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宁屹洵的声音，孟祈安触电般从车载屏上收回目光。
悬空的灵魂缓缓注入体内，孟祈安转头看他，木讷地摇了摇头。
“老大，你这也太久了，我和孟老师都要饿死了。”冯可半瘫着身子开口抗议，摸了摸自己早已饿扁的肚子。
“抱歉，刚刚接了个电话耽搁了。”宁屹洵点击车载屏，重新连接上手机蓝牙，播放音乐：“晚饭我请，一会儿你们多吃点好吃的补补。”
“那太好了！吃东西我最擅长。”冯可得到指令，笑嘻嘻地从羽绒服口袋里摸出手机，在群名为“山寻月影工作室（没有老大版）”的微信群里点开其他人发过来的菜单，进行远程点菜。
车辆引擎启动，宁屹洵偏过头偷偷看了眼孟祈安的脸色是否好转。
黑暗苍穹将西岭这座现代与古典相结合的大都市笼罩，街道两侧的灯笼映着微弱的光，仿佛象征着千年城市的心脏在现代化的躯壳下缓慢跳动。
孟祈安此时不太想和人交流，又将自己的半张脸埋在暖和的围巾里，眯起眼直视道路前方。
大闪的远光灯破开漆黑大道，缓缓驶向市中心。
不知是不是暖气太闷，孟祈安总觉得车内的空气稀薄得有些令人窒息，他空荡胃部再次隐隐抽痛，车辆转弯的瞬间竟晕得他想呕吐。
糟了，长期不按时吃饭的报应来了。他懊恼地想。
“宁屹洵……”孟祈安晕晕乎乎，难受得连喊人都没什么力气：“我能开点窗吗？想透会气。”
“外面风很大，吹冷风会感冒。”宁屹洵好心提醒，想着他刚才还冻得不说话，怎么这会子又要开窗透风了。
“没事，我就想开一会，一分钟可以吗？”孟祈安语调都带着祈求，他别开脸，难受得眼眶和鼻腔也跟着发酸。
宁屹洵看他可怜，不知怎的竟也跟着有点难受。看他执意如此，他只好控制替他降下一点车窗。
车速适中，冷风抓紧机会从缝隙间猛地灌入，快要把孟祈安头上的那顶帽子吹飞。
他摘下帽子，攥在手里。闭眼享受冷风的侵袭，柔软的发丝被风吹得纷飞，他用冰凉的手背贴了贴自己发热的脸，心间清爽许多。
直至歌单音乐自动切换到下一首，孟祈安才将车窗合上，回魂般躺回座椅。
他歪头，目光落在宁屹洵转动方向盘的细长指节上。
宁屹洵的手很好看，手指修长且骨节分明，用力时手背的青筋和血管会凸起。他松了衬衫袖口，挽起几节，只露出一小节手臂。能看出锻炼的痕迹，隐约的手臂肌肉线条没入袖中。
“我爱过你笑的脸庞，我爱过你心的善良。”
这些年有你的时光，把我的孤独都照亮——”
陶喆流畅悦耳的低音响起，伴随着舒缓的曲子流入心田。
明明是美妙的抒情曲，孟祈安却好似被一句句跳出来的歌词刺到，方才的不适感再度浮上心头。这歌词对他来说太过刺耳，直白，压得他有点难受。
“当幸福碎成一片片，至少要好好说再见——”
冯可在后面翘着二郎腿，深情地跟唱着，他刷着手机，起身扒上主驾的位置，转头问了一句：“孟老师，我让他们点菜，你有什么忌口吗？吃辣吃香菜吃葱吗？”
冯可知道宁屹洵的口味习惯，于是直接跳过他问孟祈安。
“都不吃。”宁屹洵极其自然地接上话，他还没等这首歌放完，就毅然按下了切歌键。
仿佛心有灵犀一般。
“老大，我没问你，我问孟老师呢。”冯可以为宁屹洵听岔了，微笑看着神色淡淡兴致不高的孟祈安。
宁屹洵：“……”
嘴快了，真想抽自己一巴掌，奈何他正在开车，腾不出手。
孟祈安点点头，温声答：“嗯，我都不吃。”
冯可没发现有什么不对，在工作群内转达了孟老师的忌口，才发现车内的歌曲已经变成了宝宝巴士经典曲目《小兔子乖乖》。
他嫌弃地拧着眉，疑惑问：“老大，怎么切歌了，刚刚那首不是挺好的吗？”
“你唱的太难听了。”宁屹洵单刀直入，言语犀利地评述冯可的唱功。
“胡说！我哪有！”冯可气噎，咬着后槽牙却撒不出气：“老大，这歌单是给你家孩子听的吗？虽然我们孟老师长得年轻可爱，但你也不至于放这个歌单吧，怪诡异的。”
“孩子？”孟祈安眼皮一跳，心跳如激进的鼓点跳动着，他目眦欲裂，不可置信地盯着宁屹洵在昏暗车灯下轮廓分明的侧脸。
宁屹洵喉结动了动，抿着唇，没开口辩解，但握着方向盘的手却不觉收紧。
鼻梁上架着金丝边镜框遮住了他眼中晦暗不清的神色，从孟祈安的角度看不到他的神情。
“他……有……孩子了？”孟祈安被震得结巴，看向冯可，小心翼翼试探道。
孟祈安甚至不知道自己是用何种别扭的心情问出这个问题的，即便会听到他最不想听到的答案，他还是开口问了。
