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靖今早刚看了上奏, 是吕禄弹劾苏朝的奏疏,其中上表的就是昨夜发生的事情。
廷尉司昨夜就开始乱了起来,又是走水又是犯人丢失, 桩桩件件都在那短短的两个时辰里面发作了。这丢了的犯人自然是上个月就被收押起来的魏亮,用脚趾头一想,就能想到这走水也是为了劫魏亮才出来的, 至于这背后谋划的人除了刘婉言还能有谁。
念着苏朝的身份,又想着刘铭也一块协理这件事情,刘靖只能在朝堂上面按压下来了这件事情,待下了朝才将苏朝和刘铭都留了下来。
刘靖一身玄色龙袍还没有换下, 就直接将这弹劾奏疏摆到了苏朝的面前, 苏朝与刘铭一经传看完,刘靖便铁青着脸,问责道:“请室看守严密, 为何会让魏亮被人劫走。苏朝,你是如何掌管的廷尉司!”
“是臣的疏漏。”
苏朝与刘铭一并跪了下来。
刘靖眼中带着隐忍的怒火, 究其根本的原因还是出在刘铭的身上。怒视着刘铭,刘靖的声音陡然提高了两个度,颇有些恨铁不成钢,“刘铭,你的令牌呢?”
请室发生那样的事情之后,苏朝第一时间就想到了令牌这件事情。毕竟请室看管森严,若是没有令牌, 闲杂人等连靠近请室外头的两道铁门的机会都没有。
昨夜将廷尉司当值的, 不当值的人都紧急地聚集在了一处, 这一查下来,只有刘铭的令牌没有了。而这令牌, 自然是已经被刘铭借了出去,就在这场劫狱的幕后指使人刘婉言的手中。
刘铭紧锁着眉头,父皇这是已经查到了。
拜了下去,刘铭将罪责揽了过来,“是儿臣的错。儿臣顾念着刘婉言是儿臣的姑母,至于魏亮也是儿臣的表弟,所以......”
还不等刘铭说完解释之词,刘靖便高声一下,喝停了刘铭接下来想说的所有话。
“廷尉司就教会了你这种诡辩的话术不成。”
“儿臣知罪。”
刘铭的腰身俯得更低了。
苏朝十指相并,朗声表示道:“此事臣已经派了人出去,定然会将魏亮抓捕归来。”
“魏楠呢?”刘靖问。声音之中还有一些喘,显然是心中的怒火一点都没有消。
刘铭沉声,回答道:“魏楠也一并不见了,应当是被一块带走的。此事即使不是魏楠主使,他也一定是知情的。”就算是谋事的时候不知情,现在也一定是知情的,否则怎么可能一并不见。
“三日之内,朕要看见魏家人通通下狱。”刘靖厉声命令道,“你们,三日后朕再对你们论罪。”
“诺。”
“诺......”
走出了宝殿,刘铭的表情才慢慢地垮了下来。劫狱这件事情这么大,光靠一块令牌定然是不行的,还得要周密的计划,完备的人手。按照刘婉言那种人直来直去的性子,定然是不能以一人之力完成这样的事情的。若是加上一个魏楠,那这件事情倒是真有可能。但按照这段时间对魏楠的考量,他也对刘婉言偏帮儿子的事情颇有微词,为了自己的官途也绝不可能将自己牵扯到这样的事情里面,那刘婉言...定然是有人指点......
能指点刘婉言来攻讦自己与苏廷尉的,便只有太子殿下。
苏朝放慢了自己的脚步,也知晓刘铭的情绪不佳。这件事情若是处理的好,那就是降职罚俸的处罚,若是处理的不好,那就是天家威严被亵渎,到时候什么处罚都算不得重。苏朝为官二十多年,自然是明白这件事情是有心之人的算计,也不会怪罪到刘铭的头上,温声问道:“在想什么?”
“是刘铭拖累了苏大人。”
这两个月来的共事,苏朝对刘铭也是颇有好感,拍了拍刘铭的肩膀,苏朝宽慰道:“本官任职廷尉司也有将近十年了,这之中出过的大事情又何止这么一件,怪不到你的头上。事情已经发生,那我们能做的就是妥善处理,将这件事情的影响降到最低......”
这样的宽慰起到了一点作用,但仅仅是一点。
刘铭叹了一口气,“但是就三日的时间,确实是有些太紧了......”
外面的那些人绝对会将魏亮给藏起来,只要不露面,无迹可寻,三日的时间根本就不可能在人海茫茫之中找到。
就算是找到了,难保这三日里面不会出什么幺蛾子。
苏朝一笑,没有回应刘铭的郁结之声,反倒问起平常的琐事来,“齐王殿下与诺儿在一起读书,平时的时候交集多吗?”
