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水熟悉而温暖的木质尾调萦绕鼻尖,一股极强烈的委屈猝不及防地涌上心头。

  叶知秋将眼睛埋在秦见鶴肩头,一动不动。

  安静且努力地想要将这股难以言说的感觉压下去。

  这种感觉很陌生,叶知秋几乎从来都没有过。

  就算上一世那样被对待,就算翅膀被彻底折断,就算自己被人一点点踩进淤泥里,连呼吸都不能……

  就算后来,他终于想明白了一切的真相。

  他心底最多的也只是绝望,痛苦,难以置信。

  以及,愤怒,恨意与悔不当初。

  那些情绪他都有,却独独没有委屈过。

  因为,走错了路的是自己,信错了人的也同样是自己……

  他骨子里本就写满了决绝,所以,咬着牙承担了那一切苦果。

  只是偶尔,他也会幻想。

  幻想那一切如果从未发生的话,自己该有着怎样张扬的青春与明亮的人生。

  而这种幻想,又会转过头来变成利刃,残酷无情地折磨他。

  生生不息,无限循环。

  如看不到底的深渊,无论他如何努力,都没有办法看到尽头,更没有办法摸到光明。

  所以,就算驾车不小心冲入那片湖心的时候,面对死亡,他也没有害怕过。

  对那时候的他来说,死亡,不过是解脱的方式中的其中一种罢了。

  可是现在……

  明明没有人对他说过一句重话,没有人伤害他指责他,甚至于,还有人这样小心翼翼地爱护着他。

  可莫名地,他就是觉得委屈,觉得心头滚烫,鼻尖和眼眶全都不受控制般隐隐发酸。

  室内一片安静,秦见鶴抱着他,一语不发。

  他的怀抱温暖,宽阔,像沉默安静的大山一般,无比可靠,让叶知秋一颗心终于慢慢安静了下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秦见鹤终于动了动。

  他抬手,很小心地将自己的手掌盖在了叶知秋脑后,轻柔地揉了揉他的发。

  “我又没事儿。”感受到他动作中浓烈的安抚意味儿,叶知秋本能地抬起眼来

  秦见鶴垂眼看他,抬手轻轻碰了碰他的眼尾。

  叶知秋没有哭,脸上的表情甚至可以说是很平静,可狭长上挑的眼尾处,却还是比平时多了一抹微不可察的绯色。

  “嗯。”秦见鶴轻轻地应了一声,“没事儿。”

  叶知秋抿唇垂眼,看向秦见鶴手里的那只玫瑰。

  大衣依然搭在肘间,因为手臂的弧度原因,那支玫瑰依然微微上举着。

  “我没看出来你这么好心。”好一会儿后,叶知秋轻声说,“还会照顾卖花的老人。”

  “我一直都很好心,”秦见鶴极低地笑了一声,“如果你和我多相处一段时间的话,自己肯定会发现得更多。”

  应景一般,那支玫瑰花在秦见鶴手里晃了两下。

  “啧。”

  就没见过这么爱自卖自夸的。

  叶知秋轻啧一声后,终于还是没忍住笑了起来。

  他伸手,将那只玫瑰接在了手心里。

  玫瑰原本冰凉的花枝已经被人暖到温热,叶知秋握在掌心里,下意识地紧了紧手掌。

  不仅仅那温度烙在掌心里格外灼人,还因为,他也在为自己这一伸手,而隐约有些不安。

  他从未这样优柔寡断过。

  即便上一世的坠落,都带着无法回头的决绝。

  “那,”叶知秋顾左右而言他,刻意忽略掉这种怪异的感受,“晚上吃什么?要做鱼头吗?”

  秦见鶴看着他,眼底终于泛起浅淡的笑意来。

  “明天。”他说,“等你恢复一下。”

  叶知秋:“……”

  他好像也没怎么……

  “今晚不做了。”秦见鶴看着他,“你休息一下。”

  “我知道的,你刚不是说明天才做吗?”说到一半儿,叶知秋猝不及防对上秦见鹤含着笑意的眼睛,猛地反应了过来。

  秦见鹤说的“做”,并不是做鱼。

  日,秦见鹤什么意思?

