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都市情感>惊澜>第30章 乱局

  “……我当然绝对相信你的能力,不然也不会放心把那么多重要项目交给你。不过,出了这种事情,审慎起见,公司还是会让内部审计部门重新核查一遍你近年经手过的事务,还有你个人名下资产情况。之后,他们会发表正式声明澄清一下。这段时间,只能委屈你那边先配合一下调查了。”上司对温澜说,“当然,你之前反应的那些情况,我已经报告上去,董事们讨论过后认为确实属实,之后会认真考虑对那几人的处理方案的。”

  “我明白。”温澜矜持而客气地点点头,“这段时间,我会让小梁他们把需要批复的那些文件直接呈递到您这里来,也麻烦您费心过目了。”

  “好的。”上司当然明白与温澜同级别的某位同事在此事中可能扮演了一个什么角色,让对方在这段时间接手是温澜绝对不会答应的操作。但在更高层面的领导作出批复前,他也不好贸然惩罚或者裁撤什么,只能先安抚温澜道,“总之,不要让这些事情影响你的状态。内部核查这些过场走完之后,除了澄清声明,公关部门也会进一步处理,把对你、还有其它各方面的负面影响降到最低。你的职务不会受到影响,你负责和管理的任务也不会转交到其他人手上,是你的还会是你的。”

  “嗯。”温澜心想,也就是说,哪怕有这些事情耽误,他该干的活大概还是一点都不会减少——在稳住他的时候仍然不忘让他按时履行工作职责,上司也真是精明。

  “对了。另一个方面,虽然按理说,这算是私事,我不该多涉及……不过,考虑到你作为公司对外的商务代表之一,我还是需要提醒你一下,感情关系上,也还是要多注意自己的行为和影响,不要真的闹出什么严重的风纪问题。”上司顿了顿,忽然又看着他,语重心长地说,“温澜,如果有合适的对象,早点确定下来,结了婚家庭安稳,后方无忧,对你个人事业发展也更有利。就像这次,如果你有位贤惠出色的妻子,那么公关处理起来也容易很多。”

  “但您也说了,这些其实只是个人私事,和我的工作能力、还有职业道德都完全无关。”温澜忍了又忍,最终还是把想法说出了口,“我不觉得大众应该对这种事情关心或者干涉太多。”

  “在现在这个社会,大众对‘道德完备’常常比对能力要求更多,因为这是他们能轻易下判定和谈论的事情。”被温澜不轻不重地顶撞了一下,上司倒也没有恼火,而是以一个“过来人”式的眼光,意味深长地看着他,“说实话,温澜,你资源不错,想再利用现有条件多结交一些名媛、或者单纯不想急着定下来都没问题。但有些人背后纠葛太多,你最好还是不要过多招惹,牵扯不清,最后只会搞得自己毫无退路……”

  “您误会了。我可以向您担保,我在这方面向来问心无愧,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他人的事。谣言和照片里的那些人与我都只是普通来往,您尽可放心。”温澜深深看着上司的眼睛,只觉得胸口有股不知道算是无奈还是憋闷的感觉,让他无从发泄,只得深深地长吸了一口气,“我目前还没有结婚的打算,并不是因为我欲求过大、自视甚高,或者想要的东西超越了普通人的范畴。另外,如果您想要知道的话:我从来不想和行业内的任何人有过深的私人感情牵扯。那些女士,我尊重她们,但对其中的任何一位都并没有那方面的兴趣。”

  “好吧。”面对他的反驳,上司也不好再多说什么,挥了挥手,这个话题就此作罢。

  之后的一段时日,除了应付惯常的那些工作内容,温澜还不得不抽出一大部分精力,准备各种材料,应付内部审计小组的检查。虽然好在他一向有保留文件底稿和各类资料备份的习惯,在公事上做出澄清、自证清白并不困难,但不得不一项项对外人交代自己当时的思路和选择,甚至允许他们质询自己每一项财产的来源,以及和另一些人的关系,这的确不是件令人感到愉快的事情。

