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雅艺被林浩德送去相熟的私人诊所了。
刚摔到楼梯的时候，高雅艺就痛得额头都冒冷汗了，林嘉措看着林浩德过去扶她，甚至来不及转头跟自己交代一句便匆忙离开。
那个偷拍的记者则被高雅艺的经纪人和几个服务员团团围住，余下的事高雅艺的经纪人自会处理。
二楼都是独立的包厢，但外面发生的动静太大，几个包厢门都被打开了，不少人站在门口围观。林嘉措低着头下了楼，直到离开和福楼的大门才感觉到空气开始挤进肺腑里。
前面是一座过街的人行天桥，他走上去，在一张空着的长椅上坐下，俯瞰下面络绎不绝的车辆。
手机被他攥在手里，指尖触碰着冰凉的屏幕，锁屏界面一直亮着，他满脑子都是刚才高雅艺捂着小腹的惊惧神情，以及望向林浩德的无助眼神。
旁边很快有人坐下，是一个衣衫褴褛的年轻人，浑身脏兮兮的，左边袖子空荡荡，右手拿着一只凹了好几块的不锈钢碗，里面没有钱。
注意到他的目光时，年轻人有意识地往角落挪了一点，估计是认为自己身上太脏了，怕他介意，也可能更怕他会报警。
毕竟在香港无论是行乞或者施舍都是违法的。
林嘉措没有让对方继续害怕，他沉默地站起身，往另一个方向下去了。
走到街头转角的茶餐厅前，一阵很香的奶茶味道飘出来，他想起了今早没能喝到的甜茶，于是进去找了个角落坐下，点完奶茶给李唯发了条微信：【你走了吗？】
消息发出去后，他用左手托着脸颊，目光呆滞地看着窗外。
这家茶餐厅位于一条小巷子和大路的交汇处，人流很旺，外面行色匆匆的人群有着不同的种族和面貌，他等了一会儿李唯就回过来了：【还在家里】
冰凉的奶茶沿着吸管缓缓淌进胃里，安抚着紧绷的神经，舌头也被冻得感觉不到疼痛了，他看着对话框，直到屏幕即将熄灭才开始输入：【你几点走？】
【十二点】
林嘉措看了下时间，现在过去的话应该还来得及见一面。
走出门店，他拦了一辆的士，让司机开去加多利山。
路上他没有继续发消息，倒是李唯发来一条，问他是不是有事。车子在二十分钟后停在了李唯的别墅门前，他下了车，站在两人高的黑色大铁门旁边。
没有去按墙上的电铃，他给李唯打了个电话，几分钟后屋门开了，李唯穿着一件睡袍，踩着拖鞋跨下台阶。
开门让他进来，李唯打量着他的脸色：“出什么事了？”
他猜到自己的脸色肯定不太好看，否则李唯不会严肃地看着他，他想笑笑缓解气氛，嘴角却好像僵住了，只好说：“没什么，有点累了。”
李唯眉头微微一动，止住了想要继续问的话头，带着他进屋后，让他坐在沙发上，去厨房给他倒了杯温水出来。
林嘉措用双手握住玻璃杯，感受着杯壁上的热水温度，李唯在他身边坐下，他问道：“七七呢？”
“贤姨带他去打驱虫针了。”
低头喝了一口温水，林嘉措放松下来，靠到沙发椅背上盯着挑高的天花板。
“如果不想说发生了什么事，就在我这休息一下，”李唯看着他道，“要是需要我帮忙，不用顾虑那么多，尽管开口。”
林嘉措摇了摇头，他不知道该怎么跟李唯解释今早发生的糟心事，他不想把那么丢脸的家庭状况摊开来讲。何况他来找李唯，也不是想诉苦或者寻求帮助的。
他一直沉默着，李唯就没有再说下去，陪他坐了一会儿，道：“我还有点公事要上楼处理，你在这里坐一下？”
他就着仰靠的姿势看向李唯：“好，你去忙吧。”
李唯转身上楼了，待脚步声消失在二楼转角，他把水杯放在茶几上，拿出了手机。
林浩德没给他来电，也没有发消息，倒是王信禹找过他，问他醒了没有，下午要不要一起去图书馆。
他推说下午有事，回完消息就收起了手机。李唯家有恒温系统，他坐了一会儿就感觉到热了，于是脱掉外套，拿过旁边的抱枕抱在怀里。
落地窗边有一片晴朗的日光，穿透雪白的纱帘铺在鱼骨木地板上，折射出的光线柔和不刺眼，给人一种暖意融融的感觉。林嘉措盯着那扇欧式窗户看，依稀能看清外面满地青翠的草坪，以及墙角的秋千架。
上一次来的时候天色太暗，他没发现这里有个秋千架，不过李唯是一个人住，怎么会在院子里装这种东西。
关掉笔记本的电源，李唯看了一眼时间，已经过去四十分钟了。
回到卧室的衣帽间换上三件套的西服，李唯在下楼时还想着问林嘉措中午要吃什么，可以让贤姨带回来，没想到林嘉措抱着一只抱枕，以一个蜷缩的姿势躺下睡着了。
他的外套放在沙发扶手上，身上只有一件圆领白毛衣和一条修身牛仔裤。李唯想拿走抱枕，但他抱得很紧，李唯便不再碰了，回二楼给他拿了一床毯子盖在身上。
