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诺紧紧地咬着下唇, 右手紧紧地握着自己的左手手肘,血正在从指缝之间渗出来,温温热热的, 叫人难熬。顾长君将高哲行派给了甄诺,又派了不少的人,但到底是没有想到徐逸明竟然是派出了这么多人, 高哲行也应对不得,叫甄诺还是受了一刀。
高哲行一个用力就直接将自己衣摆下面的布条扯了下来,绷直了布条,高哲行急声说道:“甄大人忍一下, 我为大人止血。”甄大人这伤算是救自己的时候才受下的, 若不是甄大人,这刀怕是要砍在自己的身上了。
长痛不如短痛,高哲行下手利落, 用力将布条包在了伤口之处,又用力地打上了一个结。甄诺疼得一下子闭紧了双眼, 双唇霎时间失去了血色,变得惨白惨白,额头上面也冒出了豆大的冷汗,脚跟不住地蹬着身下的土地,显然是疼到了极点。
过了一会儿,见甄诺的表情不再狰狞,慢慢缓了过来之后, 高哲行这才微微地放下了一点心, 刚刚自己动手的时候是真怕会受不住, 会直接痛昏过去,这样可就难弄了......
所幸, 所幸......
甄诺的伤口极深,定是要快些找到医者缝线才可以,当务之急还是要尽快回军营,将空饷的证据交给顾帅,到时候徐逸明就不敢再使这些阴谋诡计了。高哲行抿了抿唇,抱拳半跪在了甄诺的面前,“甄大人,我们还是要尽快启程。”
甄诺仰着脑袋,后脑勺直接碰在了后面的甲板上,右手紧紧地握着自己的左手手腕,手上的青筋都浮了出来,看起来甚是狰狞。甄诺粗喘着气,咬着牙忍着痛,没有力气说话,只能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的意思。
高哲行重重的点了点头,拿起了自己的配剑站了起来,剩下的弟兄也紧跟着站了起来。
幸好徐逸明已经被顾平山关押了起来,又派了不少人出去寻找甄诺。林继茶带着的那波人本来就是在搜寻甄诺的行迹,但看见顾平山这般正大光明的寻找了之后,也察觉出来了不对,收敛了寻找的动作藏了起来。
找了两天,周权带着人总算是在军营附近三十里的地方找到了受伤的甄诺。回来的中途高哲行已经找来了赤脚行医的给甄诺进行了简单包扎,但因为那时没有遇着顾帅的人马,也不知道徐逸明已经失势,要躲着人,医术不精,药又不好,甄诺的手臂刀伤隐隐有发炎的趋势。
宋榕已经跟在顾长君的身边一块出去了,这么个性命攸关的时候就顾不得什么男女大防了,顾平山只得找了韩文栋来看顾甄诺的刀伤。此刻的韩文栋连胡须都顾不上抚上两下了,只能一下一下地从药箱里面拿着纱布将甄诺手上温热的鲜血擦去。这要是再砍下去三分,估计是骨头都能见着了......
韩文栋连忙支使身边的小药童,将针头里面穿上了线,又放在烛火上面烧了烧,直烧得针头发红才接过。
几乎是顾平山派去的人刚说到甄诺的名字,苏佩就朝着外头冲了,连一件外衫都没有顾上穿,急匆匆地赶过来就看见了这鲜血四溢的场景,甄诺整张脸都垮下来,虚弱得风一吹就要倒的样子。尤其是韩文栋手上的针线,染着的全是甄诺的鲜血,针穿过一分,血就往外头多冒出一些。
“怎么会伤得这般的重?”苏佩冷着脸对着高哲行说道。
瞧着这人倒是好好的,偏巧就只有阿诺受了刀伤。
高哲行低垂着头,并不言语。
“...无事。”甄诺的声音有些弱,还混着时不时的抽气声,但到底是能叫苏佩听清楚。
又投递了一个眼神给高哲行,高哲行敛眉,恭恭敬敬地抱拳退了下去。
平日里面都是给那些伤兵缝针,下手一向干净利落。但现在对上甄诺,这下针的动作就不够坚定了,这细皮嫩肉的,又是个女子,如何能受得住这样的皮肉之苦。韩文栋这一小心迟疑起来不要紧,疼的却是甄诺,不上不下的,还不如大刀阔斧地快速下手,快点结束来得好。
甄诺皱紧了眉头,双目也随之紧紧地闭了起来,五指紧紧地抠住了桌角。
屏住了呼吸,苏佩明白甄诺的意思,急声道:“军医长,不必顾忌,您快些!”
