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舟感到冰凉的金属口顶到了自己脑袋的侧边。
“楚衣！”徐烟的嗓音忍不住颤抖，似乎是依旧难以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你什么时候——”
“抱歉，徐烟姐。”楚衣垂下眸，手指在扳机上摩挲了两下，“我从来都不是什么大义的人，你知道的，我很自私。”
来到副本系统后，楚衣从没对别人讲过他的故事。
他确实……算不上什么好人。
楚衣的家庭是富裕的大家族，而他很不幸，是个私生子，从出生开始就是一种错。
他母亲带着他去楚家大闹，试图拿到一笔钱，楚衣被扣留在了楚家，她却在回程的路上意外车祸身亡。
楚衣是后来才知道这些的。
他三岁就到楚家了，在那个富丽堂皇的家里，他见到了两个哥哥，大哥整日对他冷淡嘲讽，二哥从小就是个纨绔，用下作的手段折磨他。
包括但不限于，把他锁在阁楼好几天，往他那间杂物室改的卧室里扔蛇。
楚衣就是这么长大的。
这种环境的阴霾下原本更容易生成阴暗孤僻的性格，但他很奇怪，硬是成了现在的样子。
看起来吊儿郎当，有时候也有温和。
当然，更多的是狠。
不然，他的大哥也不会在年前因为财务问题被抓进去，二哥也不会在路上出意外成了植物人。
刚进副本系统的时候，楚衣觉得他可能是遭报应了。
但他不觉得自己做错。
后来在副本系统中挣扎厮杀，能活下去已经是最大的奢求，他都快要忘掉这些原世界的事了。
直到现在，这些事情才被拎出来回忆一番，但是就连回忆，也已经失去意义了。
“副本系统的最低人数是三万，不足三万会将外界的人拉进来，”闻牧忽然开口，“七天的副本在玩家大厅等价于数十分钟，每天会有几十个副本开启，死亡人数少则三百，多则难以计量。”
楚衣将目光移向闻牧，眸底漆黑。
“在系统开启的一年之内，死在这里的人至少有十几万，并且这个人数还在不断增加。”闻牧抬眼，“他们都是和你一样，鲜活的生命。”
话音落下。
闻牧的言下之意很明显：如果副本系统不被毁掉，一年、两年……十几年，死在这里的人会有多少？
百万，甚至千万人的生命。
那时候，外界的世界又是怎么样？
这是他们最接近成功的时刻，难道要就这样放弃？
闻牧就是怕有人被蛊惑才挑选了自己足够信任的人，却没想到反水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楚衣对闻牧说的话毫无触动，反而轻轻笑了：“可是我不认识他们啊，我只想护住我在意的人。”
“害死同伴，你就能保护你想护住的人了？”闻牧向来冷淡的语气此刻终于多了几分波澜。
郁舟心底忽然闪过一丝很不安的预感，在楚衣拿刀威胁他时都没有那么明显。
他立刻在快穿系统里用剩下的积分兑换了道具，想要像刚刚那样将他们摘出来，然后停掉时间。
从郁舟知道的信息来看，独眼人是从另一个高维世界来到这个世界“人”，靠副本中的各种仇怨力量来维持自身。
对方制造了那么多怪物来阻拦主角团的到来，一定是因为他自身的行动能力不足。
所以……只要有了动手的机会，用副本里的道具应该就能杀掉那个独眼人。
没关系的……这种情景很好解决的……
郁舟额角甚至渗出了丝微冷汗，然而就在这瞬间。
“砰”的一声，枪声响起。
一切发生的太快了。
别说郁舟没有反应过来，在场的任何一个人都没能反应过来。
疼痛感并没有在郁舟身上蔓延开，相反，钳制住少年的那只手缓缓松了力度。
郁舟愣怔地回过头，看到楚衣颤着手，缓缓靠着桌沿滑落到了地上。
那把银色的手枪从他的手中滑落，沾染了腹部溢出来的鲜血，甚至有些诡异的和谐。
楚衣竟然是在瞬息之间将枪口对准的地方换了位置，对着自己的腹部开了一枪。
与此同时，圆桌后方的独眼人也缓缓倒了下去。
借着昏暗的灯光，他们能看清。
独眼人的额头上多出了一个弹孔，汩汩流血。
他的眼神惊愕中夹杂着愤怒，被击中头颅后的那半秒内，独眼人唯一能做到的就是不接受自己的死亡。
可是大局已定。
银枪是副本系统里掉落的高级道具，楚衣经常使用，自然知道子弹的威力。
使用得当，能穿过诡怪的皮肉，一次杀掉好几个小诡怪。
所以现在，也能穿透身躯杀死独眼人。
郁舟最先反应过来了，惊愕地去扶楚衣，却被对方推开了。
楚衣的手捂着腹部，却根本阻挡不了血液流出，很快手指就淹没在了一片鲜红之中。
不远处的几个人也都从石化中缓了过来，疯了一般跑过来。
“干嘛用这种眼神看我啊。”楚衣看着周围，又笑了，却很勉强，“我又不是真的……反叛了。”
他忍不住咳嗽了一声，却牵扯到伤口，疼到冷汗都流下来。
“你是疯子……楚衣，”徐烟拿着绷带想帮他，可是无能为力，禁不住红了眼，“你早就有这个计划？为什么不和我们商量？明明有很多种方式可以解决问题的，你为什么要选择——”
“哎呀，别说了。”楚衣的声音很轻，断断续续，“副本要坍塌了，诡怪们也都……要消散去投胎了。”
他说完，别人便都明白了言下之意。
楚衣只喜欢他捡回来的小诡怪，现在商凌要消失了，出不出副本又有什么区别。
还不如趁这个机会，用最少的伤亡解决掉最可恨的罪魁祸首。
“你给我活着出去！”徐烟哽住，“浪漫不是这样的，谁教你俩殉情的！”
楚衣低下了眸，没说什么。
或者，已经没力气再说什么了。
他确实不是什么好人，以前从来不是，现在也待定。
但这次，至少他守住了那个被很多人，包括商凌，喜爱着的外面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