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方通报出来的时候，向远正和庄菲坐在办公室里。他一口气喝下半杯冰美式，冷眼看着桌上的手机不停弹出消息提示。
作为定居B市的著名艺人，向远也被牵连进了昨夜的爆料事件，导致他一早就被庄菲呼叫到公司商讨对策。
向远觉得整件事就是网友胡编乱造，更不要说他家和那个“高端别墅区”差了大半个城市。清者自清，发声明辟谣纯属多此一举。
但粉丝们并不这么认为。他们连珠炮似的给向远发私信、在工作室评论区疯狂留言，一副他不出来澄清就誓不罢休的架势，着实令人心烦。
向远撑着下巴，看庄菲一边和律师语音沟通，一边在电脑上反反复复编辑措辞。结果这篇声明还没定稿，警方通报就先一步发了出来。
“啊这……”
这爆炸性丑闻，令向远和庄菲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得面面相觑。
最后还是庄菲打破了沉默：“好吧，起码现在我们不用发声明了。”
发了也没人看。
向远刷着手机，眼睁睁看着许多叶明扬和苏航的相关词条冲上热搜，后面还缀着“爆”“热”的标签，心里五味杂陈。
按理说，以两人水火不容的关系，苏航犯事被抓，向远理应高兴才对。
可是此刻的向远，内心却没有丝毫喜悦。
他只觉得寒冷，令人发颤的寒冷。好像刚刚灌下去的那杯冰美式，把他身体里全部的血液都冻结了一般。
“苏航怎么可能去吸毒啊，”向远喃喃低语，“他明明……明明演过那么多警察……”
庄菲叹了口气，毫不留情地指出：“演警察算什么？叶明扬当年可是警察专业户，甚至还当过禁毒大使，谁能料到他会晚节不保？”
听到叶明扬的名字，向远抿紧了嘴唇。
其实对于叶明扬被爆出吸毒这件事，他并没有过于意外。
当年叶明扬给向远下的药，里面就有致幻成分。黄赌毒不分家，能使用如此恶劣的手段逼人就范，叶明扬那伙人滥用违禁药物——甚至毒品——也并不稀奇。
向远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苏航，那个把他从叶明扬手中救出来的人，竟然成为了其中的一员。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向远不理解。
他原以为苏航只是想走捷径、想凭借叶明扬的资源一飞冲天，谁料他竟自甘堕落到和叶明扬一起聚众吸毒？
向远可以接受苏航虚伪、薄情，接受他为名利攀龙附凤的虚荣，甚至接受他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疯癫……但现在的情形，他实在无法接受。
难道……这其中有什么误会？
苏航会不会是被叶明扬逼迫的？
或者像向远一样，误喝了搀有毒品的酒水饮料？
又或者……
庄菲见向远神情恍惚地握着手机，上前关切地拍拍他的肩膀：“小远，你没事吧？”
向远被拍得一抖，猛然清醒过来，苦笑着摇摇头。
他刚刚竟然在帮苏航找借口，替对方找理由开脱。这简直比苏航那群喊着“永远相信哥哥”的脑残粉还荒谬。
其实向远和粉丝的心态确实类似，他们都不忍心面对事实：曾经真心喜欢的人，竟然变得如此不堪。
这世上没人愿意承认，自己所爱非人。
*
下午，向远依照工作计划去录制新歌。录音棚离公司不远，原本该助理晶晶跟着，但庄菲见他状态不佳，特意陪着他一同过去。
“收视率加成玄学”的玩笑话传开后，来找向远唱ost的影视剧越来越多，最夸张的时候同期三部热播剧里都能听到他的歌声。
虽然工作量增大，向远依旧认真对待每一首歌曲，录制时精益求精，绝不敷衍。
作为歌手，向远决定不了影视剧的品质，唯一能保证的是在主题曲方面绝对不拖后腿。
这次向远录制的是某部都市爱情剧片头曲，一首甜蜜的情歌，难度不高，可他却反反复复录了十几次都没找到感觉。
越进入不了状态，向远就越心急，嗓子越紧绷……导致恶性循环。
向远清楚是自己的问题，怪不得别人，只能板着脸坐在沙发上顺歌词，连带着录音棚的气压都跟着低了几分。
录音老师是向远的老熟人，为了缓解气氛，半开玩笑地说：“小远过完年27了吧？赶紧谈谈恋爱，唱情歌才能更有感觉。”
其实向远也零星有过几次绯闻。
其中要么是和苏航、闻歆之类的捆绑营业，这种只需等热度自然冷却；要么是有人造谣，或故意蹭他热度，这些绯闻会被工作室及时澄清，严重的还会发律师函吓唬对方。
出道至今，向远从未承认过任何恋情，也难怪录音师在这里催他谈恋爱。
听完对方的话，向远和庄菲隔着沙发相望一眼，无言苦笑。
要不是因为当年和苏航谈的那场破恋爱，他至于如此纠结难受，连首小情歌都唱不好吗？
短暂休息后，向远提起精神又去唱了几遍，可惜仍没达到他满意的效果。庄菲见他嗓子有变沙哑的趋势，急忙叫停，和录音师约好改天再录。
