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迅坐在地上，缓缓讲述起来：
“事情最开始，还是要说起我们毋族的能力。
毋族的能力就是推演，推演未来发生的一切事情，避开一切未发生的坏结局。
但是，这一切都有一个前提，毋族能推演的，仅仅是与已知事物的关系。
毋族从出生起，脑海中便会闪现出无数的未来片段，所以毋族开智非常早。
这就导致了，毋族的能力，会自然而然的提升。
随着能力的增强，毋族能够推演的时间，也会增加。
一千年，一万年，十万年，一百万年。
只要能承受住，毋族可以推演未来发生的一切事。
可是，就在两万年以前，我们毋族的强者，全部预测到了科技城即将带来的毁灭性灾难。
他们看到了两万年后，所有的智慧种族，都将倒在科技城的屠刀下。
每一位智慧种族佩戴的光脑，都将化身成为科技城的爪牙，带给人们错误的提示，并引导智慧种族走向毁灭。
而智慧种族们制造出来的炮火，星舰，机械，为了消灭敌人准备无数子弹，都将化为科技城进一步消灭智慧种族的屠刀。
而毋族，也没能在这场战争中活下来。
相信二位已经猜到了原因。
毋族修炼到最高形态，能逃得过所有智慧生物的探查，唯独逃不过机械生命的搜索。
我们的身影，会被机械造物锁定。
都说百密一疏，人无完人，毋族的致命缺陷，就在这里。
在科技城颠覆性的恐怖袭击下，所有的智慧种族，仅保留了一点点火种，一族只剩下两三个人。
仇恨，让这些幸存者聚集在一起。
没有机械的帮助，他们只能被困在一个小行星上，只能借助高精神力种族的能力，进行空间传送，不断移动着，逃离科技城的抓捕。
智慧生物的独特之处，就是会思考，会使用工具。但这些能力，都被科技城限制了。
幸存者们预料到了，他们逃无可逃，退无可退。
但是他们不甘心就这样死去，于是，在毫无胜算的情况下，他们集结起来，不再躲藏，准备驾驶最原始的战舰，向科技城发起最后的挑战。
然而，谁也预料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这些幸存的种族中，竟然有两个叛徒。
他们一个是硅基生物。
一个是流浪者，极光生命。
这两种生命极其特殊，在一定程度下，它们无法被科技城杀死。
比如硅基生物。
只要世间还存在一粒沙，只要宇宙中还存在一个星球，硅基女王就不会毁灭，硅基女王不灭，那硅基生物就会永远存在。
而极光生命，是以光形态存在的生物。
科技城掌握的科技，能打败所有智慧生物，唯独极光生命，科技城连他们的影子都碰不到。
因为宇宙中，从不缺星光，除非恒星全部爆炸。
杀死极光生命的唯一方法，就是在宇宙中的所有角落，都布下空间利刃。
但就像罗德里克说的那样，宇宙一直处在极速膨胀中，没人能摸清宇宙的边界，科技城也不行。
在这样的情况下，科技城找到了硅基生命和极光生命，进行合作。
那些仅存的智慧生命，在来的路上，在休眠舱中，就失去了呼吸。
至此，智慧生命，彻底灭绝。
从这之后，毋族就再也看不到未来了，因为未来已经没有了智慧种族，没有了毋族。
为了自救，毋族发动全族的能力，进行求生推演。
也就在那时，我们发现了永恒的长河。”
说起永恒的长河，李迅的眼中闪动着光芒。
他看向韩凌激动的说道：
“你知道吗？你知道毋族有多渴望长生，你知道毋族看到永恒的长河有多激动吗？”
韩凌张了张嘴，刚想回答，可是李迅已经预料到他会说什么话，自顾自的继续说了起来。
“韩凌阁下，你以为毋族的能力，就是在玩游戏吗？
能够无限次重开同一个游戏？
你以为在游戏中，我们能够无限的存档、读档？