收回手的时候，李唯的指尖在林嘉措眼角的一缕发梢上碰了碰，林嘉措的眼角有些红，不知道是不是做梦了，眉宇间的神色有些绷着。
老蒋在十二点的时候来按门铃，进屋时李唯提醒他动静轻点，他也看到了沙发上睡着的人，于是放轻脚步，上二楼拿了行李放到车后箱。
林嘉措并不知道睡着的时候李唯已经走了，他是在一阵濡湿的感觉中缓缓醒来的，睁开眼就看到了一张放大的狗脸，有灼热的气息喷在他脸上，狗的舌头还在他下巴上舔着。等他看清四周的环境才清醒过来，推开七七坐起身。
偌大的客厅依旧像他睡着之前那么安静，七七蹲在沙发边乖巧地看着他，厨房的方向隐隐有切菜声传来。
他抽过茶几上的消毒纸巾擦脸，掌心在七七的脑袋上薅了几把，换来两声犬吠，贤姨走出厨房，正想让七七安静一下就看到他起来了。
“醒了啊？”贤姨来到沙发旁边，指着茶几上的保温杯说，“这有甜茶，我在做午饭，不知道你想吃什么，三少爷让我弄点面条，你有没有其他想吃的？”
林嘉措的意识还有些迷糊，他拿起保温杯，打开盖子闻到了浓郁的红枣核桃香气，喝了一口，温度和甜度都刚刚好，是昨晚那家店的味道。
他连喝了好几口才放下，看着贤姨说：“他走了？”
“对，”贤姨望了望挂钟，“走了有一小时了。”
七七冲着林嘉措又叫了两声，低头拱了拱他的膝盖，贤姨想拉开七七，林嘉措说：“没关系，让它待这吧。”
贤姨便说：“好，你再休息一下，要是不想吃面我做其他的。”
林嘉措笑了下：“面就可以了。”
他其实没有食欲，但又不想马上离开，贤姨感觉到他情绪不高，拿起茶几上的遥控打开电视，递给他说：“那你看看电视吧，有事情就叫我。”
林嘉措向她道了谢。等贤姨回到厨房了，他掏出手机，看到林浩德的未接来电和消息。
高雅艺没什么危险，林浩德问他现在在哪，要过来找他。
看着这行字，林嘉措沉默了，随后问出一个问题。
【孩子呢？】
消息发出去后，他便握着手机等林浩德回复。七七的教养很好，蹲在沙发边上看电视，没有跳上来吵他。广告声不断划过耳膜，林嘉措眼睛都没抬起过，注意力全在手机上，可惜一直到贤姨来叫他吃饭了林浩德也没动静。
贤姨做的面比平时更软烂，有点入口即化的感觉，不过很好吃。林嘉措慢慢吃光了一整碗，饭后贤姨往他面前放了一小杯提拉米苏，说是自己做的，让他尝尝。
他舀了一小口吃下，巧克力味道浓郁，还有榛子的香味，甜而不腻，完全不输酒店做的口感。
吃完后他去沙发那边拿了外套，穿上便告辞了。
贤姨把他送到门口，七七也跟出来，冲他伸着舌头摇摆尾巴。贤姨笑着说七七这是不舍得他走，他弯腰揉了揉七七后颈蓬松的毛，起身对贤姨道：“打扰了，谢谢招待。”
上回第一次见面，贤姨对林嘉措的印象有点一言难尽，不过这次相处下来，她感觉到了林嘉措的另一面。不像那么奔放无所顾忌，也不会冷淡，就是一个有礼貌，性子也温顺的年轻人，笑起来眼睛弯弯的，站在阳光下面时皮肤很干净，头发是偏向深栗的颜色。
加多利山这一代都是富人住宅，没什么出租车，贤姨递了把车钥匙给他：“这是三少爷让我给你的，他说这里不好下山，你开他的车回去吧。”
林嘉措接过来，按了解锁键，草坪另一侧一辆崭新的定制版Panamera闪了闪车灯，他同贤姨道了别，坐进驾驶座熟悉了一下仪表盘便倒车出去了。
开下山后，他在一座红灯前停下，给李唯发去消息：【我回家了】
绿灯还没亮李唯就回过来了：【心情好点没？】
他笑了笑，前面的红灯在这时候转到绿灯了，他便按住语音键，一边起步一边说道：“好点了，谢谢你，还把车借给我。”
李唯也回了语音：“甜茶喝了吗？”
“喝了。”
“我这边在开会，先不跟你聊了，有什么事再给我发消息。”
“好。”
林嘉措放下手机，前面的道路逐渐宽敞起来，他踩着油门，感受着Panamera舒适轻便的驾驶感，而切换到运动模式后，引擎动力全开，极速冲刺的同时有一种绵柔的推背感。方向盘中间的车标和他那辆是一样的，其实当初林浩德问他要买什么车的时候，他也考虑过Panamera，后来是想试试新能源电车的感觉才选了Taycan。
回去的路上他手机响了好几次，前几个都是林浩德的来电，他不想接，后面干脆也不看手机了，一直到小区门口，过闸的时候看到了熟悉的身影往外面走来，于是停下来，按下车窗叫了对方的名字。
王信禹一边走路一边看着手机，听到他的声音时抬头看过来，张嘴就想问他搞什么，不接电话也不在家，结果一眼看到他开的车，顿时奇道：“你这一大早的不见人影，这是谁的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