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诺三日没有出洗墨轩, 一写成这回的治军策,就直接出了苏府,径直赶往花山书院。去花山书院里面找了一圈都没有找到刘铭, 还是崔雪告诉了自己刘铭已经回了齐王府。甄诺告谢之后连停留的功夫都没有,匆匆就下了山,连拜帖等礼数都没有功夫做了, 直接去了齐王府。
听闻甄诺来了,刘铭还缓了一下,这回可是甄诺第一回直接上门来找自己。换上了一身橘色的常服,刘铭一来到正厅就看见了坐得局促不安的甄诺。
刘铭勾唇笑了起来, 前日就收到了苏国公府送来的拜帖, 苏国公大人要正式收甄诺为义女,还想要恭喜甄诺来着,没想到这位要恭喜的正主就直接来了。
刘铭没有去坐主坐, 微微甩袖直接坐在了甄诺的身旁,刚想要开口揶揄甄诺两句, 就消了声音。甄诺的这幅样子,可实在不像开心的模样,眼底下面的乌青好像是许久没有睡过一个整觉一样,难不成是为了几个月之后的考试?
甄诺耸了耸鼻子,挥去了一点身上的困倦,拿出了自己的策论摆在了刘铭的面前。咽了咽口水,温声道:“我写了一份军策, 我想要让齐王殿下帮我递上去。”
刘铭眉头一蹙, 看向甄诺的目光之中添上了不解, 狐疑地拿过策论。这上面写的是顾家军,而非氏族之争, 不是甄诺原先想要用在考试上面的文章。刘铭眉头蹙起得更深了,耐心地将这份策论看完,才放在了桌上。凝声道:“你不是写氏族,为什么写了一份治军的策论?”刘铭抬头,对上了甄诺的双目,像是要从眼中猜测出甄诺的意图,“你难不成不做文官了,想要做儒将了不成?”
“考试我不参加了,帮我递上去。”
甄诺一字一句就好像是巨石砸在了海中,一下子溅起了万丈波澜,叫刘铭惊得说不出一句整话来。
“你...你...你这是......”
甄诺抿唇,无视刘铭震惊的表情,一脸坚定地说出了自己的打算。“我要为官,我要外放,我决不能继续留在京都。”
食指用力地敲击着台面,刘铭对甄诺此番的作为十分地不解,也是十分的气恼。甄诺其人,清正自持,没有半分小人的心思,是最适合做自己助力的人。花山书院柳夫子的学生,如今又得苏国公大人如此的青眼,都要入苏家族谱了。等到入了之后,考试,寻一个正大光明的路呈递策论,就算是女子,在京都之中的官位也不会低到哪里去。如今这般急躁,父皇最不喜浮华的人,就算是策论优秀,也就只能落一个外放的官位,何必!
“你倒是好好给我说说,你为什么不能留在京都了!”刘铭忿忿发言。
甄诺不显眼地看了一眼正厅之中的婢子,还有恭恭敬敬地候在一边的汤苑杰。刘铭甩袖,将这些人一下子斥退了下去,待无人之后才开始重新质问起了甄诺。
甄诺起身,双手撩起下摆,一下子跪在了刘铭的面前。“殿下所求的是我的忠心,只要殿下帮我这一回,我给殿下。”
刘铭一怔,按在桌上的手掌猛然崩起了青筋。“甄诺,你可知道你现在说的是什么话?”是大逆不道的话。
甄诺拱手,声音沉稳内敛,“柳先生与老师都是清流,绝不会帮太子殿下,也绝不会帮任何一位皇子殿下。齐王殿下现在想要做的事情是与太子殿下分庭抗争,您缺文官,也缺武将,而联结文官武将便只能从我甄诺入手。我甄诺敢向齐王殿下保证,只要您有了我,只要您行事是于百姓于兵士无害,我甄诺一定会将顾长君也带到您的麾下。”
刘铭慢慢握紧了双拳,喉结拘谨地上下动了动,压低声音问道:“你为何要帮本王?”
“因为太子,不会放过顾家。”
顾家一门忠烈,饶是再忠心报国,面对一个强求制衡,忌惮军权的帝王也会滋生出芥蒂。当今陛下甚是忌惮顾家,太子也因为顾家不与其结党营私而公报私仇,换帅监军皆是表现。若是太子登位,顾家怕是连乞骸骨的机会都没有。
“你在意顾家?”
“顾家护卫我朝,自然在意。长君亦是我的妹妹,我更是在意。”
刘铭微微俯下身来,拉近了与甄诺的一点距离。“你等考试结束,为官,来与本王谈条件不是更好。”甄诺是自己不得不强留的人,而自己却是甄诺可以选择的人,这笔账甄诺怎么算都是出于主导的地位,但现在竟然是将这主导的地位让给了自己,刘铭不得不多问上两句。
甄诺抬头,对刘铭说的话有些不悦。“义以为质,礼以行之,孙以出之,信以成之。谈条件,是小人所为。我甄诺公平平平,走的是坦荡之路。”双手合并,甄诺径直拜了下去,终是将自己行此事的理由一五一十地道了出来。“我,与苏家二小姐情投意合,不能与老师行拜寄之礼。”
竟然是为了苏二小姐......
