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清姿伸展双臂, 任由刺骨的寒冷淹没身体,就在这时,有什么东西被渡入口中, 她衔着避水珠,惊诧地睁开眼。
楚逸在唇边竖起一根手指, 对着她摇了摇头。
寒潭中央缠绕的魔气, 是楚逸留下的障眼法。魔气四溢, 充斥着整座水牢, 她的真身在这种气息的遮掩下, 潜藏在了靠岸的水面下。
争斗发生时, 楚逸原本想上岸救人,但慕清姿这么一跳, 让她临时改变了主意。白锦举动反常, 背后肯定有别的原因, 不能在此时打草惊蛇。
不过楚逸的情况也不容乐观,魔气无时无刻不在消耗她的灵力,再不想个法子降伏这股霸道的魔气, 等灵力耗尽, 后果不堪设想。
巨蛇每隔三个时辰会喷出毒雾,这时候,在寒潭中反而是安全的。
楚逸在水里打坐,青色的衣摆层层叠叠浮在水面,随着水波轻轻摇曳,像一朵盛开的青色莲花座。莲花座上的人皱着眉极力忍耐着, 豆大的汗珠从额角滑落。
涟漪一圈圈荡漾开来, 慕清姿盯着水面那抹不断扩散的淡红色,心里有了计较。
“天魔煞, 你可有办法?”
她在识海里一连问了三遍,那该死的家伙躲着不肯出来。慕清姿眼神一暗,片刻后,天魔煞鬼哭狼嚎起来:“疯子!你这个疯子!杀了我,你也会死!”
“救你师尊?我没办法!谁让她拖了这么久,等死吧,没救了!”
天魔煞阴阳怪气,“慕清姿,那头蛇我倒是能解决,不如我们逃出去,逃出凌云山,你找个灵气充沛的秘境待几天,按照我的方法修炼,突破金丹,指日可待!”
“然后助你更好地夺舍我的身体?”慕清姿冷笑一声,漫不经心地问,“之前你说她要吃了你,是怎么回事?”
天魔煞又躲了起来,无论如何威胁也不肯再出来。
楚逸睁开眼,向前招了招手:“你过来,到我身边来。”
“冷吗?”楚逸握着她的手,担心她受不住寒气的侵扰,“我百宝袋里还有一块暖玉,你拿在身上捂着,实在冷就上岸去吧,蛇雾一时半会不会致命。”
慕清姿拿手帕替她擦拭唇角的血,她抬起了头,黝黑晶亮的眸中是化不开的柔情:“你这样,我不放心。”
楚逸拗不过她,只能由着她守在身边。
接下来几次收伏魔气都不顺利,她吐出几大口鲜血,脸色眼见着灰败了下去。楚逸咬了咬银牙,闭着眼扯开前襟,准备逼出心头血殊死一搏。
指尖还没刺入心口,唇却突然贴上一片热源,柔软湿冷的手顺着腰际移动,挑起系带的一角。
“清姿,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楚逸强忍不适,反握住她的手。
“我知道!”慕清姿眼尾泛着红晕,一向清冷的脸变得妩媚而多情。她手执匕首抵在腹部的丹田处,倔强地咬着下唇,“如果你不愿意,我就将它剖出来,呈给你!”
利刃陷下去几分,渗出嫣红的血。
“你疯了吗?”楚逸声线颤抖,挥手将匕首打落到远处。
慕清姿伸手环住她的腰,寒风掠过发出空洞的回响,池水寒凉彻骨,唯有肩头的泪是热的。
她们勾颈缠绵从彼此身上找寻温暖,交叠的唇瓣中溢出千丝万缕的黑雾,黑雾不停向外拖拽,勾出一个紫红色的光团。光团表面布满了血管一样的红色丝线,红线有规律地搏动震颤着,仿佛拥有了生命力,它极力想挣脱束缚,冲出黑雾的包围。
四散漂浮的魔气一息间疯狂涌入楚逸的体内,强风形成了倒漏斗状的气旋,风刃在她的侧脸上留下数道伤痕,她猛地将慕清姿推出危险区域。
楚逸飞速捏决,在空气中划出残影,随着一声“破”,上百道水柱从寒潭腾空而起,水柱交织而成一张数丈高的水幕,水幕落回,重重地拍打在池面上,水花四溅。
楚逸抖了抖睫毛上的水珠,吐出黑色的淤血,心口的压力骤然一轻。她的识海深处多了一个被抹消意识的天魔煞,天魔煞的光团中心包裹着魔种,再外围是她厚重如积雨云雾的灵力,几个存在彼此牵制,达到了奇妙的平衡。
楚逸呼出一口浊气,眼前的一幕倒映在瞳孔里,她猛地飞身上前,接住了慕清姿缓缓下滑的身体。