  他怎么可以这么无缝切换,面不改色就又说到那方面去了。

  “那不行。”叶知秋又想搬出自己那套理论来。

  “怎么不行了,叶知秋,”秦见鶴看着他,勉强压了压笑意,“做和鱼头选一个。”

  日,这也太难了吧。

  叶知秋眨了眨眼睛,好一会儿没有说话。

  “叶知秋,”秦见鶴再次抬手将他抱进怀里来,循循善诱,“这种关系,也不是必须要做才可以的,也可以在一起拥抱亲吻,互相抚慰。”

  叶知秋安静片刻,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想到了叶洪宪。

  虽然这种情况下想叶洪宪有点怪异,但叶洪宪这个年龄,十天要有七八天在外面过夜。

  想一想,应该也不是每天……

  “咳。”叶知秋轻咳一声,终于做出了选择,“要做鱼头。”

  “要做,鱼头,”秦见鹤似笑非笑地看他,“叶知秋,你很贪心啊。”

  “日。”叶知秋骂了一声,被他逗笑了。

  看他笑的泪花都快出来了,秦见鹤才握了他的手腕往身边拉了拉。

  “那好,”他问,“除了鱼头,还想吃要什么。”

  “还想喝鸡汤。”几乎没有考虑,叶知秋脱口而出。

  在国外那几天,他就总忍不住想起秦见鶴熬的鸡汤来。

  比外面的好喝。

  “好。”秦见鶴笑了声,抬手在他发顶揉了一把。

  叶知秋仰头看他一眼,又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他握着玫瑰安静片刻,起身去找剪刀,修剪花枝根部,将花和那支塑料玫瑰插在了一起。

