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鼎沸又寂静的夏天。
斑驳的记忆在暑气中被渐渐蒸腾到模糊,留下的痕迹却愈加清晰。
四年前。
*
“我靠!终于考完了!”
原本空荡的教室里冲进来一群意气风发的少年少女,热气瞬间荡进了这一方小小的空间。
同桌杨飞勾着郁舟的肩,拿着在校门口顺手接的扇子拼命扇:“我简直都想象不到我这个假期过得得有多爽,咱们必须多聚几次,你是不是要报路哥的大学?”
郁舟被捂到想出汗,他坚持维护自己的夏日清爽帅哥形象,一把推开杨飞:“别搭我,热。”
然后才回答对方:“我肯定要报的。”
“真好,你去学校一点也不无聊。”杨飞感慨,“还有人替你排各种雷。”
郁舟笑了笑,不置可否。
等到他入学,路祁言就大四了,在学校的时间会少很多。
他就算想黏着路祁言,也没机会。
少年有点不开心地垂下眸。
“你过会儿怎么走?”杨飞一边把书都扔进垃圾袋,一边问。
郁舟瞬间恢复,一字一句认真说:“我哥来接我。”
“……我服了,”杨飞转过头,“我就不该问,一天到晚全是你路哥你路哥你路哥。”
郁舟笑了。
路祁言在学校附近租了房子,所以郁舟走读,东西不太多,两趟就收拾完了。
他走前和杨飞几人打了个招呼,约好了连续聚餐三个晚上。
接着,就朝校门口走去。
教学楼离学校大门有些远,郁舟拖着一书包的东西,每走几步就要往阴凉地里钻一会儿,觉得要出汗了就停下来休息。
如果这时候有个旁观者,那在旁观者眼里他就像一只不断梳理羽毛的小鸟雀。
小鸟雀·郁舟完全不知道自己这副想开屏的样子,他只是觉得自己要保持一个很好的状态去见路祁言,不能和别的男生一样满身臭汗。
下一秒,他被隔壁班的女生拦住了。
原本梳理的差不多的羽毛,就这样炸了。
郁舟认识这个女生,她叫陶苓。
他们所在的学校初中部和高中部是相邻的,路祁言天天在光荣榜上挂着,很多人都认识。
陶苓好几次想通过郁舟和路祁言搭桥,但郁舟不太乐意,都想办法推掉了,甚至还替路祁言回了封信让对方好好学习。
“你有什么事吗?”郁舟努力保持平静,扬起一个笑问。
陶苓连忙摆手:“你别误会!我不是想约你哥,自从你上次把抄的半篇劝学再加原创八百字劝告信给我,我就洗心革面,不喜欢他了。”
她海豹鼓掌:“学习万岁,我最后一次模考比先前多了三十分。”
炎炎烈日下,郁舟忽然觉得身边的空气都清新了不少。
“啊,”他说道,“那……”
陶苓翻书包,找出一份包装精致的巧克力,递给郁舟。
“这是我朋友拜托我带给你的。”她说,“他挺喜欢你,但是不敢自己来。”
郁舟愣住了。
几秒后,他缓缓后退一步,鞠躬感谢:“谢谢她的好意,但是我现在没东西回礼,也没有那种意思,你要不还回去吧,别让女生白白送我东西。”
陶苓神秘莫测地笑了:“不,你想错了。”
郁舟疑惑:“?”
“我那个朋友……”陶苓说,“不是女生,是男生。”
郁舟人傻了。
好一阵儿,才找回声音:“男生?”
“对,所以他不好意思来。”陶苓把巧克力塞到了郁舟怀里,“你收着吧,我也没法给他退回去了。”
郁舟还处在被雷劈一般的震惊里,呆呆地接过巧克力。
“虽然这么问有点冒昧,”陶苓忍不住又问,“但你有兴趣认识他一下吗?他可帅了,身高185,人很有趣,还很喜欢你,虽然从来没敢打扰你,但你的很多事他都在关注。”
郁舟一下子着急了起来:“不是……我不是那个,我不喜欢男生。”
陶苓有些惊讶,却还是点点头:“那我回头告诉他。巧克力你别还回来了,就当是祝你毕业快乐。”
女生挥挥手,很快走远了。
郁舟站在树荫底下,脸莫名其妙的降不下温。
表示好感就算了,怎么……怎么对方还是个男生啊?
比起其他男生,他确实是长得漂亮了些,但也不至于被认成那个吧?
郁舟不断回忆,他虽然没和女生谈过恋爱,也没喜欢过女生,不过也没对男生有过意思!
那就没必要这么不好意思了……吧。
少年拿出杨飞塞给他的多余扇子,给自己扇了两分钟风降温,感觉脸终于不热了才松了口气。
结果一转头,看到了不远处站着的路祁言。
郁舟手一抖,扇子差点掉到地上。
“路哥……”他小声问,“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她送巧克力的时候。”路祁言接过郁舟鼓鼓囊囊的书包,“别担心,我没听清你们说的话。”
郁舟心一沉。
不对劲。
路祁言好像听起来有点……不开心?
“等等我!”郁舟连忙迈步跟上对方的步伐,“路哥,你误会了,不是她跟我表白。”
路祁言另一只手撑开伞,遮在了郁舟头顶。
“那是什么?”路祁言嗓音平静,看似不在乎地随口问。
郁舟倏然卡了壳。
他刚刚急着辩解,竟然忘了事实更难说出口!
还有,他为什么要急着解释?
越理越乱。
郁舟咬着唇不说话。
路祁言垂眸,落寞:“我不该干涉你的。”
郁舟心底这下是真的不安了起来——路祁言一直对他那么好,这样的事情说了又不会怎么样,反而是憋着不说更让两个人难受。
想明白只需几秒,他扯了一下路祁言的袖子,靠近了一点点,耳尖发红。
“就是,这是一个男生拜托她送给我的。”郁舟绞手指,“那个男生说喜欢我。”
空气蓦然安静沉闷了下来。
郁舟:……?
他抬起头看路祁言,在对方的脸上看到了近乎平淡到可怕的神情。
怎么回事?
怎么实话实说了,气氛反而更糟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