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场突然安静下来，所有人都把视线集中在了向远的身上。
在其他演员惊诧的目光中，向远总算反应过来：他刚刚竟然真的喊出声了！
尴尬、羞愧，还有对自己过激反应的困惑之情，让向远的脸颊瞬间涨得通红，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远处传来导演的声音：“怎么回事，为什么都不动了？”
就连趴在地上的苏航也察觉出异样，撑着地面站起身，朝着向远的方向跑过去。
向远慌乱地用手背抹了抹脸，没等苏航靠近，就转过身快步跑出了镜头的拍摄范围。
他一路跑到导演身边：“导演，我，我不太舒服……”
导演看到向远咬着嘴唇，似乎在极力忍受痛楚，顿时紧张起来：“哪里不舒服？剧组的医生在哪，快来人看看！”
向远连连摆手：“不严重，可能是有点低血糖……我先回房车休息一下。你们继续，别耽误拍摄。”
说完向远就紧皱着眉头，朝着停在拍摄现场外的房车走去。
晶晶被这突发情况吓了一跳，抱着向远的大衣，不知所措地跟在他的身后。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房车门口，向远终于冷静下来，扭头从小助理的手中接过大衣，叮嘱她道：“你先去忙吧，我想一个人待会。”
看着向远严肃的神色，晶晶哪敢多问，只得小心翼翼地说道：“车上冰箱里有果汁和蛋糕……我在门外守着，你有事随时叫我。”
门被关上，房车变成了一个与世隔绝的小空间。
向远跌跌撞撞地走到沙发边，浑身瘫软地坐在上面。但沙发的支撑力似乎不够，他身子一倾，头枕着手臂，趴在了面前的桌子上。
其实向远也想不清楚，他为什么会如此失态。他又不是第一次演戏，早就知道刚刚的一切都是假的。
殴打是假的，受伤是假的，鲜血是假的……就连苏航的嘶吼哀嚎、痛苦的眼神也都是假的，都只是他的演技而已。
但不知道为什么，向远看着苏航挨打时，心脏像是被攥住一样痛。
直到此刻他回想起苏航呕血的那一幕，眼泪依旧无法抑制地往外流淌，把他的袖子浸湿了一大片。
苏航走上房车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令他心碎的一幕。
向远抱着手臂趴在桌子上，把自己紧缩成一团。他低声啜泣着，肩膀微微颤抖，像一个无助的孩子。
苏航再也没办法忍耐，急切地冲到他身边，把向远强硬地搂进了自己的怀中。
“宝宝别怕，我没事，”他轻轻抚摸着向远的后背，像是安慰受惊的小猫，“刚才我都是演的，实际一点都不疼。”
熟悉的檀木香味涌进鼻腔，向远攥着苏航的衣襟，哭得反而更加凶狠。
“别哭了好不好？”苏航把向远按在胸前，语气哽咽，“看你这么哭，我才是真的疼。”
向远抖得像是筛糠，话语支离破碎：“骗……骗子……”
“你要是……真的在乎我，当初，为什么要去做……那么危险的事？”
“还说什么……为了我好，要保护我，都是骗子！”
说到最后，向远几乎泣不成声：“你有没有想过……你要是真的出事了，再也回不来……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啊？”
这一刻，向远终于明白了他在怕什么。
当暴力场景和淋漓的鲜血真实地展现在面前时，向远才意识到，人是多么的脆弱。
要是苏航被叶明扬揭穿了真实目的，那他的下场，是不是就和刚才的场景一样？
——说不定会更加凄惨。
毕竟叶明扬连给他生儿育女的结发妻子和跟在身边几十年的心腹都能说杀就杀，又怎么会饶过一个私生子？
又或者，苏航当初救叶明扬时，没能躲过致命的攻击，直接把自己的性命搭了进去……
向远想不明白，为什么苏航能那么狠心：狠心地把他抛弃，现在又狠心地让他知道了那么多无法承受的真相。
向远原以为分手代表着失去，但他今天才突然醒悟，原来过去三年的每一天，他都有可能失去苏航——真正地失去。
巨大的悲伤和恐惧，把向远包裹住，让他的眼泪抑制不住地往外涌。
苏航轻柔地按着向远的后颈：“宝宝，别怕，都过去了——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每天活蹦乱踢的，没缺胳膊少腿。”
“我保证，以后再也不做傻事、再也不让你担心，好不好？”
见向远依旧止不住泪水，苏航揉了揉他的头发，凑到他耳朵暧昧地说：“你之前不是说过，我就算死了，也是活该吗？”
“现在不过是看到我挨打受伤，怎么就哭得这么惨？”他语气里隐含着笑意，“你就那么喜欢我？”
向远把脸埋在苏航的肩头，带着鼻音反驳：“我才不喜欢你……再也不要喜欢你……”
苏航低声笑笑：“你才是小骗子。”
他用手抬起向远的下巴，只见对方依旧闭着眼睛，眼角哭得通红，湿淋淋的睫毛如同纤薄的蝉翼般垂下。