  而秦见鶴则不动声色地拎着外套进去换居家服,随后洗手进了厨房。

  聂凤君总是担心他忙起来会吃不上饭,所以时不时就会让人把蔬果肉蛋之类的东西送到门上来。

  其中熟食更是少不了。

  比如昨天晚上叶知秋调的那份凉拌牛肉,就是付明谨之前特意卤出来的。

  付明谨是大学教授,除了上课和科研工作外,平时最爱的就是下厨。

  半山别墅里虽然一直都有阿姨,但只要付明谨在家,厨房就是他的主场。

  他特喜欢亲自下厨,为聂凤君准备些滋补强身的汤汤水水。

  顺便,连秦见鶴都一起照顾得十分周到。

  如果说叶知秋闯入秦见鶴生命中,将那一潭死水变成了汩汩清泉。

  那么,付明谨就是他生命中催化剂般的存在。

  是他,让他第一次看到了感情中完全不同的一面。

  可即便如此,那时候秦见鶴仍是觉得,这一面是极宝贵稀有的,不是任何人都有幸可以拥有。

  直到叶知秋进入他的世界。

  ……

  秦见鶴熟练地淘米下锅,又从冷冻室取了之前同卤牛肉一起送来的卤鸡爪放在锅里热上。

  随后,他将羊肉切片,大葱切丝,下一锅热腾腾的羊肉汤。

  而客厅里,叶知秋刚刚取出自己的电脑摆上餐桌,打算把在伦敦没做完的那副设计稿收收尾。

  只是,电脑刚开机,他的电话就响了起来。

  是齐鑫。

  其实下午用过午餐,和章冕谈公事的时候,他就收到过齐鑫的信息。

  按时间来算,那时候他估计刚刚下机。

  齐鑫说自己在巴黎等他等了很久,特意去Q.L的下榻酒店找他时,才知道他已经回国的信息。

  只字没提姜楠的存在。

  当时正忙着,叶知秋只看了一眼就退了出来。

  忙完之后,他早把齐鑫给忘到了九霄云外。

  这一世,和上一世再不相同。

  齐鑫的任何事情他都已经不再放在心上。

  别说他和姜楠只是有联系,就是两人滚到一张床上去,他也不会有任何的感觉。

  甚至可能会觉得,破锅烂盖,天生一对。

  现在,不过是一条信息而已。

  一条被耍的像狗一样,却连指责质问都不敢有的信息而已,叶知秋更是不会放在心上。

  任铃声响着,叶知秋打开画图软件,随后才不动声色地将电话接起来。

  他并不避讳,直接点了外放。

  从巴黎飞回来,足足十二个小时的时间,一路上,连困带累,外加思虑过多,齐鑫头痛欲裂。

  但闭上眼睛,大脑却又格外清醒。

  下了机,他立刻字斟句酌地给叶知秋发了条信息过去。

  主要还是以卖惨为主。

  说自己再巴黎等了很久,说自己特意去了Q.L的酒店,说叶知秋的同事告诉自己他已经回国,问他为什么之前没给自己说一声,说自己很想很想他……

  语气尽量放得平稳,语气词更是一点没用,生怕引起叶知秋的不满,再次把他拉进黑名单中。

  先不说感情不感情的,就只说齐韵,现在也是离不开叶知秋的。

  他是一点也不敢惹到他。

  发完之后,齐鑫便等待着叶知秋的回复。

  齐家的工厂离机场不算远,齐鑫先没回家,直接去了工厂。

  工厂里有不少新接的订单需要他处理,大部分来自于秀场后的订购会。

  齐鑫坐下来看了几份。

  大概从那天一早,看到叶知秋的绯闻决定去巴黎开始,就一直没有入睡的原因。

  他坐在那里不过片刻,就开始上下眼皮子打架,不知怎么就睡了过去。

  再次醒过来,他是被外面送布料进来的卡车轰鸣声与卸货工人们的大嗓门吵醒的。

  齐鑫怔愣地坐了片刻,只觉得浑身冰冷。

  工厂办公室的暖气跟不上,平时就已经觉得有些凉,更不用说,他连外套都没披就直接睡了过去。

  好几天没能好好休息,现在又着了凉,齐鑫冷得激灵了下,只觉头沉得厉害。

  浑身上下,好像从骨头缝儿里泛着酸般往外疼。

  但他却什么都顾不上,人一清醒,立刻就摸了手机过来。

  聊天软件的对话框中,叶知秋还是没有回复。

  外面的天色都已经暗了下来,齐鑫没办法再等。

  而且,他等的时间也已经足够久,自认为这通电话拨得完全有理有据,可以解释。

  电话响了好一会儿,对面终于接了起来,叶知秋的声音传了过来:“喂。”

  如闻天籁般,齐鑫心头狂喜,立刻叫:“小秋。”

  随即,他又觉得委屈:“我总算联系到你了。”

  对面传来鼠标点击的声音,伴随着叶知秋一声轻笑。

  “怎么了?”他语气中带着点漫不经心,又说,“下午你的信息看到了,抱歉,忙起来忘记回复了。”

  齐鑫:“……”

  齐鑫:“没事儿。”

  “小秋,”他问,“你什么时候回国的?我还特意去了巴黎找你。”

  “回来两天了。”叶知秋说,语气里有微微的疑惑,“怎么,我没告诉你吗?”

  齐鑫:“……”

  “抱歉,”似乎翻看了自己的聊天记录,叶知秋再次说,“回来要倒时差,头昏脑胀的,我把给你的信息错发给我同事了。”

  果然!

  齐鑫闻言,心头立刻一松。

  叶知秋只是犯了一个无伤大雅的小小错误而已。

  怪还得怪自己,怎么那么沉不住气,非要飞去巴黎。

  “没事儿。”他立刻说,人都精神了几分,“刚听到鼠标的声音,你这会儿在忙?”

  “还说呢?”叶知秋抱怨,“这不是在为你画稿子吗?”

  齐鑫:“……”

  齐鑫感动涕零好吗?

  甚至于,他瞬间开始后悔,因为姜楠那通电话而对叶知秋升起的各种猜疑。

  还有那通绯闻。

  虽然不敢问,但因为叶知秋这句话,他还是默默在心底画了个叉号。

  别的都是虚的,可叶知秋对他的付出却是实实在在,毋庸置疑的。

  虽然叶知秋并不知道,但齐鑫还是暗自发誓,以后无论发生任何事情,都绝不再怀疑叶知秋。

  叶知秋的声音又传了过来,算不上热情,可齐鑫心底却瞬间滚烫。

  “你这边总不能就那么几个爆款啊,”他说,“所以我才想要加班熬夜,为你多做一点。”

  齐鑫张了张嘴,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谢谢你,小秋。”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听到自己的声音,染了鼻音,“你现在在家里吗?我想见见你,可以吗?”