  几年前在老家为母亲买下的一栋临湖的小别墅;H市内他所居住的这套不算大的三居室公寓;一辆常见于白领阶层、但他其实开得很少的小轿车;固定持有的公司长期股权;一些存款和保底性投资;另外,还有一个以莫藏的名义成立的联合基金会……

  “所以,这个基金会,是你和另外几位朋友为了纪念莫藏先生而成立的,你们各自出资,但你和另外几个联合成立者之间,并没有特别密切的关系?这个基金会也纯粹是为了慈善目的,并不是家族企业间同盟式的联合,我可以这样理解吗?”调查员礼貌地询问温澜道。

  “是的。”温澜点点头,“我和傅小姐、宇文先生、李先生、叶小姐,都是莫藏的好友。当年他突然遭逢意外去世,有很多还未来得及实现的计划。我们几个人合计了一下,决定成立这个基金会,替他完成一些他本来想要做的慈善事业,也当作是对他的缅怀和纪念。这纯粹是我们几个人的个人愿望,和任何公司或者家族都无关。具体的计划书和相关资料你们都已经看过了,我每年去对接的那几个四线城镇中小学考察和捐赠图书、文具的详情你们也可以查到。如果还有别的疑问,你们也可以再去问问其他几位。除此合作之外,我们彼此之间,只有正常的工作往来。”

  “好的,我们会进一步核实。感谢您这边提供的信息。那么我这边,还剩最后一个问题。”调查员理了理手中的一摞文件,翻出其中一份证明,递到了温澜眼前,“我们注意到,您前段时间,突然修改了自己的遗嘱:整体来看变动不大,只是H市内的这套公寓,以前您是全部留给了自己的母亲,但上次您却做了公证,您如果因任何意外去世,它的产权仍然归您的母亲,但它内部所有物件的处置权却被留给了另一个人——资料显示这个人甚至不是本国居民。可以问问这是为什么吗?这个人是否与您有商务或者资金上的往来?”

  “没有。他只是我的一个……老朋友。”温澜垂眸看了看公证书上工工整整地写着的明仲夜的本名和护照号码,眸光里一瞬间泛起了一些异样的涟漪,但立刻就被他压下去了,“其实房子里没什么值钱的东西。我只是希望,如果我哪天突然去世的话,家里那些藏书和个人物品能被妥善处置,而不是被简单粗暴地卖掉或者被当成垃圾处理。和财产价值无关,纯粹是出于一种个人感情,我希望那些能由一个明白这些东西曾经对我个人意义的人接手。我想,这不是很难理解吧?”

  “唔,可以理解。我明白了。”调查员点了点头,如实在表格上记录了下来。

  调查员走后,温澜看着那份公证书的副本又微微发了一下呆:其实前段时间关于恐袭和意外那些事,他想了很久,最终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莫藏当年的事还历历在目,那时候的顾绝尘虽顶着个“未婚妻”的身份在,也被莫敛等部分莫家人所认可,处理起很多事情仍然阻碍重重,甚至直到今日,也不是所有人都认可她对“藏锋”等在某些方向上的决策。相比之下,他和明仲夜还是这种完全得不到法律承认和保护、也不被大众所认可的关系——当然了,明仲夜看起来不缺钱,大概也不会太在意他那些财产的去向,他只是单纯地想要给对方留一些东西、一点念想罢了。

  又或者,能以某种方式,把那个人的名字和他的联系起来,共同留存在某份正式的文书里……这本身,就是他一点自私而天真的愿望。

  “温总,新的计划书,麻烦您过目一下。”这时候,办公室的门突然被敲响了,“我们可以进来吗?”

