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有我家的密码？”
当向远看到苏航打开自家房门，轻车熟路地走进客厅时，恍惚以为是饿太久出现了幻觉。
“当然是Fiona告诉我的。”苏航说着把几个装满食材的塑料袋拿进厨房。
“她为什么会告诉你，”向远一头雾水，“不对，你不是回剧组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还没等苏航回答，他先反应过来：“她是不是向你告状了？”
“没错，”苏航无可奈何地笑笑，“有位小朋友不肯吃饭，又不去医院。Fiona没办法，只好找我帮忙。”
“我不是不吃饭，”向远辩解道，“我只是……肠胃不适……”
“让苏大厨给你露两手，”苏航按着向远的肩膀，让他在厨房岛台旁坐下，“你乖乖坐在这儿，等着开饭吧。”
*
昨晚苏航刚下戏，还没来得及卸妆，丁璐璐就赶忙递来手机。
“苏航哥，怎么办啊，”Fiona在电话里焦急地说，“我哥哥他从昨天开始，就完全吃不下东西，吃什么吐什么……”
“他还不让我告诉公司，也不同意去医院，生怕别人说他酗酒。”
向远的担心不无道理。
虽然酒吧打工事件已及时化解，但网上仍旧有不少黑粉紧咬不放，认为他纯粹喜欢夜场生活，是自甘堕落。
如果向远此时被爆出饮酒过量，甚至因此进医院，那他好不容易维护的正面形象必将遭受巨大打击。
“但都过去两天了，酒精早就应该代谢掉，他为什么还是吃不下饭？”Fiona的声音带上了些许哭腔，“我哥哥该不会是生病了吧？”
“苏航哥，那天的事就你一个人知道，你帮我劝劝他吧。”
“你先别着急，”苏航温声细语地安慰Fiona，“我来想办法。你再和我具体说说向远的症状……”
挂上电话，苏航皱眉沉思几秒，转头对丁璐璐说；“麻烦帮我订明天最早一班回B市的飞机。”
*
“你准备做什么啊？”向远趴在岛台上，看着苏航在灶台前忙活。
“番茄鸡蛋面，”苏航利落地切着西红柿，“带点酸甜味，适合没胃口的人。”
向远默不作声。
从3号到今天5号早上，他基本上粒米未进。不论吃粥汤还是米面，他即使勉强咽下去，过不了几分钟就开始反胃，最后吐得一干二净。
到后来向远实在吐无可吐，只能吐胃酸胆汁，整条食道灼烧般的疼痛，难受得他什么都不敢再吃。
Fiona劝他去医院，他推说不能被发现喝酒，其实他是更怕之前被迫吃下的药物在体内有残留。
要是检测出违禁药物成分，他真的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Fiona怕他支撑不住，只得喂他喝葡萄糖水。虽然还是吐掉一部分，但起码勉强维持住了体力。
向远原本以为再熬几天，等体内的酒精和药物代谢干净就好，没想到Fiona自作主张告诉了苏航。
苏航也是小题大做，问都没问他，竟然就直接飞了回来。
X市距离B市大半个中国的距离，苏航前两天才刚飞去，今天就又飞回来，连向远都觉得实在是太折腾人。
“其实你不用特意飞回来，”向远的声音闷闷的，“我过几天应该就没事了。”
苏航没答话，手上动作不停。一会功夫，一大碗色泽浓郁、香气扑鼻番茄鸡蛋面已经制作完成。
劲道的面条，配合香嫩的鸡蛋和酸甜的西红柿，色香味俱全。要是放在平时，向远早就食指大动。
但是现在……
为了不辜负苏航大老远回来给他做饭的辛苦，向远夹起几根裹满汤汁的面条，咬咬牙塞到嘴里。
“向老师，”见他食不下咽的模样，坐在对面的苏航语气温和地说，“刚才我做饭的全程你都看到了，里面没加任何不好的东西。”
“这面很干净的，你放心吃吧。”
向远愣了愣。
他当然明白苏航说的“不好的东西”指的是什么。
苏航说完就拿起筷子，大口大口地吃起了面条。
他的吃相不算文雅，但津津有味的样子总能给人带来满足感，之前还有粉丝开玩笑让苏航去当吃播。
向远抿着嘴唇，握紧筷子，也学着苏航的模样夹起来一大筷子面条，慢慢地放到嘴边。
随着第一口面条顺利下咽，他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甚至越吃越快，不一会面条就见了底。
苏航贴心地问道：“我再给你盛一碗？”
向远摇摇头，端起碗喝光最后一点面汤，把碗筷放到台面上，有些急促地说：“我吃饱了，先去歇会，碗你放着一会我来刷。”
说完就低着头走回卧室，全程没有再看苏航一眼。
*
向远把卧室门关上，顺势躺倒在床上，钻进被子里。
当他整个人躲到被子制造的幽暗巢穴里时，终于忍不住，咬着被角哭了起来。
难以言喻的屈辱感涌上他的心头，让他的五脏六腑搅在一起，喉咙发紧，眼泪止不住地往外淌。
3号白天向远收到了陈庆的消息。对方虚情假意地询问他的状况，还不忘问问他的“小男友”苏航怎么样了。
向远思量半天，觉得既然没有造成实质性伤害，双方也没起冲突，此时再撕破脸，确实有点得不偿失。
【飞向远方：陈总，真是不好意思，昨天的酒可能有些后反劲，我才刚醒，好多事都记不清了。
