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本太可恶了。”郁舟低低道。
他当时将刀捅进路祁言的身体时，面对的是同样的痛苦。
徐烟经历的甚至比他要更可怕，她面对的是自己的一家人，还是几乎没有破绽的一家人。
得留下多大的阴影。
他们继续在这条亮堂的走廊中等待，逐渐又有两个人出来。
那两人也是，疲惫，狼狈，恍惚，甚至一个字都不愿意多说，找了空地坐下便一动不动。
郁舟不知道他们遇见了什么，也许是家人，也许是爱人。
这次进副本的一共十人。
三小时过去，出来了五个。
那扇门内的时间和门外是不一样的，郁舟不知道自己在里面的一个晚上和一个早上投射到副本里是多久。
但据徐烟所说，她在里面待了两天多，时间是郁舟的好几倍。
而她是在郁舟到后二十分钟出现的。
这么算起来，三个小时，门内的人应该已经在虚构的世界度过了十七天多。
在里面陷十七天……还能走出来吗？
重点是，别人就算了。
为什么楚衣，还没能出来？
他看到了什么？
郁舟隔几秒就想往门那边看，在他第八次转头时，祈妄捏住了他的脸，把少年的唇瓣都挤成O型。
“里（你）干寻（什）莫（么）？”郁舟口齿不清，眨巴着眼睛问。
“看什么呢。”祈妄又捏了一下，手里的脸蛋香香软软的，要不是有其他人，他一定会咬一口。
郁舟把祈妄的手从自己脸上扯下来，乖乖实话实说：“我在想楚衣怎么还没有出来。”
祈妄的眸色渐深，周遭的气息明显变得危险了起来。
“别吃醋。”郁舟连忙投怀送抱，“我是90%的好奇，和10%的关心，毕竟他也是主角团之一，明明应该出来的……”
祈妄不知道这次郁舟嘴里的“主角团”又是什么，但他自从知道对方能在各个平行世界穿梭，已经逐渐习惯小玩家嘴里冒出来奇奇怪怪的词语了。
“该活的不会死，会死的也不会生还。”祈妄将郁舟拥入怀中，“别瞎想了。”
他明显无感，这是邪神对渺小的其他人类的天性，他生于死亡，享受杀戮，不怜惜那些易碎的生命。
所有的温柔和在意，都只是因郁舟而产生的例外，是给少年的专属偏爱。
祈妄抬起手，郁舟感到自己的脸又被捏了两下，然后蹭过三四五六七下。
“我不问了。”他有些脸热，埋进了祈妄怀里。
又一段时间流逝，徐烟终于缓过来了，环顾四周，语气有些疲惫：“楚衣呢？”
闻牧回答：“没出来。”
徐烟一双美眸睁大了些：“怎么会？！”
这是下意识的诧异，但事实就是摆在这里。
按照门内外时间比例推算，楚衣在那个世界里待了快要有二十天了。
“他能出来的。”闻牧的嗓音依旧平淡，衣服上的血迹已然干涸，“再等等吧。”
不知是不是为了印证他的话语，没过两分钟，那扇门便被打开。
楚衣走了出来。
他和别人一样，却又不一样。
他的身上没有任何初愈的伤口或斑驳的血迹，神情却比任何人都要沉寂。
看到面前一个个浑身是血的同伴，楚衣的眼底甚至没有一丝波澜。
直到徐烟开口问他：“你遇见什么了？在那里沉迷二十天？”
楚衣没说话，只是抬手摘下了绑头发的小鬼魂装饰皮筋，套在了手腕上。
银灰色的发丝散落，遮住了他部分表情。
“你们呢？”好一会儿，他才开口，“遇见什么了？怎么出来的？”
“迷宫，自杀。”闻牧的回答很简单。
徐烟狼狈地垂下了眸：“我的家人，我杀了他们。”
楚衣又过了一阵儿才道：“我也差不多，遇见了很重要的人，牵扯住了我很久，所以直到现在才出来。”
在没人看到的角落，他的手在身后攥紧，指节都发白。
二十天？
只有三个半小时。
楚衣沉默了很多，别人只当是他也受到冲击了，也没人觉得奇怪。
他们又在原地等了许久，甚至借着安全，分两组，轮番睡了两小时。
没有人再从那扇门里出来。
门内的时间应该已经过了四十多天，再难杀的怪也该被杀了，再难破的局也该破了。
没出来，要么是死了，要么是迷失了。
那个虚假的世界真的很有迷惑性，美好到和玩家原本平静的生活如出一辙。
“不等了。”闻牧站起身。
另外五个人没有反对意见，邪神毫不关心。
他们缓缓向着走廊尽头唯一的那扇门走去。
楚衣走在最后，他的前面是郁舟和黏着郁舟的祈妄，他的手里紧紧抓着那个有小鬼魂装饰的皮筋。
有一瞬间，楚衣想问郁舟，能不能和他感同身受，可他知道郁舟和他不一样，对方看似柔弱却比他要强大的多。
这是第一次，楚衣在队友面前撒了谎。
他的门里其实没有幻境。
有的只是最开始的一片漆黑，一道声音不断在蛊惑他。
“你的勇气很令我钦佩，可你知道吗？你们要毁掉的副本是诡怪的安身之处，没有了副本，所有的诡怪也会消亡，包括你的那只小诡。”
“但只要你选择杀掉你的队友，我就会让你成为和我一样至高的存在，副本会继续存在，副本的杀戮却与你无关，你会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拥有你想要的自由。”
这段话足足在楚衣耳边说了三遍。
然后，声音消失，黑暗中亮起一隅。
赫然投放着……此刻正在玩家安全区楚衣的房子里的商凌。
投放是单向的，楚衣能看到商凌，商凌却不知道他心心念念的人类在观察他。
商凌是第一次和楚衣断联，他很担心，担心到移动都是走一阵飘一阵的，八十平米的房子被他丈量了无数遍，每过十分钟都在尝试连接契约。
小诡怪吃饭也不香了，吃完饭后窝在午睡的被窝里，垂着眸不知道在想什么。
楚衣就这样看了三个半小时，一点点把商凌印刻到心底。
然后他走出门——做出了他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