苏航喉咙一动，压低嗓音道：“向远，看着我。”
向远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还没等他看清苏航的脸，对方已经欺身而下。
轻柔的吻落在向远的唇上，如细雨一般，温柔而舒缓。
这吻不同于过往的甜蜜，也不像上次那般凶残，而是带了些泪水的苦涩，和令人安心温度。
这吻像是一针安定剂，让向远逐渐停止了颤抖。他侧仰起头，羞涩地回应。
“嗯……”
苏航撬开他的嘴唇，唇舌纠缠，向远品尝到对方口中道具血浆的甜味。他被甜的脑袋发蒙，原本抵在苏航胸口的手掌也无力地滑下，垂在身侧。
两人越吻越深，安静的房车里，只剩下惹人脸红心跳的水声和低喘。
“向老师，苏老师，导演那边问——啊！我，我，我我什么都没看见！”
可怜的晶晶刚探进来一个头，就看到了令人震惊的一幕，赶紧一边道歉一边跳下车，把房车的门牢牢关上。
刚才晶晶看苏航进去那么半天里面也没什么动静，导演又找人来催，她实在担心，才上了房车看看。
苍天可鉴，她上去之前，绝对没想到会看到向远和苏航抱在一起接吻！
晶晶：完了，我的工作是真的保不住了……
*
被晶晶这么一吓，向远总算清醒过来。
理智回笼，向远一想到自己刚刚不仅在拍摄现场失控，又在苏航面前哭个不停，顿时感到万分羞耻。
他从苏航怀里挣脱出来，眼中带着和刚才难过哭泣时截然不同的潮湿，别扭地开口：“谁让你随便进我房车的？晶晶也不知道拦着你。”
苏航拿过一张纸巾，帮向远擦掉脸上残余的泪痕：“我可是这部戏最大的投资人，晶晶哪敢拦着我？”
向远抿着嘴唇，有些为难：“晶晶——她刚刚是不是都看到了？该怎么办啊？”
他又自顾自地补充：“不过晶晶人品挺好，嘴又严，应该不会乱说话的。”
“我是无所谓，”苏航把纸团扔到一边，“我巴不得晶晶是个大嘴巴，把我和你在车上接吻的事告诉全剧组——哎呀——”
苏航因为乱说话被向远揍了一拳，但脸上的笑容却格外灿烂。
向远觉得这人的笑容实在碍眼，红着脸把他往外推：“还等什么呢，赶紧下车，导演都催了！”
“向老师不和我一起吗？”
向远实在不想和苏航一起出去，推脱道：“你先去拍你的部分，我补个妆。”
苏航走后，晶晶战战兢兢地走进房车，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里看。
向远被她这副模样逗得发笑：“好了，你别乱说就行。”
晶晶点头如捣蒜：“嗯嗯嗯，我绝对不乱说！”
但是人都有好奇心，她也忍不住问道：“向老师，你和苏航老师真的是一对啊？我还以为都是CP粉瞎说的呢……”
向远垂下头，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能佯装严肃：“小孩子别瞎打听。”
晶晶：？？?
*
等向远修整完毕回到片场，苏航挨打的特写镜头已经拍完。
导演对向远的突然离场，表示了充分的理解：“小远太入戏了，心肠又软，见不得好朋友挨打呢。”
向远只得红着脸点头。
众人一起拍摄全景画面后，向远在《大地苍茫》的戏份，全部拍摄完成。
当天傍晚，剧组为向远举行了一个不算隆重但很温馨的杀青仪式。
傅元祁给向远送了一束蓝白相间的花束，一米八多的小伙子哭得眼眶发红：“远哥，好舍不得你啊呜呜。”
他紧紧搂着向远的肩膀：“谢谢你坚持让我来演男主，我一定好好演，绝对不辜负你！”
向远安慰地拍着他的后背：“我从一开始就知道，我没选错人。”
苏航醋意大发，咬着牙把傅元祁从向远身上扒下来：“好啦，哭什么哭，还有你苏航哥哥陪着你呢。”
轮到苏航和向远告别，他却只是笑眯眯地说了些祝福之类的场面话，让向远摸不清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当晚十点多，向远洗漱完毕，正在收拾行李。他明天上午的飞机，一早就要出发。
收拾的间隙，他不时看看手机。那个平时总是发各种消息骚扰他的“Alex苏航”，今晚却格外安静。
向远不禁有些纳闷，他明天就要离开剧组了，苏航都没什么想和他说的吗？
而且……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嘴唇，仿佛上面还带着潮湿的触感。
“咚咚咚。”
向远压抑着上扬的嘴角，不慌不忙地走到门口。他谨慎地把门打开一条缝，门外站着的果然是苏航。
苏航穿着深灰色的浴袍，手里提着一个小袋子，正歪着头朝门里看。
“有什么事吗？”
“向老师，我后背有点疼，”苏航眨着眼睛，可怜兮兮地问，“能帮我上药吗？”
真是蹩脚的借口，向远心想。
即便如此，他还是把门打开了。
“进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