楚逸摸了摸她的颈侧,脉搏微弱几不可查,天魔煞在她体内停留了很长时间,突然被抽去,筋脉里的魔气像没头的苍蝇般乱冲乱撞,要暂时压制住它们,才能进行梳理。
楚逸环视了一圈,视线落在盘桓在石门边的巨蛇身上。巨蛇正在找寻机会冲过水雾,它浑身充满了危险的气息,黄金竖瞳变成一条细窄的线。
楚逸从水里站了起来,额间的朱砂不知何时变得漆黑如墨,她将两指并成剑,眼里迸发出锐利的光。
……
与此同时,寒潭上方的水天宫里,白锦正在抚摸案几上的若水剑。
若水剑发出细弱的嗡鸣声,剑尖一偏,白锦躲闪不及手心多了一道血口子,鲜血滴进了剑槽被尽数吸收,若水剑身水波样的光华流转,光芒似乎比先前更盛了些。
白锦暗骂晦气,挥袖将它掷在地上,狠狠地跺了两下。
“师姐,师姐!我来为你解气!”一个华服男子从殿门进来,也跟着上前补了几脚,“这若水剑自从跟了渡若,变得邪性了不少!师姐,我听说她被关进寒潭水牢那天,不曾反抗过,这背后会不会……?”他刻意拖长了音调,一边偷偷观察白锦脸上的神情,好决定下面要接什么话。
白锦慢条斯理地整理袖摆,斜睨了他一眼:“这事怪我,没提前知会你一声。”
“师姐可折煞我了。”乌宁眯着眼睛,堆出谄媚的笑容,他呈上手里的东西,“师姐,我路上凑巧,碰到了折眉师侄,就把药也捎带来了。”
“这么巧?”白锦吹了吹黑色药汤上的浮沫,“这药要用小股灵火慢慢地煨,连续煎制五个时辰以上,盛药容器也有讲究,用的是息壤土,引火要用星魁木……如此大动干戈地熬一味药,你可知它是治什么的?”
乌宁笑着,摇了摇头。
白锦没有急着解答,而是问了一个不相干的问题:“这些时日我身子不好,辛苦你在仙门大会上下打点,挽月门的仙萃茶还合你的口?”
“师姐也想喝?”乌宁琢磨她的意思,“我还剩了些,待会儿都给你拿来。”
“这回仙门大会也是擎空主持的?这个老不死的还在当掌门?”白锦不以为然地开玩笑,“我以为下面人早看不惯他,把这位子夺去了呢。”
“擎空掌门脾气臭了些,为人还是不错的。”
“这么说,你确实和他在挽月门相谈甚欢?”白锦话里没了笑意。
气氛瞬间凝重起来,似乎有一场风暴正在悄然酝酿。
乌宁紧张地说:“老友见面,闲谈两句,师姐怎么——”
“我怎么知道的那么清楚?”白锦端着药碗遥遥一举,“整座凌云山,整个仙门,我有什么不知道的?乌宁,你私底下干的那些勾当我也一清二楚,平日里我忍你三分,你还真拿自己当人了。”
“你拥有的一切都是我赐予你的,你有什么不满足的。”白锦转身哂笑一声,“我忘了,你们人,生来就是贪得无厌的。”
“师姐,你说的我一句也听不懂。”乌宁脸色难看,往后退了几步。
白锦摔碎了药碗,一掌扼住他的喉颈,随着力道收紧,乌宁的脸变成了酱紫色,像葡萄成熟后即将腐烂的颜色,他从矢口否认,到开始求饶认错,求白锦看在师门的面子上饶他一马,到最后疾声痛骂,骂她薄情寡义卸磨杀驴,除掉了渡若,下一个就轮到自己。
“白锦,你那频频发作的心绞痛,不会也是练功岔了气,要走火入魔了吧?”乌宁瞪大了布满血丝的眼睛,“我只后悔,没早点在药里下药,这掌门之位合该我来坐!”
白锦收紧手掌,骨头发出刺耳的咯啦声,她正想让这个碍眼的人原地坐化,忽然察觉到了什么,眼角猛然一跳。
“该死,怎么提前……她做了什么?”
白锦来不及处理别的,扔下手里的人,径直向水天宫下飞去。
“咳咳——”乌宁捂着脖颈撕心裂肺地咳了几声,他从地上狞笑着爬了起来,烧了一张传音符。
清竹峰,热气腾腾的炼丹房里。
竹牧收到了乌宁传过来的消息,眉头紧紧皱起。
窗外雷声滚滚,紫色的云朵堆积在天边,不时有耀眼的闪电从云层中跳跃穿梭,阴沉中透着几丝不祥。
竹牧一弹指熄灭了灵火,将剩下的一炉丹药交给了弟子。那弟子还从没见过师尊如此焦急如焚的模样,忍不住多嘴问了一句。
“你去通知你大师姐。”竹牧严肃地吩咐道,“如果一个时辰后见不到我回来,让她去请无心殿的护法长老,到水天宫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