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影与黑暗融为了一体,摸着墙边溜进了后厨。

  后厨里一片漆黑,只有一点从缝隙里漏进来的月光,将整个后厨笼罩在了模糊之中,不是全部黑暗,但也看不太清,好在唐姐主动提供了一个可以让人夜视的道具,让他们可以勉强看清楚事物。

  后厨相当的安静,空气都感觉被凝固住,导致他们已经放的很轻的呼吸,和鼓动的心跳声,感觉像是响在耳边,使他们的感官变得更加敏锐与警惕。

  秦飞冲唐姐比了个手势,示意分开探查,看到唐姐点了点头,转身往另一边放柴火和杂物的角落而去,自己则转身往灶台的地方走去。

  离灶台越近,从进门就萦绕在秦飞鼻尖的腥味就越重,他抬手揉了揉鼻子,那腥味冲的他有点难以忍受,他实在形容不出来是个什么气味儿,不是那种化学药品带着刺激性的味道,而是一种……黏腻浓稠的感觉,像是扒着他的鼻粘膜往里钻去,试图侵占进他的胸腔。

  灶台是一个用泥土砖块砌起来的老式灶台,放着两口大锅,旁边几个高出来的小台子打了几个小孔洞,架着一些小锅炉,旁边放了一张大木桌,上面放了个几层的蒸笼,还有一些锅碗瓢盆菜刀之类的,蒸笼旁边一个大盆中似乎还放着什么东西,旁边的案板上有一些和好的面粉,与已经擀好的面皮。

  有点像是在包包子的架势,秦飞过去翻了一下蒸笼,里面已经码好一屉包子放着,黑暗中看起来就像是冷硬的石头,而那股腥味在这最是浓重。

  秦飞皱眉看了一眼那盆里的馅料,不说是在黑暗中有些模糊,就是打着光看,也看不出那撵成了泥混合在一起的玩意儿究竟是什么,就像是放烂了的东西,已经开始腐化,那大概就是腥臭味的来源。

  秦飞想起白天看到的那些人吃的包子里其实是这样的馅料,就感觉一阵反胃,这个后厨已经不是脏了,它所供应的食物已经到了让人恶心的地步。

  他转头不再看那些“食物”,摸索了一遍灶台,很普通,没什么发现,他无声叹了口气,准备转身去看看唐姐那边,而这时他目光一顿,看到了那大木桌最角落里好像有什么不该在这的东西。

  他走近一看,那居然是一本书。

  厨房里为什么会有一本书?他刚刚为什么没发现这本书?

  正待秦飞准备去拿那本书时,有人拍了一下他的肩,他偏头看去,是唐姐带着点焦急的脸,手指着边上那堆杂物,表情有一丝惊恐。

  秦飞也就没管那书,反正也跑不了,先跟着唐姐去了她觉得有问题的地方。

  只见那堆杂物也满是腥臭味,粘稠的液体从麻布袋中渗出来,看着深一块浅一块的,地面颜色也是偏深,大概渗进了不少液体,秦飞从臭味中微弱的血腥气判断,这些都是血。

  那这些麻袋里是什么东西,不用打开也显而易见,这些和柴火放在一起的杂物,可能正是这个厨房的“食品原料”。

  秦飞有点疑惑的看向唐姐,她是知道这个厨房的食物都是人肉做的,不应该还对这感到惊恐,那把他叫过来是为什么?

  唐姐指着那堆杂物中间一个不起眼的小东西,无声的说着什么,因为怕惊动巡视的怪物小二,他们全程都是小心翼翼高度紧绷,不能发出一点声响,秦飞没看懂她是什么意思,急得唐姐抓住了他的手,飞快的写了一个字,“蛊。”

  秦飞恍然大悟,那不起眼的看起来很是老旧的罐子里,放的就是掺杂在食物里的蛊虫?