  “好。”温澜迅速收起桌面上的文件,把人叫了进来。

  好几个下属一起走了进来——自从上次的谣言散布开之后,为了避嫌,温澜再没有当面单独约见某个同事或者合作伙伴过,每次都同时见好些人。这也是最大限度地为了避免谣言可能带来的其他负面影响。

  虽然这样一来,本来相对简单的某些协调沟通工作,不可避免地变得复杂了起来。

  好在,因为他的状态异常稳定,外加上司的担保和董事会的暗中支持,下属们的工作似乎也没有太受影响——只是因为多了些审查材料准备的事宜,变得比平常更忙碌了一些。

  “温总,您就不出面澄清一下,任他们那么诋毁您吗?”深深信赖仰慕他的小助理为他的遭遇愤愤不平,“特别是之前合作过的那几家公司,背后说的那些也太过分了!”

  “你懂什么,这种事情,群众都只喜欢吃瓜,当然是闹腾得越大越有戏剧性越好,当事人出来辩解反而给他们更多机会和发泄出口。”另一个年长些的下属倒是淡定不少,说完还偷瞄了一眼温澜的神色,“况且,其实我觉得,藏锋那个top1的大设计师真的挺不错的。要是和咱们老大在一起了,一对璧人,其实也挺登对的……”

  “不要乱攀扯,她是我一个故人的未亡人。”温澜冷冷看了下属一眼,“专心做好手头的工作。事实摆在那里,无源的风雨闹腾够了自会停息。”

  “明白了,我们一定不会多饶舌的。”小助理赶忙点点头,心里不禁又为温澜冷淡矜持的模样疯狂尖叫了一把:啊啊啊,温总明明是如此淡漠疏离、只可远观,就像空谷幽兰一样,好像待谁都这样客气礼貌,隔水而照,清冷自持,却偏偏使人动容。那些造谣生事的人,哪里懂他半点美啊!他们这些熟悉他做派的人甚至都要怀疑他是不是天生性冷淡了,说他和一大圈人有过那么多肮脏龌龊的关系,拿脚底板想想都不可能好吗!

  唉,一定是照片上的温总正脸不够清晰,不然就算冲着他那张脸,也绝对不会有人相信那些诽谤的!

  几日后的傍晚。

  看着桌对面已经道歉了半个小时、但却依然歉疚地注视着他的莫敛,温澜终于有些无奈地打断了对方,挥手叫来服务员给点好的菜下了单,然后开口道:“好了,我都知道了。说起来,这本来也不是你的错,你事务也很繁忙,肯定没办法时时盯紧身边的所有人,注意到他们那些小动作。况且,这件事也或多或少地影响到了藏锋,你也好,绝尘也好,其实都算是受害者。就不要一个劲地把责任归咎到自己身上了。你请我吃完这顿饭,此事就此揭过,不必再提。”

  “唔,但是那些谣言和照片对师兄你名誉的影响毕竟不是道歉几句或者一顿饭就能解决掉的……”莫敛有些郁闷地盯着自己眼前的筷子,“要是我当初能更早点注意到那个居心不良的助理背地里干了些什么,或者发现不对后就及时出手、第一时间找人处理掉那些帖子的话,或许影响就不会那么大了。”

  “已是既成的事实,就不要过分追究当初的失误了。况且,除了让我最近的工作量变得更大、不得不分出些精力解决本职工作之外的人事关系,那些也并没有造成什么不可逆转的危害。”温澜看着垂头丧气的莫敛,安慰他道,“你别听绝尘那些夸张的说辞,什么影响了我今后的婚姻大事、她简直没脸见我之类的——我又不是古时候待字闺中的少女,一点污名就能毁掉我一辈子。如果真有人听信那些流言风评,那说明他们本身就不了解、不信任我。我又何必在意他们怎么多想。”

  “呃,对了,说起这个,之前我好像听阿策提到过,说师兄已经有恋人了……这些谣言不会影响你们之间的感情吧?如果对方看到了那些照片,不会在意吃醋吗?”莫敛看着他的神色,小心翼翼地问道。

  “不会。”脑海里闪过明仲夜的样子,温澜抿唇摇了摇头,“他向来不怎么看八卦娱乐新闻,对我们这个圈子里的事情也不甚了解。况且,我们对彼此的过往,其实都没那么在意。只要当下对彼此忠诚,那么其它那些就都无关紧要了。”

  “是吗,那就好。”莫敛看上去微微松了口气,“上次阿策跟我提起这个,我还有些不太敢信,毕竟师兄这么多年一直都没带什么人出来过,商圈和各种圈子里也从来没听到过什么风声……我还以为没什么人能入师兄的法眼。原来只是缘分未到?”