就算是因为操作不当死亡，也能够再开一局？
不，毋族不是这样的。
按照阁下的说法，我们毋族，应该是一群永远也无法停止游戏的玩家。
毋族的思维就像是一棵参天大树。
每一秒，大树都会探出无数新的枝桠。
这些枝桠，会不停的向下细分，最终通往几千个甚至几万个不同的结局。
但这场游戏的结局，没有通关，只有死亡。
死亡，才会让毋族终止，否则探索继续，游戏继续。
任何一个种族，都能够享受生的希望，生的喜悦。
但毋族，无时无刻都被恐惧笼罩着。
因为每一个留给我们的结局，只有毁灭。
无法避免的毁灭，死亡的恐惧，死亡的阴影，时刻笼罩着我们，所以毋族最想要的就是长生，真正的长生！”
李迅说起长生，状态变得有些癫狂，语速逐渐加快。
“毋族能力越强，能够预见的未来就越多。
遇见的未来更多，死亡的结局也就越多。
而毋族的长者，他们最后的结局不是长生，而是疯了，全部疯了。
他们终日被死亡的恐惧笼罩，喘不过气，每秒钟身体都在因恐惧而颤抖。
在推演未来时，毋族会亲眼看见残酷的大战，看到血腥的实验，能看到血肉横飞，残肢断臂，血流成河。
我们能看到所有人性恶的一面，这是造成毁灭的源头。
尤其是，当我们预见，机械生物会毁灭一切智慧种族的时候，所有的路都走不通了。
一切分支，在此刻突然收束，他们汇聚到了一起，一起走到了尽头。
我们亲眼看到了，看到了无数智慧种族，上一秒还在正常的生活着，下一秒就被手腕的光脑电击，倒倒地上失去了生命。
无数星球上尸横遍野。
极寒之地的尸体慢慢变成了深青色，被雪逐渐掩埋，被微生物分解，风干。
炙热之地的尸体，体内的微生物异常活跃，产生大量气体，随后，气体膨胀过头，尸体发生了爆炸。
尸油流淌了一地，散发着肠子的臭气。
所有的一切，我们都能看到，可我们也只能看到这些了。
未来不论我们怎么推演，星球上都是一片荒芜。
许多长老都疯了，开始主动赴死。
因为不论我们怎么推演，不论我们怎么干预，最后留给我们的只有死亡。
这种死亡，在毋族的脑海中，不断的重演。
韩凌阁下，这才是真正的毋族。”
李迅说到这里，终于发泄完毕，激动的心情平复下来。
他语气重新变得缓和：
“所以，在看到永恒的长河时，我们举全族之力，想要闯进去，达成真正的永生。
可后来，那次行动以失败而告终。
整个毋族，都陷入了绝望。
然而就在我们打算放弃的时候，回首望去，眼睛随意的一瞥，就看到了永恒的长河中，漂浮着许多身影。
这些身影就是你们，就是你们耀族！
你们平静安详的躺在永恒的长河中，闭目沉睡，神情是那么的放松。
周围没有散发着臭气，也没有任何血腥，你们就那样漂浮在长河中，随波逐流。
在看到你们的一瞬间，毋族遇见了新的未来！
那是一个全新的分支，全新的路，从你们身上延展开！
而这次，我们看到了不同的结局，虽然仍旧有大部分结局走向了毁灭，但我们终于找到了一条生路。”
李迅的眼睛爆发出精光，认真的看着韩凌：
“就算是现在，以现在的时间来看，我仍然能看到那条生路！
虽然故事细微的走向，和我们想的不同。
但是在这一刻！在现在！我们智慧生物的未来仍旧有希望！”
韩凌看到李迅的神情，拳头不自觉的握紧。
他回想到了，他来到虫族星域后的每一件事。
韩凌沉着嗓音问道：
“所以我经历的每一件事，都是毋族规划好的？”
李迅听到这话，脸色大惊，似乎是预见了极为凄惨的未来，他连忙摆手否定：
“不不不！韩凌阁下，我们没有操控任何人！
我们只是引导了一部分历史的走向。
比如极光生命和硅基生物，他们已经变成了阁下的磨刀石。
促进虫族和耀族合作，让关系变得更加紧密。
韩凌阁下，你一定要相信你自己，每一步路都是你自己亲自走的。