“若是论起学院里面的其他人,算得上是交集多的。”
这话做不得假,苏朝听着也觉得刘铭较为实诚,面上的表情更加舒缓了一些。苏朝悠悠地说道:“诺儿身上有些性子,齐王殿下可以微微学学,但千万不要学到底。”
“什么性子?”刘铭问。
“她绝不会将三日之期放在最重要的地方。若是她此刻面临齐王殿下这般的处境,她只会想着要尽快将魏亮找出来,受罚丢官根本不在意。便是过了三日之期,也会一股脑地钻进去。”
“莫要将可能受的责罚放在心里面,时时刻刻地顾虑着,这只会局限住你办事的手脚,局限住你的思绪。”
“我与甄诺大抵还是不同。”刘铭低下了头。
向往着能像甄诺那般板正,却又不能做,也没有这般心性做甄诺那样的人。
“人与人本就不同,所以只能微微学学。”
“下官受教了。”
魏家祖宅的地窖里面,魏楠闻着这发烂白菜的味道,看着魏亮的眼神渐渐变得憎恶,看向刘婉言则是憎恶带上了恶心。自己在外头也是养着一个私生子的,对魏亮这个出自刘婉言的儿子并不是很满意,也不是一定要保住。三年前就应该将这个魏亮给交出去,至少不会让自己沦落到这般的地步。
堂堂一个三品大员,背后的靠山更是当朝荀丞相,如今,却只能躲在这个肮脏狭小的地窖里面,都是这个混账还有这个疯婆子弄出来的事情,竟然是劫狱,天大的胆子。
魏楠指着刘婉言的鼻子就骂,“你这个疯婆娘,你简直是疯了!”
不单是劫狱,更是将不知情的自己也给拐了过来,现在是彻底没有了退路,只能过过街老鼠的日子。
刘婉言现在满心满眼都是魏亮,前两天吕禄的人就找到了自己,给自己指了这一条明路。就算是劫狱,只要是能保住亮儿的命就好。关键是这吕禄来找自己的时候,还告诉了一些自己从前被蒙在鼓里面的事情。
魏楠不在意亮儿的原因就是亮儿并不是魏楠唯一的血脉,安井堂里面还养着魏楠的私生子。有了私生子,自然是可以舍得魏亮这个不懂事的儿子了。
魏楠的指责瞬间激怒了刘婉言,刘婉言一下子就暴怒了起来。“我可是亮儿的生身母亲,自然是要将亮儿救出来的。哪里像你这个当爹的,一点都没有一个当爹的样!你满心满眼就是你外头的私生子,压根就没有营救亮儿的打算。”
魏亮一下子就睁大了眼睛,也从地上爬了起来,站到了刘婉言的身后。不知全貌就开始附和了起来,“原来是这样,怪不得爹你一直想要推我出去死。爹你就是想要把那个私生子接回来!”
都到了这个地步,魏楠也不在意私生子的事情被爆出来了,反正刘婉言现在已经无法给自己带来一点利益,甩脱了这个人说不定还能给自己带来一点生路。魏楠一个箭步上前,直接甩了一巴掌在刘婉言的脸上。
“你这个疯婆娘,哪个男人没有三妻六妾,不省心的东西!”
魏亮看见刘婉言被打,也知道凭靠这个一心想要甩脱自己的父亲脱罪是没有可能的事情了。握紧了拳头就和魏楠打了起来,完全就没有了父子纲理伦常。刘婉言也迅速缓过了神,不拉开打架的两个人,反而是加入一块打了起来。
一道吱呀呀的异响停止了这打斗声,现在已经是深夜,并不是送饭的时候,但偏偏地窖的盖子被打了开来,又有好几道沉重的脚步声传来。魏家的这三人这才停了手,心一下子就提了起来。
下来的并不是魏家的人,也不是廷尉司的将士,是陌生的,穿着黑衣劲装的人,每个人的腰带上面都帮着一根粗的很的麻绳。麻绳表面粗糙,像是用来捆绑猪仔的,但此刻却有种和刀一样的攻击性。
吕禄没有直接露面,但是却派了人来。
魏家人能为了家族的荣耀将魏楠的亲事卖给刘婉言,自然是能为了甩脱现在的大麻烦魏楠,就将魏楠的行迹卖给吕禄的。
“你们是什么人?”刘婉言与魏楠同时发问,三人的眼中都带上了不同程度的恐慌。
为首的人悠哉自得,一边解下腰间的草绳,一边说道:“魏大人应该要好好问问魏夫人,就知道我们是谁了。”
三人的眼中更加恐慌,只因这几人都将腰上面的草绳解了下来,还用力地弹了一下,这架势就是要杀人灭口。
“你们是吕禄的人!”刘婉言惊呼。
魏楠此刻更加恐慌了,这个婆娘竟然是搭上了吕禄。吕禄可是自己的政敌,竟然是去求自己的政敌!
蠢货!
魏亮已经害怕地开始逃跑了起来,但饶是如此都逃不过死的命运。魏楠甚是绝望,双手不停地抓着面前这个杀自己的凶手,但在绝对的力量面前,这样的反抗就好像是蝼蚁的反抗,一点用处都没有。刘婉言也没有想到,自己的命竟然是会交代在这里,明明自己生来就是极为尊贵的人。
三根草绳就轻易结束了三人的性命。
苏朝的话让刘铭受益不少,但一开始的时候思绪还是被局显住了,迟了一天才去魏家祖宅里面找人。
一开始的时候只当魏楠不会这么傻,不会傻到躲到自己的祖宅里面来,故而刘铭只是着人去搜查。但若是反复一想,魏楠不可能这么傻,但刘婉言这个女人却是有可能这么傻的。
偏偏就是这一天之差,等刘铭带着大批的人马找到魏家祖宅的时候,只看见大门紧闭,连守门的人都没有了。
不止是三条人命,所有姓魏的人竟然都吊死在了魏家大堂里面,唯一一个不姓魏的人就是刘婉言。
刘铭忿忿地捶了一拳在石柱上面。这分明是蔑视天家威严,分明是想要让这件事情被世人详知,是想要逼自己上绝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