甄诺点了点头,上下牙紧紧地咬合在了一起,全身的力气都用来忍痛了,说不出一句话来。
苏佩倒抽了一口凉气,深深地看了一眼这狰狞的伤口,又看了一眼哼也不哼的甄诺。剪水般的眸子黯了黯,默默将这一笔账都记到了徐逸明与那出逃找不到下落的林继茶的身上。看甄诺硬生生地挨着疼痛还不吭声,苏佩咬了咬唇,站了起来,看了一眼甄诺,心中难受,“我回去了。”
甄诺还是没有说话,但苏佩说的话,她听着了。
帘子撩开,进来了一阵冬日的寒风,吹在了甄诺的身上,伤口上。寒冷此刻倒是有了一点好处,将手臂上面火辣辣的疼痛或多或少地压下去了一点。苏佩离开了,甄诺牙关终是忍不住被撬开,一声痛苦的呻/吟从苍白的双唇逃了出来,没有一点错漏地落进了苏佩的耳中。
苏佩未曾离开,只是出了营帐,澄清的眼眸染上了红色的血丝,垂在身侧的手也握紧了起来。
于尧跟不上苏佩的脚步,也不指望能跟上,从营帐里面拿上了一件苏佩的外衫后才出了门。没成想小姐竟然是没有进去,一个人顶着冷风就这样站在营帐门前。
于尧连忙上前,将外衫抖落开,披在了苏佩的肩膀上面。
因为有苏佩在的缘故,甄诺一直将那疼痛咬牙咽下去,此刻苏佩不在了,这才放松了一点自己。针头入肉的时候会叫上一声,带着血的针头连着线从皮肉里面穿过的时候也会无所顾忌地倒抽一口气。
韩文栋自然是体会不到这其中的弯弯绕绕的,只是不免对甄诺刮目相看,多少五大三粗的兵士、将领都受不了这缝针的疼,还得要几个大汉帮忙按着才成,没有想到一个小女子竟然能这般忍痛,还能不逃不挣扎的。
缝了小半个时辰,十六针,待韩文栋用小剪子将线剪断,系上一个死结,甄诺这才松了一口气,慢慢睁开了眼睛,只觉得眼前的世界都模糊了起来。
将血迹擦干,又用绷带将伤口缠绕了起来,韩文栋这才松了一口气。
“幸好是左手,要是右手的话就难办了......”
甄诺缓缓地吐出了一口气,如今左手无力,伤药又好像是小虫子一样,正一点一点地往肌/肤里头怕,只觉得呼吸都是疼的。
在外头的苏佩也听见了韩文栋说的话,心愈渐沉了下来,这徐逸明就算是诛九族也不为过。
***
折叶的话到底是在苏词的心里面激起了不少的波澜,就算是父亲能将自己从画院的名单里面摘出来,但好歹那个时候自己试过了,总比这辈子都不敢去试,走最平稳,最无趣的仕途要好。
想通了这一点之后,苏词等了两天,总算是等到了再次溜进来的折叶。
折叶能在白日里面光明正大地溜进来,那么晚上带自己无声无息地溜出去也一定行。
苏词已经将自己作画的工具一股脑地都装进了自己的背囊里面,整个人猫着身子跟在折叶的身后。一个熟门熟路地摸着道,一个虎头虎尾的偏偏身材高大。苏词小声地问着前头的折叶,“你这一手谁教你的?”这一手就是刚刚折叶溜门撬锁的功夫。
“小姐教的。”折叶飞快地回答道。
尽教这些......
苏词在心底里面似吐槽又不像是吐槽地说了一嘴。
一块儿趁黑摸到了外院厨房的围墙边。这边的围墙最低,又因为是厨房,没有多少府卫会来这里巡视的,靠着外头的也是一条小巷子,从这里出去最容易,也不容易被外头的人看见。
苏词比了比这高度,虽然说比起其他的围墙矮了一头,但到底是比自己高啊......
跳了起来,右手极力地触碰墙头,偏偏还是和墙头隔着一个手掌的距离。
苏词拍了拍自己有些脏了的手,有些懊恼加疑惑,这也翻不出去啊......转头看向身后,折叶双手把着一个长梯,此刻正用一种看傻子的目光注视着苏词。
“公子是想要跳出去?”折叶问。
问完之后,折叶便笑了,未免是对自己的身高太有自信了吧......
苏词脸色一囧,右手无促地将有些滑下来的背囊重新往自己的肩膀上面提了提。
“我就...就试试......”
苏词这头还在找个“体面”的理由来合理解释一下自己的行为,那头的折叶已经将长梯直接架到了外墙上面。
试了试,不晃。
压根就没有注意苏词刚刚说了什么,折叶一点也不拖泥带水,催促道:“公子,快去吧。”
“...好。”
苏词双手扶着长梯,轻轻松松便爬过了墙头,可比刚刚跳起来翻墙的动作简单多了。看了看底下,苏词估摸了一下高度,提了一口气便跳了下去。
墙里面的折叶就听见了外头的一阵闷响,也不知道是不是摔着了。折叶连忙扒到墙边,用拳头敲了敲墙,片刻之后,墙外传来了相似的三声响动。
折叶一笑,没事就行。这么矮的墙头,到底是摔不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