  “等两天吧。”叶知秋没有回答齐鑫的话,只是笑了一声,“正忙着,你就别捣乱了。”

  莫名地,齐鑫从这句话里听出了宠溺的感觉。

  他心潮澎湃,好一会儿才憋出一句话来,可一张口就是一个大喷嚏。

  齐鑫:“……”

  本来就已经很疲累,又挨了冻,齐鑫觉得自己大概是感冒了。

  这一个喷嚏惊天地泣鬼神的,即便只是从听筒里传出来,依然在秦见鶴家空旷的客厅里引起了回响。

  叶知秋侧眸看向手机亮着的屏幕,眼神中的厌恶几乎喷薄而出。

  身后有人走了过来,无声将手搭在了他的肩头。

  叶知秋一仰头,就看到了秦见鶴。

  他垂眸看他,就着他仰头的姿势,低头吻上了他的嘴唇。

  叶知秋恍惚了一会儿,眼底因齐鑫而升起的厌恶感慢慢消散,他下意识地抬手,揽住了秦见鶴的脖颈。

  男人很轻地笑了一声,攻城掠地的动作却丝毫不受影响。

  那边,齐鑫一个喷嚏打到涕泪交流,好不容易收拾利落,见叶知秋仍在安静听他说话,不觉又是一阵感动。

  很奇怪,他就是觉得从国外回来后,叶知秋的脾气好像变好了。

  他对他这么有耐心,这还是第一次。

  “小秋,”齐鑫趁机卖惨,想要进一步抓牢叶知秋的心,“这两天心里想着你,我连觉都没睡一个,还感冒了……”

  齐鑫说,“我真的好想你。”

  对面没人说话,但很快,电话便被无声无息地挂断了。

  齐鑫:“……”

  但想一想,叶知秋现在还在为齐韵忙着,而他却只想着谈情说爱……

  齐鑫不觉有点惭愧。

  外面天色黑了下来,他踉跄着起身想要去找体温计。

  不知道是不是起猛了的原因,那一瞬间,齐鑫只觉眼前金星四射,世界瞬间颠倒。

  没来得及发声,他眼前一黑,重重地砸了下去。

  *

  一个吻结束,秦见鶴含笑垂眼,在叶知秋唇上揉了一把。

  “你干嘛挂我电话?”叶知秋问。

  “吵。”秦见鶴低声说,嗓音微哑。

  叶知秋抿了抿唇,片刻后皱了皱鼻尖,笑了起来。

  齐鑫是挺吵的。

  屏幕上是夏季裙装的设计稿,还没有上色,但只看线条,就已经足够漂亮。

  秦见鶴双手从背后伸过来,环住叶知秋的脖颈,凑过来和他一起看。

  “你很会抓时尚热点。他微微笑了下,“经典和时尚结合得几乎天衣无缝。”

  毕竟是做这一行的,看一眼秦见鶴就知道,这款裙装绝对会是今夏的大热款。

  不仅大热,还极有可能会带起各个品牌的模仿潮。

  这样的稿子给齐韵,确实是太过点暴殄天物了。

  但他没说什么,因为这是叶知秋的决定。

  “先吃饭。”他说。

  “好。”叶知秋起身,伸了个懒腰。

  今天一直在路上跑着,又在餐厅跟章冕高强度办公几个小时,这会儿整个人松弛下来,他隐约感觉到了一点疲倦。

  “做了什么?”叶知秋打了个哈欠问,眼睫瞬间湿了一片。

  秦见鶴看着他,眼眸不自觉微微转沉。

  “羊肉汤,”他说,“喜欢吗?”

  “嗯。”叶知秋点了点头,轻轻眨了眨眼底的水意,“我去帮你端碗。”

  “好。”秦见鶴低低地应了一声,抬手在叶知秋发顶揉了一把。

  一碟卤鸡爪,两份羊肉汤,秦见鶴喜欢原汁原味的,叶知秋则加了胡椒和醋,还有一碟凉拌牛肉。

  “尝一尝,”秦见鶴微笑,“我做的和你做的,哪个好吃?”

