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府有个门客叫江微, 去年的时候来府上送过礼单。”
听着哥哥说的这些话,苏佩唇角的笑容愈发苦涩。去年过年的时候自己与阿诺还在安阳,如何能现身在京都。
苏佩偏了一下脑袋, 只觉得自己真是好笑,还是在奢求什么啊......阿诺是阿诺,江微是江微, 两个人是全然不同的人。
苏词抿了抿唇,谨慎地试探道:“妹妹见过江微?”
“昨日在街上有马儿发疯,江微救了我。”苏佩言简意赅地回答了苏词的问题。
马儿发疯?
苏词一下子拧紧了眉头,担心地看着苏佩, “有没有伤着?”
“哥哥早就说过你, 凡是出门,你身边就是要多带着些人,若是下一回再伤着了怎么办......”
苏佩笑了笑, 将自己的双臂摊了开来,还甩了甩自己的手。“我一点伤都没有, 哥哥别这么紧张。”
苏词脸一板,“总之你以后出门定是要带人!”
“好,我知道了......”苏佩应下,又想到了这江微,虽然明知是不一样的人,但苏佩还是想要再多知道一点。“江微其人哥哥知道多少?”
江微当时让苏词记住不过是因为这一张面孔罢了,自然是不可能了解到很多的, 现在苏佩问, 也是因为这一张脸。如此执着于失去的人, 不是一件好事。苏词眼中是毫不克制的担心,心疼地说道:“阿佩, 不要想了,都过去半年了......”
半年的时间里面,苏佩当上了国手,将自己埋首到了查案子里面去,要不就是去墓园看诺姐姐,整个人都没有了灵气。
苏家上下都希望苏佩能够振作起来,将这件事情忘记。那些扶棺而出的流言再过几个月总是会自然而然地消下去的,也许再过个两年,苏佩就能重新喜欢上另一个人,总好过现在的这样子......
苏佩扬起了一个勉强的笑容,低眉看着桌上面倒满茶水的茶杯,失神地说道:“哥哥不必担心。”昂首,苏佩双眼已经蒙上了一层水汽,看着苏词,苏佩颤着声音,“我知晓阿诺已经走了,我只是觉得江微......”苏佩有些说不下去,强压着自己情绪,继续说道:“我不会对自己做什么事情的,我有哥哥,我有爹爹阿娘,我不会......”
前世的自己可以放纵,可以将这充满悲伤残忍的世界一下子抛离,但现在不行。有许许多多的亲人还关心着自己,做不出那抛下一切的事情。终究是,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
苏词站了起来,踱步到苏佩的身后,轻轻地抚摸着苏佩的脑袋,安慰道:“别想这么多了......”
苏佩努力将自己的语调上扬了两分,让自己看起来多少有些生气。“哥哥回去吧,不是还约了折叶一块出去的吗?”
听着这话,苏词不自觉地被臊了一下,稳着自己的声音,“若是觉得心中烦闷,就和哥哥说,哥在。”
苏佩点头,不说什么了。
苏词刚离开韶玉居,方柳就走了进来,整个人比之之前更加沉稳,如今是跟在了苏佩的手底下。
苏佩紧绷着下颚,冷冷地问道:“陈项明说了没有?”
自从知道了陈项明是这考评作假的其中一员之后,苏佩就干脆让方柳将陈项明与朱碧偷偷地抓了起来,关在了苏家在外面闲置的宅子里面。
“没有说。”方柳有些懊恼,都关了四天了,那两个人的嘴里面还是没有一句实话,紧的不行。
若是再这样下去,要是县里面将陈项明失踪的事情闹起来,再闹到京都来就不好了......
说,就是一个死,不说,说不定还能保命。陈项明的确是没有什么才干,但不是傻子,这种攸关性命的事情,他还是知道的。
苏佩眼神一凛,咬牙道:“那就打,狠狠地打,让陈项明明白他不说会比说死的更快。”
方柳抿唇,没有想到小姐竟然是会这么说,但到了这个程度,只是唯一的法子了。方柳沉声应下,快步走了出去。
苏府上下还笼罩在一片阴霾之下,齐王府中的刘铭却是大喜过望。
甄诺竟是没有死,还顶上了一个江微的名号,还将与顾长君私下联系的法子告知了自己。如今自己可算是如虎添翼,足以与太子刘攀相抗衡。
有了甄诺这个假太子党,刘铭在朝堂上面的动作更大了一些,一时之间,太子党与齐王党斗得不可开交。
九卿之中的人一下子被撤换了两个,还都换上了齐王党手下的人,荀正谊可算是坐不住了,借着手中岭南大旱的事情直接来了东宫。刘攀彼时正好不在,与崔雪一块进了宫。
昭仁皇后如今已经是五十多岁了,但相貌保养得甚好,看起来就好像是三十几岁的人。见着刘攀与崔雪之后便让身边的婢女内监都退了下去,皇后立刻压低着自己的声音,焦急地说道:“如今你父皇身子愈发的不好了......”
