都不能浪费。

  虽然给予了他们发问自由, 但这一场发布会显然是为蒙特上将的回归量身定做的, 没有谁敢在这个时候触霉头。

  哇……真的好凶。

  就算看了好几遍, 耶尔也还是微微睁大了眼睛, 感叹道。

  雌虫的神情在他眼中甚至是有些新鲜的。

  像是回归雪原和森林的雪豹在高傲地踱步, 一举将自己的领地夺回来后跳上高处,漫不经心地甩着尾巴,从容应对着一切非议和抗议。

  但西泽从不会这么凶地对他,从来都是柔和下神情,眸底带着无边的纵容和克制隐忍的爱意,任由他施为。

  明明被一次次欺负得眼尾湿红浑身颤抖,但下次被抱住腰说想要时,也还是会乖乖地彻底袒露身体,完全不长记性……乖过头了。

  只是他曾经以为西泽和他一样,是被世界抛弃最终沦落到泥泞的,但清洗掉上面的脏污修好深刻的裂缝后,才知道这也是一颗明星。

  不、不只是帝国的一颗明星,他荣誉披肩,功勋满身,是被无数虫所崇拜所喜爱着的,高悬于苍穹几乎触不可及的一道光。

  而与他这个外来者相比,雌虫显然更习惯和适配这个社会,那些复杂的弯弯绕绕、夺权的复杂和艰难,在雌虫手下像是拨动琴弦般容易。

  一音响起万般皆震,却井然有序地走向一个早已被预设好的结局。

  那时候他对蒙特上将的夸赞还如在耳侧——

  【那位上将很厉害啊,能做到他那种程度的真的不多了,虽然我不怎么了解政治斗争,但是他一直在大力推动真正的惠民政策落实,做了很多实事……】

  谁能想到这个回旋镖最终会扎到自己身上。

  难怪当时西泽的脸和耳朵都红了!虽然应该是很开心的,但是……啊啊啊啊还是很尴尬啊!!!

  救命——

  耶尔捂住了脸,发出一声羞耻的低吟。

  “叩叩。”

  病房门被轻轻扣响,刚刚才将晚餐的盘子拿走,应该没这么快送宵夜,耶尔将墙上的投影关掉,清了清嗓子,“进。”

  “冕下,您休息了吗?”

  是白朗。

  他探头探脑地往里看,因为下午犯了错,刚才又被上将批了一顿,现在有些神情萎靡。

  “还没有,怎么了?”

  白朗反手关上门,将手里的小托盘放到床边的桌子上,上面摆放着一杯温水,几瓶药液和几粒红白胶囊,还有一颗额外的糖。

  “医生拜托我来给您送药,这是需要内服的。”

  其实是他强行把托盘抢过来的,经过下午那件事后,不找点借口他完全没脸面对雄虫。

  看着雄虫服完药,白朗趁机低声道,“上将让我转告您,他很快就回来了,但是召开发布会的地点离这里有些远,可能还要大半天。”

  耶尔轻笑了一声,抿起的唇角弯起一点弧度,“好,知道了。”

  “他还说了什么吗?”

  “上将还说,让您好好吃药、配合治疗,还有不要熬夜,这家医院很安全,您完全不用担心,想做什么就做,等他回来。”

  白朗口观鼻鼻观心,尽职尽责地将那些牙酸的话转告过来。

  “嗯……这颗糖也是上将特意嘱咐加上的。”

  这句话上将没叫他说,但白朗还是暗戳戳地给雄虫上着眼药,祈祷到时候场面不会太惨烈。

  耶尔舌头顶了顶那块甜滋滋的糖,从左边脸颊转到右边脸颊,嘴里弥漫的苦涩瞬间被压了下去。

  他把玩着漂亮的玻璃糖纸,弯了弯眼,“知道了,辛苦你了。”

  “不辛苦不辛苦,您早点休息吧。”

  砰。

  门被关上,耶尔再次倒回床上,这会的心情终于好了些。

  夜色渐深。

  耶尔前往浴室洗漱了一番,擦着头发前往厨房,打开冰箱后看见了塞得满满的食物和饮料。

  这间病房简直大得像一个小平层,装修舒适而精致,处处隐藏着高科技,甚至现在按铃,还会有一个资深医疗团队冲进来给他做检查。

  ……该说不说,应该挺贵的。

  不管是前世还是这一世,都过着朴素打工狗日子的耶尔如是想。

  “嘀嘀。”