  叶知秋点头,夹了一筷子牛肉放入口中。

  他慢慢咀嚼了片刻,忍不住弯着眼睛笑了起来:“没我做的好吃。”

  说完又忍不住微微一愣,有点怕秦见鶴提问,问他为什么会做那么好吃的饭菜。

  但秦见鶴什么都没有问,只是很浅地笑了一下。

  “下次你教我怎么做。”他说。

  叶知秋看着他,片刻后眼睛微微弯起,“好。”

  两人相对而坐,安静地吃了一餐饭。

  餐毕,叶知秋伸手要去收拾碗筷,却被秦见鶴握住了手腕。

  “我来。”他说,又含笑对叶知秋说,“累了就先上床,等会收拾好我就过来。”

  叶知秋:“……”

  莫名有一种老夫老妻,但又很和谐的感觉。

  他抿了抿唇,看向自己被暂时收到沙发上的电脑:“我等你一起。”

  得!更像老夫老妻的感觉了。

  “好。”秦见鶴看着他,眼底笑意一点点浓烈了起来。

  “我……”叶知秋说,“我再忙会儿。”

  “嗯。”秦见鶴应了一声。

  说是忙会儿,但叶知秋坐在电脑前又没办法集中精力。

  厨房里的水流声哗啦啦地传过来,叶知秋安静片刻,最终还是合上了自己的笔电。

  这一晚,两人分开洗澡,叶知秋用了主卧的浴室,秦见鶴去了客卫。

  叶知秋动作慢,洗完从浴室里出来的时候,秦见鶴已经握着平板靠在床头开始工作了。

  见他出来,他将PAD放下,为他掀起被角来。

  叶知秋上到床上,枕着自己的枕头躺了下来,又情不自禁地侧过身,抬眼去看秦见鶴。

  那双眼睛又大又亮,还染着浴室里的水意,那样抬起来的时候,像一只可爱幼猫。

  秦见鶴心头一跳,想要倾身吻他,却又没有。

  他抬手,将叶知秋的眼睛盖住了。

  好像这双眼睛再多看他哪怕一秒钟,他就会忍不住食言一般。

  今晚不做,他自己主动提出来。

  不仅仅是为叶知秋可以舒舒服服吃一顿自己喜欢的饭菜,最重要还是,这也是一种温水煮青蛙似的角力。

  是他和叶知秋之间的角力。

  有一就有二,他希望叶知秋可以习惯,两个人就这样相拥入眠。

  而不仅仅是为了做。

  掌心里,叶知秋的睫毛上下煽动了下,带起微微的痒意。

  随即,他唇角翘了起来:“不睡吗?”

  “睡。”秦见鶴说,“回一个邮件。”

  “嗯。”叶知秋低低地应了声,往他身畔靠了靠,闭上了眼睛。

  秦见鶴重新抬起手来,看到叶知秋的眼睫轻轻颤了颤。

  他抬手,将大灯关掉。

  将写了一半的邮件写完,秦见鶴点击发送,随后将叶知秋抱进了怀里。

  他低头将吻印在他的额头和鼻尖,轻声对他说晚安。

  “晚安,叶知秋。”

  叶知秋缓缓抬眼,声音里染了一点困意:“晚安,秦见鶴。”

  边说,他边将自己往他怀里埋了埋。

  直到找到一个更舒适的角度,才重新闭上了眼睛。

  片刻后,秦见鶴听他半梦半醒地咕哝了一句。

  “这样睡,还挺舒服的。”

  这样是那样?

  两个人什么都不做,只紧紧拥抱在一起吗?