“我重新安排档期。你先回去休息吧，”庄菲不忘叮嘱向远，“今晚降温，注意保暖。”
*
虽然录歌并不满意，但也消耗不少体力，向远回家后就累得瘫倒在床上。
混混沌沌不知睡了多久，等他再醒来时，天已经黑了。
向远摸出手机，发现网上依旧铺天盖地全是关于叶明扬和苏航的消息，据说下午好几个社交平台服务器都因此瘫痪。
叶明扬，国际影帝、老中青三代女性的梦中情人；苏航，刚刚获奖、当下最炙手可热的实力男星。两人一个德高望重，一个前途无量，竟然双双涉毒被抓，怎么不令人唏嘘？
截至目前，叶明扬和苏航都未作回应，任凭网上流言纷纷。
之前苏航兼具人气与实力，又行事低调，网络口碑一直不错。要不是这次出事，向远都不知道有那么多人讨厌苏航。
他们像是闻到血腥味的鲨鱼，在网上对苏航肆意羞辱和谩骂，把他过往所有的成就贬的一文不值。
举报人确实选对了时机，估计苏航被抓时，手里的奖杯还没捂热乎。这种从顶峰直接跌落神坛的感觉，常人应该极少有机会体验。
向远关闭微博，点开通讯录，指尖在某个X开头的人名上停留片刻，却迟迟没有动作。
他在黑暗中捂着眼睛，觉得自己简直是疯了。
他没有任何理由在此时联系夏轻歌。父亲和未婚夫出了这么大的事，夏轻歌应该已经急得焦头烂额。
向远依稀记得两人上次在医院相见时，夏轻歌泪眼朦胧地望着他，那令人心生爱怜的憔悴模样。
可他仍然想知道，苏航是否真的那般不可救药……即便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向远也想听她亲口说出答案。
等向远回过神来时，电话已经拨通了。
“喂？”夏轻歌的声音似乎来自很远的地方。
“我是向远……”
向远慌乱地从床上坐起身，拧亮床头的台灯。灯光打在脸上，他才发现自己根本没想好如何开口。
他清了清嗓子：“你，你还好吗？”
夏轻歌没理会向远尴尬的寒暄，语气轻快地问：“你明天上午有空吗？要不要和我一起去接人？”
*
12月中旬，B市终于下了冬季的第一场雪。
雪断断续续飘了整个晚上，早上也没停。向远起床时，窗外的花园已经覆盖了一层厚厚的积雪，让他恍惚之间以为回到了家乡。
可惜这洁白保持不了多久，很快就在融雪剂和车辆碾压的作用下由白变黑，如沼泽般泥泞不堪。
向远闭着眼睛坐在夏轻歌的车里，交通拥堵，车子走走停停，晃得他头晕。
昨晚夏轻歌问他要不要一起去接人时，向远的第一反应是：叶明扬竟然这么快就能出来了？难道他已经手眼通天到这个地步，吸毒都不用拘留？
听到他的疑问，夏轻歌鄙夷地说：“开什么玩笑，我去接叶明扬？我巴不得他一辈子关在里面。”
“我明天当然是去接我的未婚夫，哦，也是你的旧情人，苏航。”
夏轻歌顿了顿，然后满意地听到手机对面传来向远的吸气声。
“别紧张，”她迅速恢复成温柔的语调，“不会吓到你了吧？”
向远确实有被吓到。
比起夏轻歌拆穿他和苏航之间的关系，他更惊讶于她本人，好像和他通话的是某个和夏轻歌嗓音相同的陌生女人。
在向远印象中，夏轻歌如一幅水墨荷花般娉婷柔美，举手投足间尽是大家闺秀的优雅，令人如沐春风。
但此刻的夏轻歌，语气尖锐刻薄、直呼叶明扬的大名、毫无顾忌地调侃他们的关系……这一切，都令向远不寒而栗。
这种违和感，让他简直怀疑自己进入了平行世界。今天所发生的一切，都如此荒谬。
夏轻歌对向远的沉默毫不在意，自顾自地解释：“吸毒的事和苏航无关，他明天就会被放出来。我明早去找你，一起去接他。”
她轻笑着说：“苏航要是知道你这么惦念他，一定很高兴。”
说完夏轻歌就挂断了电话，没给向远拒绝的机会——他也并不想拒绝。
*
相比于向远的心绪不宁，夏轻歌倒是神色自若。她一路上都在打电话安排工作，逻辑清晰，一如往常。
“好的，让对方准备好声明，材料记得让律师最后审核一遍。”
“下午的董事会，我照常出席，不用推迟。”
……
“路上有点堵车，应该就快到了。”
夏轻歌说这句话时，车子正驶过最后一个弯道，已经能隐约看到派出所的大门。
向远焦急地从车前挡风玻璃望过去，发现门口有一道瘦瘦高高的身影。那人穿着深灰色羊绒大衣，双手插兜，脸上带着黑色口罩，独自立在风雪中。
车子在门口停稳，苏航上前一步打开后座的车门，寒气夹杂着风雪涌入，让向远下意识地抱紧手臂。
苏航没料到后座上有人，原本失焦的眼神在定格到向远脸上的那一刻，顿时亮了起来。
“砰”的一声，车门在苏航在身后关闭，连带着把整个冬季隔绝在外。
苏航扯掉口罩，撩起额前的碎发。他在室外站了不短的时间，头发和睫毛上都落了雪，被车内的热气一熏，变得湿漉漉的。
“向老师，”苏航望着向远笑起来，眉眼弯弯，“你来接我啦。”
下一秒，他就身体一软，瘫倒在向远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