  手腕上的光脑红光闪烁,耶尔放下毛巾唤醒光脑,看到了一条加好友申请,昵称上赫然写着——

  西泽。

  他眼睫一颤,但手比脑子快,直接点了通过。

  现在特别关心的置顶和新加上的消息栏上,两个西泽紧紧挨着,看起来有些滑稽。

  还没等耶尔想到该改什么备注区分,一条消息就弹了出来。

  【西泽:雄主怎么还不睡觉?】

  似乎被抓到熬夜了,耶尔表面丝毫不慌,实际上已经在想要不要当做没看到这条消息算了。

  【wwn:晚安。】

  【wwn:】

  星舰上。

  流转的星云映照在舰体侧面,于昏暗中打出一片流光溢彩的幻影,看起来无比梦幻。

  舰长办公室内。

  办公桌上是一沓沓厚重的文件夹,看起来极其繁琐,而资料后面是一片悬浮的消息页面。

  最新消息是一只蹦蹦跳跳上床后,猛地把被子拉过头顶的小老鼠。

  西泽伸手碰了碰那个表情包,眸底笑意柔和,那一丝通宵达旦奔波的疲惫,因为这两条消息瞬间烟消云散。

  【西泽2.0:晚安,雄主刚刚从昏睡中苏醒,精神力可能还不太稳定,还是早点休息比较好。】

  耶尔原本已经掀被子躺下了,看到这条消息后眉梢微挑。

  【wwn:本来想睡的,你这么一说反而睡不着了。】

  【wwn:这是什么原理?(黄豆思索)】

  那边迟迟没有回消息,耶尔还以为雌虫发完后又工作去了,便也准备关掉光脑睡觉。

  但光脑倏地震了震,一连收到了两条消息。

  【西泽2.0:我现在在回程的路上,大概明天下午就到了,届时会将一切都告诉您的,雄主等等我好吗?】

  【西泽2.0:[爱心]】

  居然还发了一个圆嘟嘟的爱心,看起来像是一颗玫红色的软糖……还挺稀奇的,毕竟雌虫以前从不用这些,某种意义上是真的严肃板正。

  耶尔忍不住戳了戳那个爱心,低声道,“骗子。”

  但似乎得到了保证,他倏地安心下来,回了一个晚安后困意迅速上涌,只来得及将光脑放在枕边,就沉沉陷入了黑甜的梦境。

  *

  “这是顶级的精神力修复原料制成的甜点,您要试一试吗?”

  一个精致的银碟被放在茶几上,上面摆着一块类似小蛋糕的甜点,被浇淋上薄薄的巧克力酱,洒着坚果碎和糖霜粒,看起来非常好吃。

  白朗将袋子里的刀叉也拿了出来,小心地放到碟子两边。

  他没说的是,这一小块东西看着不起眼,但实际价值二十亿星币。

  里面用的原料都是最顶级和稀有的,用来滋养精神力和修复精神图景时,效果几乎立竿见影,整个帝国也就这么几份。

  “谢谢。”

  耶尔拿起刀叉,但一抬头发现白朗还站在他旁边,动作一顿又放下了,“你是他的副官,不用跟在他身边吗?”

  “上将派我来护卫您的安全,冕下的优先级比一切任务都高。”

  白朗先是一板一眼地道,随即意识过来雄虫可能不喜欢被看着进食,“那您先用餐,我去门口等着,吃完后您再叫我进来收盘子吧。”

  优先级……

  耶尔轻叹了口气。

  雌虫可真是知道怎么让他心软,又是糖又是坦白保证的,还有他喜欢的甜点和什么最高优先级。

  感觉还没等西泽回来,他就彻底消气了。

  ……

  这边,白朗轻轻关上门,一转头却发现将精神力修复甜点送来的军雌还等着没离开。

  “怎么不回去复命,少将?”

  倚靠在墙上的,赫然是一个灰发灰眸的军雌,脸庞的轮廓瘦削而凌厉,表情很拽很臭,看起来就很不好惹。

  加拉赫,军衔少将,顶级机甲操纵师。

  他带领的小队是军部最为顶尖的一支机甲兵,加拉赫是其中技术最好也是最疯的领头狼,在战场上几乎没有败绩。

  安托试图拉拢这支队伍好几次,都被无情地回绝了,几次下来几乎要成为他的心头大患,恨到欲除之而后快。

  而明明是公认最难拉拢的一支,却也是上将回归后最早一批投诚的。

  这次尼奥的事就是加拉赫主动请缨带头的,手段狠厉地将雌虫狠狠刑讯过一番后,又雷厉风行地将那些赃款和房产全部清算。

  在榨干最后一滴血后,换成了那一份可以修复精神力的甜点。

  “等你。”

  加拉赫没有抬眼看他,闻言懒散地道。

  “等我?”白朗一脸莫名其妙,“干嘛?”