  下意识地,秦见鶴漆黑眼底的笑意浓郁了起来。

  他微微低头,再次将吻印在了叶知秋柔软的发顶。

  “晚安,叶知秋。”他说。

  *

  这一晚,叶知秋睡得格外沉。

  再次张开眼睛时,窗外已有浅淡的晨光。

  本想翻个身,可腰间秦见鶴的手臂却牢笼一般将他紧紧箍着,一动都不能动。

  似乎察觉到怀里人的动静,秦见鶴浓密的眼睫动了动,随即慢慢抬起眼来。

  那双漆黑的眼眸难得露出一点惘然的神色来,随即慢慢聚焦在了叶知秋脸上。

  “醒了?”他说,嗓音微哑。

  “嗯。”叶知秋看了看时间,才五点多,“你没睡醒的话再睡会儿?”

  秦见鶴摇了摇头,只垂眼看着他。

  “时间还早,”叶知秋试探着将手往下伸了伸,“要不……”

  只是,那只手还没到目的地就被人抓住了,秦见鶴嗓音里难掩笑意。

  “不。”他说。

  叶知秋忍了忍,因为有点忍不住笑意,表情变得有点好笑。

  秦见鶴低头,亲了亲他的鼻尖,随后也笑着看了看时间。

  “快到时间了。”他说,忍不住将叶知秋整个儿抱进怀里,收紧了手臂,“再抱一会儿。”

  “有事儿?”叶知秋问。

  “嗯。”秦见鶴笑,“定了新鲜的食材,这个点儿也快到了。”

  “哦~”叶知秋看看外面还笼着黑的天色,声音不由放轻了些,“其实,我白天没事儿的话,可以去超市买的。”

  “不用。”秦见鶴用自己的额头与叶知秋相抵,“山上一些农户养的鸡鸭,自己捕捉的野生鱼虾,市场上买不到。”

  “而且,”他顿了顿,“这几乎是那些老人们唯一的收入来源。”

  “哦。这样子。”叶知秋轻轻地眨了眨眼睛,忍不住再次看秦见鶴一眼。

  如果只看外表与气质,秦见鶴其实是很冷,很不好接近的一个人。

  但和他在一起呆得久了,很容易就会发现,他骨子里其实也有很柔软的一面。

  “他们经常来送吗?”叶知秋问,“回头我自己住,也可以跟着你一起定点。”

  “小区里邻居经常会一起定,一般是一周一次,”秦见鶴垂眼看他,“你想要什么,以后我帮你定。”

  正说话间,秦见鹤的手机微微震了一下。

  他看了一眼,坐起身来。

  “到了,已经放在门卫室,”他说,“我过去取一下,你再睡会儿。”

  叶知秋点了点头,抬眼看他。

  又是那种眼神儿。

  秦见鶴笑了一下,抬手在他发顶揉了揉,移开了视线。

  等秦见鶴出去,叶知秋也没了睡意。

  他起身换好衣服,重新去了客厅,将自己电脑打开,继续昨天未完的工作。

  秦见鶴很快取了东西回来,家里也迅速热闹了起来。

  厨房里热火朝天,可叶知秋却并没有觉得吵闹,相反,他的心是格外安定的,做图又快又好。

  等最后一笔落下,他偏头往厨房那边看去。

  油烟机的声音停了,厨房门打开,浓烈的辛香气息袭来。

  只味道就足够让人垂涎。

  叶知秋立刻起身,见秦见鶴捧着巨大的深盘走了出来,里面红艳艳的,剁椒鱼头的香气直扑鼻尖。

  “哇塞。”叶知秋夸张,“你怎么什么都会。”

  叶知秋也会做很多很多的菜式,但独独自己喜欢的却不会。

  因为上一世齐鑫点辣不沾,他虽然每天做菜,但大都是齐鑫喜欢的。

  常年困在厨房里,他对此已经深恶痛绝。

  所以,如果齐鑫不回来的话,他情愿吃外卖或者泡面,也不愿意再单独下一次厨。

  秦见鶴被他夸张的语气逗笑了,抬眼就撞进他晶亮的眼睛里。

  叶知秋的眼睛弯着,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了他手里的深盘里。

  “尝尝。”秦见鶴将盘子放在餐桌上,难得也有点按不住性子。

  他夹了一筷子鱼肉放到唇边吹了吹,笑着递到叶知秋唇边。

  叶知秋启唇,自然而然地吃了下去。

  “好好吃啊,秦见鶴。”叶知秋说。

  “你先吃。”秦见鶴说,“我把别的也端过来。”