  “嗯。我们确实是不久前才确定的关系。”温澜想了想,稍微犹豫了两秒,还是决定直接告诉莫敛,“其实,今年春天的时候,在天使的礼物那家餐馆,你还碰到过。”

  “哦,天使的礼物……啊?”莫敛想了一阵,像是突然反应了过来,眼睛蓦地睁大了,震惊至极地看着温澜,一时间连话都有点说不利索了,“等等,师兄,你、你说的,难道是,不会、不会是那个人吧——”

  “嗯,就是当时弹钢琴的那位。明仲夜。我记得你和他还聊了很久来着。”温澜从容地开口。

  “……”莫敛一瞬间表情彻底空白了一瞬,然后突然就抱起头,简直像是想以头抢地的样子,“对不起,师兄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那个时候好像问了他好多蠢话!我完全没看出来你们是那种关系!对不起!”

  “没关系。况且,那个时候情况还很复杂,我们当时也还没确定关系。”温澜好整以暇地看着对方,端起面前的水杯来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一副“你慢慢惊讶,我很理解”的样子。

  “不,我现在真的很想忏悔!师兄你不用宽恕我,天呐。我当时怎么问了那么些讨人厌的问题。”莫敛倒嘶了一口凉气,越想越窘迫,“完了,难怪阿策说我有时候看着很傻气,看来我在这方面是真的有点迟钝,明明当时他还提醒了我几句来着……”

  等莫敛终于冷静下来、不再继续一叠声道歉后,温澜才给他的杯子里加了点水,隐隐含笑问他道:“好了。所以,现在你应该能理解了?我为什么不甚在意圈里其他人那些反应和流言,以及将来我也肯定不会和圈内人缔结婚姻关系之类的。这其中理由,并不是绝尘担心的那些。”

  “懂了。”莫敛小鸡啄米般连连点头,“明先生确实是个很厉害很出色的人物,一看也不会在意纠结这种明显不真实的谣言……既然他和师兄现在两情相悦,互相信任,那我也确实不必再多担心那些问题。祝福师兄。”

  “谢谢。”温澜矜持地点了点头。

  “啊,不过,这些事师兄你还没跟绝尘姐透露过吧?这下我回去该怎么跟她解释……”莫敛忽然想起什么,又有些苦恼起来,“我觉得她要是知道了肯定大吃一惊,然后缠着我问你的对象到底是什么样的人。那我到底说还是不说?”

  “……都行,随便你。”温澜知道顾绝尘的性子,从来不会跟旁人八卦饶舌,只是真的关心身边关系极好的人,才会感兴趣多问几句,于是微微摇了摇头,“她生性洒脱,处事豪迈,知道了这些也无妨。不说我这边了。你最近怎样?和叶策的关系进展还顺利吗?绝尘上次还跟我提起你来着,说有点担心你现在的情况。她后来找你聊过了吗?”

  “啊,说起这个……本来我和阿策发展得其实还算挺顺利的,但我突然间发现自己麻烦很大。”莫敛看着温澜,满脸“师兄救救我”的表情,“绝尘姐要我把男朋友带回家给她看看也就算了,反正勉强还能继续拖延一阵子……但上次阿策居然一脸郑重地问我说,关系发展到这个程度,再往下走之前,要不要正式见见我的父母家人?我之前跟他说过我和家里人关系都还不错,他们也都算比较开明的那一类,而且很纵容我,这下好了,连怕家里人知道后不同意我和他关系的这种谎都不能撒了!我虽然当时勉强含糊过去了,但阿策后来又问过我一次……我感觉再拒绝他就要真的起疑心了!怎么办,师兄,我感觉我现在骑虎难下!”