  这个非典型军雌终于站直了,低垂的视线看向不远处的病房门,正色道,“我能进去看看耶尔冕下吗?”

  白朗呵呵了一声,“不行。”

  “只有上将允许的虫才能接触冕下,就算你经过了重重审查来到这里,也没有资格进入病房靠近冕下。”

  为了防止这个疯狗突然发癫,要硬闯病房,他温馨提示道,“这件病房已经被防护罩层层加固,周围潜伏的军雌足足有一个连。”

  “我没打算强闯,会吓到耶尔冕下。”

  加拉赫有些烦躁地抹了把头发,神色有些不自然,“你帮我问问吧,我和冕下算是旧识……应该?”

  “什么叫算是?”

  “我不确定冕下还记不记得我。”

  怎么想怎么可疑,白朗眯了眯眼,但这件事有权让冕下知道,他进去通报一下倒是可以。

  “我帮你问问吧,如果不行你别想强闯进去,就算可以我也会全程在场。”

  军雌进去了,不知道……结果如何。

  加拉赫反而愈发不自然起来,想了想还是好好站直了,拍了拍身上可能蹭到灰的地方,又理了下领口。

  大概过了两三分钟,门开了。

  “警卫一分队,再检查几遍他身上有没有藏匿武器,检查完和他一起进来。”

  这是允许了。

  加拉赫微微睁大了眼睛,常年跟谁欠了他钱似的表情也变了变,突然有了些不知所措的鲜活。

  “检检检!赶紧的,别耽误时间!”

  上上下下用仪器检测了好几遍,确认没有携带任何伤害性物品,警卫才把他押解进了病房,又各自潜伏在不同的地方方便随时出手。

  “算是吧。”

  耶尔回忆了一下这个名字,还算印象深刻,但其实已经记不太清楚那个雌虫的样貌了。

  身后响起门开的声音,他转过身,见到一个面容熟悉的灰发军雌同手同脚地走进来,越靠近神色越不自然,最后在离他五米左右停下了。

  耶尔和那双深灰的眸子对视了一眼,倏地笑起来,“好久不见,加拉赫。”

  加拉赫浑身僵硬,尴尬到恨不得立刻夺路而逃,但胸口深深起伏了一瞬,还是强撑着回答道,“好久不见,耶尔……冕下。”

  “也不算很久,只是两年而已,听说你最近晋升了少将,恭喜。”

  耶尔看向一脸懵逼的白朗,眯眼笑道,“哦,他刚刚告诉我的。”

  ……

  此时,星舰上。

  一份绝密资料被送到了舰长办公室的桌子上。

  西泽将其拿起来,指腹摩挲过文件表面的“耶尔”两个字,将密封条拆了下来。

  第一张资料上的总概栏赫然写着——【红色警戒保护雄虫(抑郁、自残、癔症)】

  他愣了一下,神色瞬间冷了下来。

  想起被干扰的一次分化,雄虫当时应该是受到了太多阻拦,那些虫不敢公然动他,私下小动作却不断,这些检测结果未必是真的。

  西泽压下思绪,翻过第一页,展开了耶尔第一阶段的观察报告。

  三年前。

  星历年9034年8月9日,下午四时三十六分。

  第三区直属战地医院。

  “快快快!雄虫的情况很危险,必须立刻手术!”

  “这好像……是雌虫骨翼划出的伤痕?!不管了,先准备手术!”

  那只从战场上意外发现的雄虫被推进了抢救室,而将他一路抱过来的军雌,却被警卫猛地按了下来。

  “呃!”

  加拉赫神色阴沉,用力挣脱了几下,却被痛击了腹部的伤口,被狠压在了地上,“该死……!”

  “你的骨翼上有雄虫血液的气息,救了雄虫同时伤到雄虫的都是你吧?老实点别动!”

  “一切等联系了雄虫保护协会后再说!”