  厨房里还有鸡汤,烤箱里有刚刚烤好的热腾腾的地瓜,电饭煲里,雪白的米饭也在冒着热气……

  叶知秋过去,两个人四只手,迅速将所有的食物转移到了餐桌上。

  叶知秋先喝了小半碗鸡汤,然后才认真端起米饭吃剁椒鱼头。

  秦见鶴的手艺太好了,鱼头做的正宗又入味,他弯了弯眼睛,忍不住感叹。

  “好幸福啊,秦见鶴。”

  话音未落,他的电话忽然响了起来。

  是个陌生号码,但叶知秋看着,却又莫名觉得有点眼熟。

  他接了起来,对面传来一道中老年人的声音。

  “小叶吧?”对方问。

  只一声,叶知秋就认了出来,是齐鑫的父亲齐瑞昌。

  “我是齐鑫的爸爸。”齐瑞昌说。

  齐瑞昌其人,既短视又势利,为人一向笑里藏刀,是叶知秋最厌恶的那种人。

  上一世,就是他先和陶若晴搭上线,然后才有了后面的一切。

  他深知齐鑫真正喜欢的是姜楠,也觊觎姜家的地位与影响力,所以,在叶知秋替他儿子把号养成失去价值后,就开始无下限地贬低叶知秋。

  而在撮合姜楠和齐鑫二人这件事儿上,就更是不遗余力。

  听到他的声音,叶知秋忍不住在心里骂了一句。

  好好吃个饭,怎么这玩意儿给自己打电话?

  难不成是齐鑫死了?

  “你好。”他声音冷淡矜持,“有事儿吗?”

  对面齐瑞昌愣了一下。

  明明这个叶知秋这么喜欢自己儿子,怎么对待他却这么冷淡。

  闻言,他不觉也略略转变了一点自己的态度。

  “齐鑫他生病了,发高烧,一直念叨你的名字,你看,”他问,“方不方便来看看他,照顾照顾他?”

  叶知秋笑了一声,语气略带嘲讽:“他一个成年人了,生个病还这么爱撒娇?”

  又笑,“又不是绝症,您一个人还照顾不了?”

  叶知秋说话太难听了。

  两句话而已,就将他的骄纵,任性,没有教养展现的淋漓尽致。

  闻言,齐瑞昌倒一时说不出话来了。

  倚老卖老教训对方两句吧,现在自己儿子还没将人彻底搞定。

  而且,最重要是,他们刚刚尝到叶知秋设计上化腐朽为神奇的甜头。

  算是有求于人家。

  可不说什么吧,叶知秋这话说得他心里发堵。

  他就齐鑫这么一个儿子,现在又在医院里烧到三十九度多,叶知秋张口就是“绝症”,简直不要太晦气。

  “这不是他心里想着你。”好一会儿,齐瑞昌勉强打了个哈哈。

  “您先照顾着吧,”叶知秋说,“我今天约了人吃饭,等晚些时候有空,我会去看他。”

  他说完,不等齐瑞昌说话,直接挂了电话。

  一抬眼,正对上秦见鶴含着笑意的漆黑双眸。

  “叶知秋,挺凶啊?”秦见鹤说。

  “怕了吧?”闻言,叶知秋深以为荣地挑了挑眉。

  “正需要一头凶兽镇宅。”秦见鹤说。

  “你骂谁是兽?”叶知秋噗嗤一声,被逗笑了,忍不住在桌下踢了秦见鹤一脚。

  秦见鶴没回答,反而含笑问:“接电话前,你说什么来着?”

  叶知秋端起汤碗又喝了两口,再夹两口菜,流心的烤地瓜温度已经降了下来,他低头也咬了一口。

  闻言,他愣了片刻,随即冲秦见鶴弯起了眼睛。

  “我说,”他说,“秦见鶴,我好幸福啊。

  秦见鶴看着他,眼底笑意很深。

  他用公筷为叶知秋夹菜,放在他面前的小碟子里。

  “幸福其实并没有那么奢侈,”他微笑垂眼,“只要你想,我这里应有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