  他动作很迅速的摸出了匕首去探了探那罐子,没什么动静,于是又摸出了一块布覆盖着罐子,将罐子给拿了出来,放在更看得清的地方,然后打开了罐子封口。

  那股黏腻的味道扑面而来,宛如实质一样缠上了秦飞,像在他脸上铺了一层薄膜,让他顿时呼吸不畅,连忙往后仰头退了好几步,离那罐子远了一点。

  这时秦飞才发现,那种腥气味不是灶台那腐烂的食物发出来的,而是这个不起眼的罐子在慢慢的散发着,铺满了整个厨房,导致哪里都是这个味道,而此时被打开了,厨房里的味道简直厚重成了实质,在那一点月光映衬下,形成了薄薄的一层烟雾。

  那罐子也是平地冒青烟,如同万恶之源一般往外散发着恶臭腥气。

  “这……”唐姐实在没忍住发出了声音,不过她声音还没成型,就被秦飞遏制住了,然后他动作迅速的又把封口给盖了回去,阻止了那随着青烟持续蔓延的腥气。

  秦飞一脚将那罐子踢回了那堆杂物里,拉起唐姐转身就往外走去,轻声说了一句,语气带着一丝焦急,“快走。”

  然而还没待走到后厨门帘,两人都听到了那声缓慢又沉重的脚步声,唐姐小声惊呼:“是客栈小二!”

  秦飞轻“啧”了一声,转头在后厨看了一圈,看到了最边上有一个小门,猜测可能是客栈的后门,带着唐姐往那边走去,他途中想起了那本书,转头看向灶台边上的大木桌,但可能在他的视觉死角,一眼看过去没找到那本书。

  此时他也没心思去管那书了,客栈小二沉重的脚步声在缓慢靠近后厨,连带着一点怪物的喘息,还有那像是兴奋的呼噜声,都在压迫着他们的神经。

  秦飞并不是害怕被发现或者打不过这些怪物,而是他不想打草惊蛇,如果他们被小二发现,客栈老板一定会开始防备他们,到时候要找人就更难了。

  他们很快来到了后门处,然而秦飞伸手去开门,却打不开。

  这门被锁住了!

  一只皮肤泛着青灰的手伸进了门帘,和他脚步声一样缓慢的拉开了门帘,一只似人非人的怪物蠕动了进来,没错,是蠕动,那是个浑身就像是肉块组成的生物,像是脚的肢体行动起来很是沉重缓慢,每动一步都像是肉块蠕动,两只血红的眼睛分离在那不成形状的脸上,一只在头顶,一只在脸庞。

  它缓慢的转动着头颅扫视一圈厨房,血红的眼睛转动着,在黑暗中仿佛发着光。

  厨房一如既往地安静,它走动了一圈,最后停在了大木桌边上,从喉咙里发出像笑一样的“呼呼”声,然后伸手抓了一坨盆里的馅料塞进了血红的大嘴里。

  秦飞回到房里依旧没看到靳栎的人影,走到桌边倒了杯水,一边喝一边坐着等靳栎。

  在小二快掀开门帘的时候,他们从后门边上的窗户翻了出去,以为翻到了客栈外面,但其实只是客栈的一个小后院,支了个顶棚围栏,时不时被风吹的来回动荡,然后扑进来一堆沙子,那后院空荡荡的就剩黄沙了。

  他们躲开了小二,摸着围栏翻到了客栈外面,转了一圈又撬了个没人的房间的窗户翻进去,然后回了各自的房间。

  不过途中秦飞一直没看到应该在这些地方探查的靳栎,以为是早就回房间了,现在回了房间还是没看到人,秦飞就有点疑惑靳栎是探到什么地方去了。

  秦飞心里算着时间,大概等了有半个小时,窗户发出一声轻响,一个人影推开窗户闪身进来,带着风沙冷气,还有一点血腥味。

  “你受伤了?”秦飞皱眉看向黑暗里的人,轻声问道。

  “没有,不是我的。”黑暗中是靳栎带着笑意的声音,他把身上的衣服脱了下来,随手扔在了一边,不知从哪儿掏出个夜明珠,温和的光线照在了两人身上,在黑暗中淡的如同月光。

  秦飞偏头看了一眼靳栎脚边带着血污的衣服,走到一边拿了个湿毛巾过来扔给靳栎,等他擦完身体换好衣服,突然说道:“我现在好像有点明白你以前是干什么的了。”