  他瞪向不远处的手术室,想起在那些残肢血肉中挣扎着站起来,跌跌撞撞冲向自己的那一抹干净,最终还是挫败地低下了头。

  之后的事情就顺理成章了。

  那只雄虫醒了,却被发现没有身份信息,完全不懂虫族的语言,基因检测和帝国中的任何一只雄虫都没有亲属关系。

  但他又确确实实是一只雄虫,甚至血脉极为纯粹,有望分化后晋升为A级雄虫,打破顶级贵族垄断A级的僵死局面。

  种种因素叠加起来,雄虫顿时成为香饽饽。

  而胆敢不小心伤到珍贵雄虫的少校加拉赫,则被暂时剥夺了身份,被雄虫保护协会压入了审讯室。

  “你也别怨恨那只雄虫,你不知道你之前惹到了多少虫吗?好不容易有个可以落井下石的机会,谁都不会放过的。”

  负责刑讯的虫翘着腿坐在椅子上,将光脑上的消息页面转过去给他看,“看,你的家族也没打算保你,认命吧。”

  能将帝国军事大学的优秀毕业生,足以跻身一流的机甲兵踩在脚下,看着那张常年不爽的脸露出痛苦的神色,想想就身心愉悦。

  “喂,你不如跪下来求求我,求饶多久我就让机器停多久,怎么样?”那虫靠过去,脸上得意洋洋的笑容灿烂到有些刺目。

  加拉赫摇了摇头让意识清醒过来,闻言猛地朝他脸上吐了一口血沫,“恶心……!”

  那虫脸上的笑容凝固,冰冷至极地睨了他一眼,挥手示意了一下旁边的虫。

  “电流加到最大。”

  ……

  “*&&@……&%&%%¥#?”

  视野里挤进一张和蔼的脸,嘴巴开开合合说出了一连串完全听不懂的话,耶尔瞳孔微缩,难以抑制的恐慌让他更深地缩进了被子里。

  “**,¥@¥#&#!”

  “¥%&,(**@@……%?”

  那些医生装扮的“人”讨论了一阵,又纷纷离开了病房,给被子里的雄虫留出更多适应时间。

  这里到底是哪里……?

  语言不通也就罢了,甚至连……物种都不一样。

  耶尔想起刚苏醒时看到的狰狞骨翼,和那些可以随时变化出来的可怖虫肢,根本无法说服自己这里还在地球上。

  他从这个病房中醒来不久,找机会逃出去一次过,却发现外面已经完全变了一个样子。

  遥遥领先记忆中的城市的高科技,到处说着听不懂话的“人”。

  他努力往外面冲出去,却一直奔跑藏匿到虚脱,也无法逃出这里。

  最终还是被医院追了上来,被击中后迅速昏迷过去,醒来后已经换了一间防护性更强的病房。

  到底怎么才能回去?!

  耶尔努力思考,但却好像被层层的迷雾笼罩住,根本想不出逃脱的路径,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身体陷入泥潭,逐渐淹没过口鼻。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他指尖深深掐入掌心,却仍然抑制不住颤抖。

  那种仿佛漂流在一望无际的海面上的巨大孤独和异化感,几乎要将理智的神经完全绷断。

  “嘀嘀!”

  似乎是因为情绪波动过大,床边的机器响起急促的警报声,门外瞬间冲进来几个医生,将床上紧缩的被子强硬掀开——

  他们将雄虫的手脚全部掰开,用软带牢牢捆绑在了床边,防止他继续伤害自己。

  但强硬的手段只会带来更剧烈的挣扎,雄虫猛地弹起来,将整张床带动得哐哐作响,喉间挤出受伤的野兽般的低吼和一些难懂的词语。

  “知道我为什么不建议你来求这个雄虫了吧?”

  病房外,医生示意了一下里面惨烈的场景,看着军雌的神色逐渐绝望,叹了口气。

  “这个雄虫的社会化程度几乎为零,短时间内完全无法建立沟通,靠他是救不了加拉赫的。”

  “还有两周的时间,你……找找其他办法吧。”

  那个军雌一脸灰败,“加拉赫的家族不肯救他,其他的不落井下石就算不错了,也怪他,平时那么死拽,不知道暗中得罪了多少虫。”

  “这几天再没有办法,他就要被摘除骨翼流放边缘星了。”

  医生静了一瞬,迟疑了一会道。

  “平常雄虫也会有很安静的时候,比划手势也能勉强看懂,到时候你再过来一遍吧,试一试也不亏。”

  “只要雄虫肯在庭上为他辩解,说不定一切还有转机。”

  嘀嘀嘀……

  舱体内部红光闪烁,耶尔浸泡在修复液中,神情怔然地看着头顶转动的绚烂星云,意识陷入一片自我保护后的空白。

  不知道过了多久,舱门缓缓开启,这次的治疗结束了。

  他默了一会,起身洗漱了一番,整理好后跟随着医生走回病房。

  每天的治疗都是一样的,耶尔适应了三四天,已经能实现无交流却也无障碍行动,不再像刚醒来时控制不住情绪,却也更加沉默寡言。

  “您现在感觉好点了吗?”