  “呃,你居然到现在还瞒着他,没跟他说明你的真实身份?”温澜听了不由得一愣,“他也居然……还没发现?”

  “这一点我觉得纯粹是侥幸,可能是因为他太信任我,从来没怀疑过我说的那些。说起来,我后来才知道,阿策原来之前就和师兄你认识,你们关系还不错,那天餐馆里是突然撞见了觉得实在不好意思,所以当面他没说出口。”莫敛说到这里,无奈地摇摇头,“但这也让我意识到,阿策他和商圈的人其实并不是完全没有交集,不管工作还是私下,他都还是会看到一些相关的消息。那么大概早晚,他都可能会发现我和莫家集团的关系、还有我在藏锋里真正的身份来着……就算我自己这边掩饰得再好,环境使然,我也迟早会暴露的!”

  “关于这件事,其实我也困惑很久了。你到底为什么要对他隐瞒你的真实身份?”温澜有些疑惑地问,“是想要避免被别有用心的人接近利用吗?就算一开始有这种担忧,但你们都在一起相处这么久了,你应该也看得出来,叶策绝不是那种人才对。”

  “那个啊,一半是因为这种顾虑,还有一半,真的纯粹是个意外。”莫敛可怜巴巴地看着他,开始解释。

  莫敛第一次遇到叶策,是在一家酒吧里。

  那个夜晚,因为公司事务正事上手不顺,杂务又处理得心烦,莫敛为了散心,下班后一个人溜去了附近的酒吧喝酒,并且稍微比平日里喝得多了一点——当然了,只是略多了一点点,而且酒吧的酒保和他是老熟人,因此他对自己的人身安全并没有什么特别担心的。

  只是那一天,酒吧里偏偏来了几个一看就喜欢摆阔挥霍的土豪,带了一小群人来开party,男男女女在大厅里闹得很凶,边跳舞边喝了不少酒,然后场面就略微有点失控了:一伙人开始借酒装疯,肆意地调戏坐在旁边、和他们无甚瓜葛的路人。怕麻烦的路人都勉强忍耐、或者打个哈哈后寻机赶紧躲开了,而心情本就不甚好的莫敛并没有心思和他们多加周旋,一开口就直接硬怼了回去,几句伶牙俐齿的反驳,直接弄得对方颜面大失、下不来台。

  于是事态迅速升级,原本只是一逞口舌、占点小便宜的那群人在酒精的作用下纷纷热血上头,突然间就对莫敛挥拳相向。坐在吧台边的莫敛还没来得及向他人求援,一个拳头已经挥到了他面前,莫敛几乎下意识地一闭眼——然而,那庞大的拳头却并没有真的落到他的脸上。

  莫敛只听见对面一声叫骂:他猛地睁开眼,看见一只有力的手牢牢握住了那个拳头,然后果断向外一个反折,对方立刻痛呼大叫起来,然后抱着被松开的手腕向后退了好几步。

  而莫敛的身前,站着个突然出现的男人:英武阳刚的国字脸,身材高大,身手一看就像是专业训练过的,猿臂蜂腰,有着匀称结实却并不过分虬结的肌肉。他挡在莫敛身前,面容沉峻地扫视着周遭那些群魔乱舞的阔少——下一秒,那群人便又冲了上来,但不过几个眨眼的功夫,便纷纷被打翻在地,或者被重重背摔在旁边的桌子上,发出一阵阵鬼哭狼嚎。

  “还要继续吗?”那男人转过脸来,浓郁的眉眼,英俊硬挺的轮廓,看着周围倒举起凳子却被他的气势所震慑、畏畏缩缩不敢上前的几个人,语气低沉而平缓,仿佛并不是在威胁对方,“再这样下去就算寻衅滋事了。”

  ……哇哦。看着男人那副悍利冷峻的模样,原本心情低落的莫敛心里仿佛忽然炸开了一朵小小的烟花:这脸,这身材,这气质——他简直对这个男人一见钟情了。

  “所以,叶策一登场就来了一出英雄救美?然后你就喜欢上他了?”温澜听完了莫敛的描述,几乎有些不可思议,“这简直有点过于戏剧性了。”