每一个选择，都是你自己决定的，与我们无关。”
李迅有些胆寒的向后挪了挪了。
站在旁边的罗德里克，看着李迅的眼睛，探究的问道：
“所以，那天在阿芙洛星的野外，你们毋族，是故意让我发现的？”
李讯咽了咽口水，艰难的点了点头：
“是的。我说的都是实话，我绝对没有撒谎，千万不要对我出手！
我们确实是故意接近你。但我们这么做都是有原因的。”
罗德里克继续追问：“什么原因？”
李迅低着头，小心翼翼的答道：
“毋族不能向任何人，透露未来轨迹的发展。
一旦说出后，毋族必死无疑。
我只能告诉你，如果那时候，你没有发现我们，毋族也会走向灭亡的结局。”
李迅的内心在不断颤抖着，他的脑海中，时刻都在推演着接下来的走向。
就在刚才，他已经避开了十几个死亡的岔路口。
他的回答，一旦稍有不慎，一旦有隐瞒的部分，眼前的这些人，都会毫不犹豫的杀了他。
从接触罗德里克开始，这条路就停不下来了。
可是在那一刻，毋族必须接触罗德里克，必须把这件事情告诉二人，必须把毋族的立场明明白白的说出来。
如果他不这么做的话，就会失去与虫族沟通的最后机会。
未来虫族和耀族，将出兵剿灭所有毋族。
李迅哆哆嗦嗦的补充了一句话：
“韩凌阁下，罗德里克，毋族接触雄虫，并不是在推演如何毁灭虫族。我们只是在推演该如何拯救所有的智慧生命。”
毋族做的这件事，一直是虫族的一根刺，现在必须拔掉！
李迅讲完所有事情。
场中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
韩凌闭着眼，倒推他所经历的一切。
比如，他们决定在今天，剿灭阿芙洛星所有毋族。
比如，他们为了在科技城大赛中拿到最高名次，决定去帝王星一趟。
比如，他们遇到的硅基生命，遇到的极光生命……
再往前回忆，韩凌想到了，他刚刚来虫族星域时，接触的弗洛文学社。
弗洛文学社和第七建设军团，一起掌控虫族的文学创作几千年。
他们对情爱文学，进行强力封锁。
为什么封锁？
是不是因为……毋族早就预料到了，耀族最需要的、最渴求的就是爱情。
所以，当韩凌来到这里后，才能如鱼得水，把被压抑的雌虫，全部解放出来。
所以，只要耀族来到虫族星域，不论来的是谁，不论是什么身份，不论来人有什么才能。
他最终都能破开封锁了几千年的问题，然后建立起耀族与虫族的羁绊。
毋族早就给耀族的到来，铺垫好了一切。
至于铺垫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很难说明。
虫族的雄虫被渗透了多久，更难说清楚。
突然，就在这时。韩凌心中猛的一沉。
他看向坐在地上的李迅，艰难的开口问道：
“你刚刚说，想要毁灭智慧生物的，是科技城的那些智脑。
那么智脑，与虫族的三大主脑，和我们佩戴的光脑，有什么区别？”
韩凌突然想起，他的脑海里，是有系统的。
而这个系统不是别人，正是耀族最高级别的主脑——龙。
韩凌所感知到的一切，系统都能感受到。
因为他们的大脑，现在还连在一起，没有进行剥离。
只不过，现在耀族正在进行全族迁徙，系统暂时顾不上韩凌这边的事情，很少出现了而已。
但是李迅刚才的那番话，韩凌听到了，系统那边自然也全都知道了。
如果机械造物们都有同样的想法，那他们刚才的对话，岂不是已经传到了科技城那边？
韩凌的话一问出口，地上的李讯愣了愣，随后磕磕绊绊的解释起来。
然而，韩凌已经听不到他的声音了。
因为系统的声音，在他的脑海中响起。
【宿主，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