苏航昨晚也喝多了，听说是他把我接走的。他没做什么失礼的事吧？】
【叶明扬经纪人陈庆：没事，年轻人血气方刚，可以理解。
有空我们再聚。】
【飞向远方：一定一定。】
虽然不知道陈庆是否相信他“都忘了”的说辞，但起码稳住了局面，看破不说破，免得都下不了台。
那时的向远，还觉得自己的回复很妥当，此刻却感到异常委屈。
为什么？
明明是他差点被侵犯，为什么他还要好声好气地周旋，顾及彼此的脸面，斟酌用词生怕得罪对方。
他有一万种理由说服自己：为了事业，为了自己身后的团队和公司，甚至为了站出来保护他的苏航……
而且伤害并没有真的发生，没什么大不了，就当是被狗咬了一口。
但苏航的那番话，却撕破了向远所有云淡风轻的伪装，直指他不愿承认的事实：他害怕了。
自从进入演艺圈，向远没少因为优越的外貌受到骚扰和暗示。有些小老板信誓旦旦地承诺，只要向远跟他，就立刻投一部戏。
对于这种说辞，向远只当是酒桌上的玩笑话，一笑置之。如果对方纠缠不休，他就会冷酷地回绝，甚至不惜彻底翻脸。
毕竟在最难最苦时，向远都没有选择出卖□□，现在好不容易生活稳定下来，他怎么可能再往火坑里跳。
但这次如果苏航再晚来一会儿，他很可能会直接晕倒在KTV包厢，然后被那两人带到不知道什么地方侵犯羞辱。
苏航猜得很对，他之所以持续呕吐，除了身体原因，更多的是心理上的障碍。
过往的经验让向远防范意识极强，基本不会喝离过手的饮品。
那天的第一瓶果酒包装完好，还是Fiona亲自打开的拉环。
但第二瓶酒是陈庆递过来的，向远正在气头上，接过开封的酒就喝了下去，这才给了对方可乘之机。
劝Fiona喝酒可能只是幌子，那两人的目标从一开始就是向远。
向远的身体比他本人更恐惧，开始下意识排斥所有外来食物，这才导致他吃什么吐什么。
但他不能告诉朋友，不能告诉公司和同事，甚至都不能对Fiona倾诉。
他只能独自消化这份无人能诉说的委屈，告诉自己没关系，一切都会过去。
*
“向老师，我能进来吗？”苏航敲了敲门。
躲在被子里的向远听见了，但并没有应答。
此刻的他，内心除了难过，还有一丝羞愧。遇到这么点事就哭哭啼啼，实在太丢人。
卧室的门被推开，苏航探头进来，只看到床上的一座被子小山。
“向老师，出来吧，”他轻轻地拍了拍被子，像是在哄幼儿园的小朋友，“别把自己憋坏了。”
向远无声地啜泣着，用被子把自己裹得更紧。
“你放心，”苏航顿了顿，语气中带着少有的冷酷决绝，“伤害你的人，我会让他们付出代价的。”
“你想干什么？”向远吓得赶忙从被子里钻出来，不顾脸上还布满泪痕，慌张地说道，“你可别乱来！”
“叶明扬可不是唐骏杰那种傻小子，用点水军和黑料就能扳倒。他根基太深，一般人动不了，你别去自找麻烦。”
这也是向远觉得憋屈的主要原因。
他明知道叶明扬使用了下三滥的手段，却没有丝毫证据。
从他们那天的做派来看，搞这种乌七八糟的事，很明显不是一次两次。
但圈内人提起叶明扬，全是德艺双馨、守时敬业之类的正面评价，几乎从未听到过他有负面的桃色新闻。
这只能说明，要么他们做事滴水不漏，要么就是让所有知情人都闭上了嘴。
向远分析，叶明扬大概两者皆有。
给人灌下“断片酒”，无非是想使对方记忆空白。
等被害人第二天醒来，身边早已空无一人，自己又毫无记忆，死无对证，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
要不是向远体质特殊，估计他也早就把那晚的事忘得一干二净。
而且，就算向远早有防备，一进包厢就拿着设备偷录，也抓不到叶明扬的任何把柄。
酒是陈庆劝的，也是陈庆对他动手动脚，叶明扬从头到尾都坐在沙发上，连向远的一根手指头都没碰。
这才是叶明扬的精明之处，不确定被害人彻底没有反抗能力，他绝不亲自下场。
比起明目张胆的坏人，这种城府极深的表面好人，才最难对付。
但向远清楚，苏航是个不计后果的疯子，生怕他会做什么傻事。
“我知道，”苏航露出宽慰的笑容，抬手擦掉向远眼角的泪水，“我是逗你的。我一个小演员，怎么对付影帝啊？”
向远推开他的手，脸颊发烫，扯过纸巾把残余的泪水抹干净。
苏航见状，也不再说笑，而是直接大喇喇地躺在了向远的床上。
“你干嘛啊？”向远推推他。
“我好困啊向老师，”苏航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我为了赶最早班的飞机，昨天半夜就到了机场，基本没睡觉。”
他看了看时间，补充道：“而且我晚上就要回去了，还剩几个小时，能在你这睡一会吗？”
“要睡你去客房睡。”
“但我困得动不了……”苏航哼哼唧唧，说完就闭上了眼睛。
“随便你。”向远吃饱后也开始犯困，懒得理会耍无赖的苏航，给自己找了个舒适的位置重新躺下。
苏航顺势蹭到向远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睡吧向老师，我陪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