  “是啊,我也这么觉得。”莫敛吐了吐舌头,“我虽然几乎一眼就被他迷住了,但心里还是有些小小的担心:万一这个人其实是什么商业间谍,或者别有所图,和那群人专门来我面前演了这一出,只是为了接近我呢?当然,这也许不过是我的被害妄想,而且我的确很吃这他这个类型的,就算是陷阱我也真的有点想往里跳——但我哥很久前提醒过我,说我看人眼光有时候不太准,一开始却总是很自信,觉得自己喜欢的就是世上最好的。我原来的确犯过这种错误,所以这种时候我总会再多想一想。不过,那时我也不想就此错过认识他的机会,所以,最后干脆来了个‘将计就计’,假装受惊过度,在他面前装可怜,还跟他说我刚刚和同住在一个屋檐下的室友因为房租和种种琐事大吵了一架,现在没地方可去,问他能不能收留我一下。”

  “……你这谎话还真是没给自己留退路。”温澜听后,忍不住感叹了一句,“也不想想日后要编多少新的借口来圆。”

  “是啊,当时只顾着眼前,也没想那么远。也没想到阿策他犹豫了一阵,还真就收留我了。我本来还担心他别有图谋,其实一直都留了后手,结果他就直接把主卧让给了我,自己去睡了客厅那张硬邦邦的沙发,然后第二天把我好端端送回了我跟他说的公司附近,甚至还请我吃了一顿早餐。”

  “之后,我主动联系了他几次,先是请他吃饭道谢,后来又约他看电影和逛街,然后他就真的开始和我约会了。”莫敛说到这里,自己也觉得有些好笑,“一开始他甚至还很郑重地问我,陪我出门逛街需要穿什么衣服比较合适,说他衣柜里大部分都是制服类的,穿出去可能有点过于严肃,怕会破坏气氛……之前我真的没见过这种人,师兄,你能想得到吗?虽然家里人也很疼我了,但跟他在一起时,我真的是感觉被人时时刻刻小心翼翼捧在手心里,一举一动都完全为我着想,却不对我有什么额外的要求,简直让我受宠若惊。”

  “而且,差不多我跟他说什么,他都信,而且信得很认真——”莫敛摇了摇头,“他到现在都还以为我就是刚进公司几年的底层打工人一枚,和家里关系虽然还不错,但父母也都是普通工薪阶层,我自己没车没房,收入也不算高,还得和人合租。他真的认真帮我打听、然后在公司几站路外帮我找到了一套价格适中的房子租下来;因为心疼我高峰时间挤地铁没位置坐,他经常特地赶过来,骑着他那辆超拉风的摩托接送我上下班;周末他主动带我出去吃餐馆逛街看电影,还给我买各种我喜欢的东西,包括对他来说其实很有点贵的衣服,就怕我钱不够用……”

  温澜听到这里,默默看了眼莫敛身上那套一看就价格不菲的西装,忽然颇有些同情起叶策来:虽然他这位好友收入也不算太差,但毕竟也只是拿普通工资的人。平日里没什么奢侈爱好,几乎自己都不怎么花钱,现在突然供养起这么个小少爷,就算买的不是莫敛平日里参加正式商务活动时穿的那种顶级高定西装,估计大半年里花掉的也会是他之前多少年花销的好多倍吧……

  “其实,我有好几次都差点想告诉他实情了,但机缘巧合之下最后都没能开口。”莫敛说到这里,颇有些惆怅地叹了口气,“然后为了圆谎,不得不又新编了种种理由和借口,甚至为了演全套,还让他陪着我骂了好几次公司里那群让我晚上加班、不然可能会因为进度不足把我‘开除’的混蛋……要是他将来知道我才是那个导致大家被迫一起加班的始作俑者,不知道会怎么想。”