  靳栎歪头看着他,疑惑道:“你一直不知道我是做什么的吗?我可没瞒着你。”

  “只是一直没敢相信,而且我记得你父母都是正经生意人,你明明可以当个富二代一辈子吃喝不愁。”秦飞拉过靳栎坐到床边,又拿了个干净的毛巾帮他擦着头发。

  “他们早就放弃我了,不然我一生也不会只见过他们几面。”靳栎很平淡的说道,仿佛说的是别人的事。

  “况且,我是个喜欢追求刺激的人,”他点了点太阳穴,“刺激这里。”

  所以干的是刀尖舔血的活儿。

  秦飞帮他擦头发的手一顿,想起了以前见过几面的靳栎的父母,母亲是个混血儿,长得精致漂亮,靳栎很像她,父亲是个成熟的成功男人,那是一对很登对的夫妇,相敬如宾,是富商圈里的模范夫妻,但是却生下了靳栎这么个怪胎。

  豪门向来都有那么一点狗血事,比起秦飞这个私生子,靳栎的成长不止狗血,还很奇特,他自从被检测出了大脑的问题,并且出现反常与无故伤人的举动后,就被父母给放弃了。

  他从小接受最好的资源,却与父母相处时间很少。就像靳栎说的,他那一生见到他亲生父母的次数,屈指可数。

  “你……”秦飞下意识想安慰一句,但开口后又停住了,觉得好像没有必要,靳栎大概也不理解这种情感,他不知不觉间产生了“靳栎有点可悲”的念头,二十几年活成了一个自我又孤立的人,看似什么都不缺,其实什么都没有。

  秦飞没有预兆的抱住了靳栎,声音有点沉闷,问道:“你刚干什么了?”

  “唔。”靳栎被秦飞抱的猝不及防,懵了一下后回抱住他,温声回道:“在外边碰到了巡视的客栈小二,被发现了顺手就杀了。”

  秦飞心中升起的那点对靳栎的怜惜瞬间荡然无存,他双手捧着他的脑袋晃了晃,想知道他脑子里都装的什么东西!

  “你知不知你这样会打草惊蛇啊!你不应该躲开吗?你跟他正面对上了?被客栈老板发现你,我们再想找他就难了!”

  靳栎被晃得头昏,抓住秦飞的手,语气有点无奈,声音里无端带着股宠溺,“是它找上我的,我不回手就被它吃了,你放心吧,它的尸体我处理了,也没闹出动静,客栈老板就算发现了,也不会知道是我。”

  秦飞看着他那一脸“我是专业的”的骄傲表情,话语哽在了喉中,扶了扶额,感觉跟他争辩打草惊蛇的道理的自己就是个智障。

  他叹了口气,仰面躺到了床上,不想了,还不如睡觉!

  “要不明天白天我们去大堂里试探下吧,明天就是第三天了。”靳栎看他那一副郁闷的样子,意识到自己好像犯错了,但他实在想不出来自己哪错了,于是岔开了话题。

  靳栎杀了个客栈小二,客栈老板怎么也能估计出有人冲着他来了,npc还好,要是机灵一点的玩家,靠着系统躲在暗处,然后完成自己的任务,再由其他进游戏的顶替,他们要找到猴年马月。

  秦飞想想就觉得头疼,一旦让人有了防备,那他们的任务难度就会大大增加。

  所以靳栎此时的建议也正是他想的,他们必须主动出击了,而不是继续摸索集齐线索,再顺藤摸瓜找出老板,太慢了,唐姐待了十天都没见找出来,所以这方法行不通,这时候靳栎那简单直白的正面刚想法,倒是条出路。

  “嗯,就这样吧。”秦飞闭着眼睛应了一声,感觉靳栎躺到了身边,很自然的跟他靠到了一起,没一会儿就迷迷糊糊睡过去了。

  第二天秦飞跟唐姐招呼了一声,将她留在了二楼,而自己和靳栎吃了点东西,使用了那个能让他们不受气场影响的道具,下到了大堂里。

  今天是赌局,只不过形式不再是投骰子猜大小,而是类似于俄罗斯转盘的玩法,桌子上摆着个光滑平整的盘子,上面摆着一把小刀,由庄家负责转动,指到谁,谁就把自己的赌资全部交给庄家,成为下一轮庄家,如果没有赌资就用那小刀割下一块肉,然后继续下一轮。