刘铭满是震惊,明明是荒天下之大谬的情感在刘铭的眼中却没有什么鄙夷,震惊了过后反倒是一下子笑了出来。这苏家二小姐真是白送了自己一个卧龙凤雏。
刘铭拍了拍大腿,瞬间想通了这其中的弯弯绕绕。敛眉让甄诺起身重新落座之后,才拿起了桌上的茶杯,凑在杯壁品尝了一口。
“都说读书人心思纯良,人也好骗。但甄诺你,却是精明算计的很。”刘铭如释重负地笑了笑,用揶揄的语气继续说道:“可惜啊,常人都知道要算计别人,你甄诺偏偏为了你的君子之道,只算计自己。说到底,还是纯良好骗。”
甄诺低头,这些天来难得笑了笑。只是在阿乖一人的面前纯良好骗罢了......
“这策论能帮你呈上去的除本王之外,怕是只有崔晟崔大人,毕竟你在书院之中稍稍交好的也就他的女儿了。只不过你若是让他呈递上去,外界的人就会猜测你与苏国公大人不和,再加上苏国公大人为了你的这件事情只能将拜寄之事延后,更会让那群好事之人猜测你们之间的关系。你不忍心苏大人受这样的非议,所以崔晟只能是你到了绝境才会不得不求的人,本王成了你的首选。”
甄诺点了点头,承认了刘铭说的这番话都是自己的考量。
刘铭直接靠在了椅背上面,惬意地吐出了一口气,装作委屈的模样说道:“可惜本王了,去花山书院学习的意图怕是要被父皇曲解成结党营私了......”
甄诺一点不接招,“陛下对不起我甄家,不会苛责殿下的。”
刘铭摇头,看来纯良好骗都是自己对这厮的错觉,也不知道苏二小姐是怎么镇住这甄诺的。
手藏在了袖子里面,甄诺轻轻地抠着自己的关节,微微吸了一口气,好像是在给自己鼓气。甄诺试探性地问道:“你可会觉得我喜欢阿乖是恶心的事,你可会觉得我是个恶心的怪物?”
刘铭一愣,没想到甄诺会说这样的话。转念一想,苏家这段时间怕是已经发现了两人之间的情意,所以甄诺才选择走了这样的一条路。想来,苏大人与苏夫人......
刘铭改变了自己的称谓,拉近一点与甄诺的距离。“我的婚事只能由父皇来钦定,府里面虽然有两房小妾,但都是那些个官员送的,完全没有丁点感觉。对于情爱之事,我就是一个愣头青。但我觉得那些男男女女没有情爱,因为家族束缚绑在一块,相敬如冰,才是灭绝人伦,才是恶心......”
甄诺动了动下颚,停止了手上的动作,低头小声地说了一句多谢。
***
又羞耻了四天,顾长君简直是扣着手指头算着日子,总算是在第四天能正常走路了。顾长君扶着自己的腰,兴冲冲地跑了出去,在伤兵营里面找到了诊病的宋榕。站在一边等着最后一个伤兵拿完药之后,兴奋嘚瑟地在宋榕的面前扭起了自己的腰。
宋榕一脸嫌弃,直接站了起来,毫不留情地踢了一脚在顾长君的小腿上。顾长君立刻跑开,双手还护着自己的屁股,瞬间拉开了自己与宋榕的距离。
扬手,摆了一个停战的手势。
“小榕榕,你也是读过书的,别动手动脚!”我怕,我怕的很......
“少将军,您在干什么?”
宋榕还没有开口说话,顾长君就听见了身后响起的声音,是拿着晾晒好的草药进来的孟娃子。孟娃子上回帮着宋榕磨过一回药,按理来说,军医的身边是可以跟一个人的,孟娃子就被宋榕给要了过来。
顾长君脸上的表情都僵住了,讪讪地将手从屁股上面放了下来。给宋榕了一个飘忽的眼神,你厉害,厉害,我的脸全丢尽了。
“少将军,你刚刚是在干什么呀?”孟娃子不明就里地又问了一遍。
“我就是...就是来看看宋军医,这就走了......”顾长君指了指外面的方向。
我走,我走,我立马走......
孟娃子摸不着头脑,木讷讷地将磨好的药放在了桌子上面。
出了营帐,本想要回自己的地方,没想到竟然碰见了朱友屿。顾长君眼色一凛,刚想要错身离开,没成想朱友屿不屑地笑了出声,挑衅道:“既然伤好了,就应该去清洗马厩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