  “咳咳。你这还真是……所以,你现在准备怎么办?依我看,一直瞒下去显然不是个好主意。”温澜听到这里,简直哭笑不得,“你心里也知道,叶策其实真的不傻。他只是太喜欢、太信任你,所以完全没往别的方向想而已。你们这样发展下去,他迟早会发现的。”

  “是啊。而且,为了不露馅,我不得不真的租下了那个出租屋,还时不时得去住一下,各种衣服和日常用品等等也在各个地方备了好几套,还有各种工作电话转接什么的设置了一堆……反正麻烦事渐渐多得我都觉得自己快要进阶成真正的演员了。而且,最近我还不得不忍痛拒绝了阿策他试探性提出的同居的提议,就为了避免他发现我其实不是每晚都回那个出租屋住……天知道我其实有多想跟他住一起!唉,自作孽不可活,说的就是我!”莫敛哭丧着脸,“现在绝尘姐那边还在催着我问什么时候带人回家去看看,简直是两边夹击,防不胜防。上次我接她电话时差点就当着阿策的面说漏嘴了!”

  “……那你还真是不容易。”温澜听到这里,挑了挑眉,好容易才忍住了没笑出来,“虽然我觉得,这两难局面完全是你自己一手造成的。”

  “我知道啊,师兄,我现在后悔得要死。但我又怕跟阿策坦白了他真的很生气——我还不知道他真生气起来会是什么样子,但我直觉会很可怕。你觉得我现在怎么办最好?主动坦白以求早死早解脱吗?或者你知道还有什么别的、曲线救国一点的办法?”莫敛苦兮兮地看着他,“我之前甚至想过,要不要干脆先想个办法,把阿策骗上床,直接先‘睡服’了再说,这样他就算后面真生气了也还是会念着点什么,不至于直接甩了我……”

  “我建议最好不要。”温澜听了满头黑线,“别听那些地摊小报式的胡言乱语。正常人不会想要这么发展关系的,别弄巧成拙,让他觉得你从一开始就完全是在套路他,从来都没真诚过。相比之下,我建议,你稍微用心做点布置,营造个合适的场景气氛,然后主动认错坦白,坦诚一点,这样比较好——叶策他这个人,向来吃软不吃硬。而且,对你,我想他就算真生气了,估计也不会直接对你发作,或者持续太长时间的。你倒也不用那么害怕。”

  “是这样吗……”莫敛考虑了一会儿,似乎仍然有些犹豫,“那,到时候万一阿策他真的特别特别生气,师兄你能不能稍微帮忙劝解他一下?我觉得他也许会看你情面,手下留情一点,不对我那么绝情。”

  “应该不至于会到那个程度吧。”温澜无奈点点头,“到时候看具体情况再说了。”

  “……对了,年末的时候,有个大学同学聚会,是华月学姐举办的,地点安排在南海那边的游轮上。学长你也收到邀请了吧?准备去吗?”这顿饭吃到末尾、其它话题都聊得差不多了的时候,莫敛突然提起道。

  “嗯。”温澜点了点头。华月比他年长一岁,当年曾是他们学校里的学生会主席,与他关系也算不错。身为华氏集团的继承人,如今在商界也算是举足轻重的人物。前几日,这位学姐还特地给他打了个电话,问候他目前的状态,顺便邀请他参加同学会。

  “我那几天应该正好在南边的N市度假。离着不算远,顺便去一趟也无妨。”温澜对莫敛道——况且,前几天他其实问过明仲夜,对方听说能顺带着一起出海潜水,很是兴奋,于是温澜便答应了华月的邀约。

  “是吗……那我也考虑一起去好了。”莫敛听了,点了点头,“难得好几个关系还算不错的老同学、还有你们都在。”

  “或许你可以考虑把叶策一起叫上。我想,那个时候你也许已经跟他把目前的问题解决好了。”温澜提议道,“他乐意的话,你正好带他见一见你的老朋友们。”

  “呃,也是。那我还得抓紧安排,得想办法在那之前搞定了。”莫敛思索着,微微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