  在进病房前,医生突然道,余光仔细地观察着雄虫表情。

  只见身旁的雄虫愣了一下,思忖片刻后点了点头。

  果然已经能稍微听懂了吗?

  医生曾经一度怀疑这个雄虫的智力问题,但每一次检测,都能发现他正以一种恐怖的速度汲取着新事物。

  甚至不用等联系的基础教育导师的到来,再给他几天时间,雄虫就能自发学会进行交流了。

  不管怎么说都是一件好事。

  医生为他打开了门,耶尔一抬眼,就见到病房中站着一个穿着军装的身影,一见到他就窜了上来。

  “阁下您好!听说您现在已经基本痊愈了是吗?”

  “恭喜恭喜,本来应该带点东西来的,但是一时着急忘记了,您……您愿意听听我的诉求吗?”

  耶尔眨了眨眼,神色显露出一丝疑惑,但眼前的军雌好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巴拉巴拉地往外吐着话。

  “您、您能救救加拉赫吗?他是那个将您从战场救下来的军雌,很抱歉那时候不小心伤到了您,只要您提出条件我们都可以补偿您!”

  “您可以去庭上作证,说您愿意赦免加拉赫吗?!求求您……”

  “这个是加拉赫被收缴的光脑,里面是他的全部身家,就先当做赔偿和定金可以吗?如果您愿意出席,条件随便您开……”

  那个军雌神情激动地说了一大堆,没有一句话是耶尔能听懂的,他下意识后退一步,避开了那个被递过来的光脑。

  眼前的军雌顿时像被拒绝的大狗一样,浑身都蔫了下去,看起来可怜兮兮的。

  医生无奈地低叹一声,上前一步拦住了雌虫,“说慢点,他听不懂。”

  军雌便又支棱起来了,努力提取主要的词出来,将手里的光脑塞进雄虫的手里。

  “这个,定金,也就是钱、补偿、礼物的意思。”

  “然后,”他比划了一下两边的翅膀,手臂弯曲装作抱住谁的姿势。

  “这是将您从战场上带下来的虫。”

  “他现在。”

  他双手交叉在身后半跪下来,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表示正在经受酷刑,“被抓住了。”

  “您可不可以。”

  军雌满怀期待地指了指耶尔,却怎么也比划不出来法庭的意思,眼看着面前的雄虫再次露出疑惑的表情,急得满脸通红。

  “——说您愿意赦免他。”

  还不等他继续猴子似的比划,病房门口传来一声暴喝,“你在干什么?!”

  军雌猛地回头,却见到雄虫保护协会的员工簇拥着站在门口,正恶狠狠地等瞪着他,“你这是在恶意诱导雄虫!”

  而在雄保会后出现的,赫然就是新上任的安托·艾德卡。

  安托拨开雄保会的虫,倚靠在门边,眯了眯眼笑着警告道,“这样可不好,这次我不惩罚你,下次记得长点教训。”

  军雌愤怒地攥紧了拳头,却也无可奈何,只能被警卫押着一步步离开了雄虫的病房。

  而在擦身而过的瞬间,他听到安托用气音说了一句,“活该。”

  “谁让加拉赫这么不识趣,早点投诚不就好了?”

  军雌的瞳孔骤然紧缩,猛地转头看他,咬牙切齿道,“是!你!”

  门被重重关上。

  轻易隔绝了一切声音和画面。

  耶尔愣了一会,低头看了眼手中的光脑。

  刚才军雌说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加……加拉赫?

  *

  两周后。

  对于军雌加拉赫的审判,在第三城区中心法院正式召开。

  作者有话说:

  西泽:[亲亲][爱心][爱心发射][一见钟情]

  把字打出来就会出现相应的小表情,将军研究了一阵才知道,好像那个老年(?)虫玩智能机(目移)

  这场审判不会详细写,下一章耶耶就能见到将军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