“是啊，他儿子。”冯可毫不意外地点头。
他儿子。
儿子。
挥之不去的回音。
“轰隆”一声，孟祈安在听到肯定回答的那一刹那，那根紧绷的弦终于断开。
他脑中山崩地裂，早已蠢蠢欲动的火山霎时喷发，震耳欲聋的倾塌毁灭声回荡在他耳边，把他怔得说不出话，也来不及做出任何面部表情反应。
他只是呆滞地，眼神无光地看着冯可。
“老大家里养了只萨摩耶，就是他儿子啊。孟老师我跟你说，那孩子可皮了，撕纸挖墙拆家，啧啧，那真是跳脱得很啊！但是它可喜欢听儿歌了，一听就开心地摇尾巴。”
“噗哈哈哈哈哈。”宁屹洵开着车，实在没忍住，笑出了声。
歌单的儿歌轮播到《两只老虎》，孟祈安听着童声唱的“两只老虎，两只老虎跑得快，跑得快。”缓缓勾起僵硬的嘴角，“呵呵”地干笑了两声，勉为其难地配合冯可道：“是挺可爱的。”
“你不准笑。”他烦躁地瞪了眼宁屹洵，突然很想踩他一脚。
“孟老师管得真多啊，我笑怎么了。”宁屹洵得逞般地适时反击，将车倒入停车位，熄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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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餐地点在西陵当地有名的特色菜馆。西岭人主食以面食为主，面多为宽面，拌面的酱料也多为酸辣口。
孟祈安不是很能吃辣，再加上他今天心烦意燥，胃口也不大好，脸埋在碗里沉默地吃了半碗面，之后看着桌上各式各样的饭后小食也没动筷，心里纠结着该怎么提出要提前离开比较合适。
其他人都在你一言我一语地闲聊着，他搭不上话，只能坐在位置上，点开今天在景点拍的照片和随笔记录，忽然萌生出写稿的欲望，但他不想扫了大家的兴致，也不好意思开口说要提前离席。
只有让工作占满自己胡思乱想的脑子，才不会总想和宁屹洵相关的问题。
“你们慢慢吃，我有点事，先回酒店。”宁屹洵主动结束聊天，抬手看了看腕表，差不多九点整。
他右耳疼，实在疼得难受，再待下去可能会让人看出情况，他得立马回去买止疼药。
“我也回去。”孟祈安想都没想，推开椅子就跟着宁屹洵站了起来。
有顺风车不坐是傻子！
他并不喜欢热闹场合，所以一直拒绝圈内各种形式聚会的邀请，除非他在工作期间恰巧碰上工作组聚餐，比如当下。
孟祈安觉得，为了让自己显得合群就要在外装作外向交谈的样子，实在是一件很辛苦的事，比甲方在ddl前一个晚上让他连夜返本这件事还要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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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儿子在家，出差了谁在照顾？”孟祈安抬手捏了捏自己有点发炎的左耳耳尖，盯着电梯楼层数字飞速降落，话锋一转，故作轻松提及：“女朋友吗？”
宁屹洵眉梢微挑，为了不让人发现他右耳目前听不太清，他这一路都没有与孟祈安说话。没想到他现在居然会主动开口，要是以前的他，还巴不得其他人不要和他说话。
他不喜欢无意义的攀聊。
趁着等电梯的间隙，宁屹洵又手痒摸出一支烟，夹在指尖，笑了笑：“没，寄养楼下宠物店了。”
他刻意跳过女朋友这个话题，不知道孟祈安是随口一说，还是真的知道点什么。
“噢。”孟祈安点点头，将冰凉发白的手放回大衣口袋里，没再继续追问。
他没辩解自己有女朋友，看样子是真的了。
“孟祈安。”宁屹洵看他耷拉下去的脑袋，突然唤了一声。
“嗯？”孟祈安有些发困，应声小到只有他自己听得到。
宁屹洵看着他的发旋，从鼻腔中呼出一口长气，像是做了很久的心理准备似的，贴在腿侧那只嫁烟的手都在微微发颤。
一股气堵在胸口不上不下，压得他难受。
终于，他哽着喉，开口问出了他一直想问的问题：“这五年，都藏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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