  大堂里不像昨天疯狂,反而像第一天一样分成了两波人,一种是围在赌局边的人,一种是十分嫌弃躲在角落的人,这些人里或许有些是玩家,有些是npc,因为分不清周围的人,所以也就分不清自己其实身在局中任由人摆布。

  “我去找掌柜的套个话,你在这留意着。”秦飞喝水都快喝撑了,就算不受那奇怪的气场影响,他依旧看不出大堂有什么异样,不如说是这大堂太过异样,所以看不出区别。

  包裹严实的靳栎捏了一下秦飞的手,然后就放他去了。

  秦飞走到柜台前,先大声囔囔着要了一壶比较贵的酒,甩了一颗靳栎给他的金珠子,掌柜一副见钱眼开的模样,十分殷切的伺候着秦飞,语气相当狗腿。

  “你是这客栈的老板?”秦飞装出一副喝昏头了的样子,抓起新拿的酒往嘴里灌了一口,眯缝着眼睛迷糊的看着掌柜,问道。

  虽然这掌柜的能肯定是个npc了——就没见他换过人,但秦飞之前和他打了个照面,此时再来打探不太妥当,不过他换了一身装束,又略微收拾了一下,应该看不出来。

  果然,掌柜的表情没有一丝异样,和他搭着话,“哪儿能呢,我就是帮忙跑腿的,老板一直在那边赌着呢。”

  又是这句话,仿佛只要一问老板,那一定是在赌着的,只不过这次他带了点肢体动作,往那边指了一下,秦飞顺着看过去,那边人几乎都是换了模样的,比昨天又少了点人,可又感觉添了点人。

  掌柜的也不知道指得是谁,秦飞看去那边,正好有个人被按在了桌子上,被人剁掉了一根手指,哀嚎与笑声此起彼伏,让人觉得厌烦又恶心。

  “你看,是不是玩的可开心了?”掌柜的对秦飞笑了笑,好像看到的只是件寻欢作乐的事。

  秦飞转过头,眼神迷离,迷糊的应了一声,不小心将手里的酒壶摔到了地上,又给了掌柜的一个金珠子,拿了壶新酒离开。

  “他妈的,这酒没准是什么东西酿的呢!”秦飞回到位置上就避开了人把嘴里包着的水给吐了出来,胃里一阵阵的犯恶心,他对这个副本那种生理性的厌恶越来越强烈了。

  靳栎倒是没他那么在意,接过他手里的酒喝了一口,笑嘻嘻的调侃道:“你都有胆几次拿‘刀尖’对我,还不敢喝一口酒了?”

  “我会杀人也不代表着我要吃人肉吧?我可一直是个根正苗直的好青年,跟着你也没被带坏,我都佩服我自己。”秦飞指尖放在桌子上轻点着,怼了回去。

  “你是个正常人,咱两不太一样。”靳栎依旧是笑眯眯的,开着玩笑的语气,听在秦飞耳朵里就不太是滋味。

  “都是人,有什么不一样。”秦飞盯着那边的赌局,淡声道:“你和我在一起,就是正常的,我会管着你,让你知道怎么去爱一个人,怎样接受别人的好意,生前种种也就不提了,只看当前。”

  “你如果能把你保留的那点余地全部交给我就好了。”靳栎将空酒壶放到了桌子上,整理好衣服,说的很随便,但却带着点惆怅的味道。

  秦飞垂眸不语,托着腮沉默了一会儿,没想好怎么回靳栎,过了一会儿他想岔开话题时,靳栎却按住了他的肩膀,在他耳边说道:“嘘,看那边。”

  --------------------

  作者:在秦飞看来,靳栎是一个很孤独的人,但靳栎自己是不觉得的,他是一个很有自知之明的神经病。

  (* ̄︶ ̄)嘿嘿。

  提前预警了这副本有点血腥嗷……后面也会有丢丢。orz若是引起不适,在此致歉。[卑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