忿忿地锤了一下手肘底下垫着的靠枕,皇后的脸上满是妒火与不甘,“你父皇最近去那李氏那里许多回,攀儿,你在外头要长点心,千万不能叫那刘铭钻着什么空子......”
“儿子知道。”刘攀也是一脸愤懑,最近在朝堂上面自己实在是被压得有些狠了。刘攀微微倾身,压低着自己的声音,“母后,父皇的身子可是真的有些不太好了?”
皇后点了点头,又压低了一点自己的声音,“估摸着还有两年之期。”
丹房练得那些丹药都是没用的东西,没有益处,反倒是将身体愈发地掏空了......
回程的马车上,刘攀便语气温顺地将自己的打算直接与崔雪说了。如今的朝堂上面,刘铭的势力越发大了,若是再不早做打算,等到顾长君手中的军权也归了刘铭,自己这东宫主位的身份就真的岌岌可危了。
崔雪也是这么个意思,冒多大的风险才能得到多大的收益。如今的刘攀虽然对外人还是正常的,但在自己的面前就是一只温驯的小狗一样,若是能成,那这天下之主可不就是自己。就算是不成,沈宛的事情在,刘铭差着一份人情债......
回到东宫,荀正谊还在此处等着,刘攀见着了便更加坚定了自己在后宫之中谋划的事情。既然容不得任何一点的差错,那就干脆趁着宫中禁卫之权还掌握在母后的手中,直接行清君侧,到时候任她顾长君手握几十万的大军又如何,远水解不了近渴,将刘铭这厮去了,一切就安定了......
崔雪已经出了东宫,去了京华街。还不等崔雪走到院子,身边跟着的婢子就将昨日甄诺所作的事情事无巨细地都说了一遍。直接到了书房,透过外头敞着的窗户,崔雪一眼便看见了手中拿笔,正在作画的甄诺。
加快了一点脚步,崔雪走了进来,放轻自己的脚步走到了甄诺的身边。画中是一女子,无甚背景,单单是一女子,瞧着面相,八成就是自己。崔雪霎时心中一喜,惊奇地看着甄诺,“这画中人是我?”
甄诺手中不停,轻轻地“嗯”了一声。
这一声“嗯”可算是一下子敲在了崔雪的心窗上。如今的甄诺是自己,眼中人只会是自己,就算是苏佩出现在甄诺的眼前又如何,忘记的记忆难不成还能因为见过一两面就恢复过来不成。而自己一味将甄诺拘在府里面,将她想要展现出来的才华全部都掩埋下去,终有一日,甄诺会厌倦了这笼中之鸟的日子,甚至是厌倦自己......
“阿微一直待在府里面可会闷着?”崔雪试探性地问道。
甄诺微微开合了两下嘴巴,半晌没有回答,但眼中流转出来的情绪已经足以将这回答传递给崔雪了。
崔雪将自己的双手放在了甄诺的肩膀上,身子也往甄诺的身上靠了靠,主动提议道:“不若去东宫吧。”
“去东宫作甚?”甄诺状似不在意地问了问,自顾自地将自己的笔放在笔洗里面抖了抖,又将这画重新挂在了一边的架子上面。
“马上就要过年了,东宫的那些礼单,还有送到各府的礼单都需要整理。”崔雪悠悠地说道。
这件事情不是什么大事,但却是过年的时候顶顶重要的要事了。去年的时候是由府中的门客理好了之后交到江微的手中去一家一户地送的,今年由甄诺,倒也可。
甄诺蹙了一下眉头,一副迷茫,软糯的很,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可是我不太会......”
崔雪莞尔一笑,拉住了甄诺的手,殷切地说道:“这种事情自然是不能就你一个人去做的,尤是繁琐,我自会派人去帮着你的......”
甄诺没有将自己的手从崔雪的手中抽离,看向一边挂着的人像画,温声道:“江微画技拙劣,画中的娘娘只能画出娘娘的神态,却画不出娘娘的神。”回转了目光,甄诺敛下眼睫看着相握的手,“娘娘手底下一定收录了不少的名画,不知道江微的这幅画能不能在名画之中占据一席之地?”
自然是能的,可以的!崔雪眼中更加热忱了一些,声音也有些不可置信,“阿微是知晓我的心意了?”
甄诺故意躲闪了一下眼神,看起来颇是纠结的模样,好半天之后才郑重其事地注视着崔雪的双目,眼神炯炯。“我不知在我失忆之前,娘娘与我是什么样的关系,江微只知道现在,娘娘待我极好。”甄诺似是羞涩地闪了一下自己的眼睛,“不知道娘娘的心意是不是与江微现在的心意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