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你。◎

  她的语气很轻, 像一片羽毛浮在湖面。

  岑烟不知道自己的一句话如同空中一只微不足道的飞鸟,对高速航行的飞机来说,却是致命性的打击。

  前几日未曾熄灭的余烬, 如今不过被风随意吹过又复燃起一场大火, 在那冰冷的外表下,几乎快要将他的理智燃烧殆尽。

  晏然川抬眼看她,蓦地想到从前。

  学校组织的一次春游, 只有她脱离了大部队,晏然川找到她的时候已经快到发车时间,他下意识地牵着她的手往前走。

  那时候少有的肢体接触, 岑烟还没上车就将手抽回, 连多看他一眼都不愿意。那时, 她明明那么讨厌他……

  可笑的是, 现在他们也可以做从前不可能做的事。

  晏然川微微垂下眼睑, 语气和她一样淡, 却带着几分窥探不出的复杂,“随意。”

  客厅归于安静,岑烟洗漱时打开水龙头, 在水声逐渐清醒了一些。她洗了把脸, 水珠挂在眼睫上往下滴落,这时旁边的手机响了一声。

  “东西收到了吗?”

  岑烟刚好忘记说这人,没想到沈乔这么快就送上门来, 她眼底带着点戏谑的笑意,“没想到你这么贴心。”

  沈乔都快被自己感动哭了, “举手之劳。”

  “本来只是跟你开个玩笑……, 现在你既然都送了, 看来我只能勉为其难用了, 总不能浪费你的一片好心。”

  “……?”

  沈乔正在喝老公端过来的牛奶,闻言一下子呛着,拼命地拍着自己的胸口。她看着屏幕上的文字,气得太阳穴疼。

  隔天,岑烟有几个护肤项目要做。

  从美容院回来时屋子里空无一人,岑烟坐了一会儿就有人上门来给她准备好了晚餐,说是晏先生特意准备的,她问他人呢。

  “晏先生临时要去瑞士出差,所以安排我们负责岑小姐您的饮食。”

  岑烟有些索然无味,她随意翻开桌子上印着自己的杂志,“我还能没钱请别人做这些,不是他做有什么意思?”

  那人顿了一下,品味了会儿岑烟话里的意思总觉得好像哪儿不对,但以他的涵养自然也不敢多问。刚想坚持一下,岑烟看向门口,“回去吧,就当带薪放个假,我不习惯家里有人。”

  “可是……”

  见他还一副犹豫的模样,她嗓音慵懒,“怎么,给你们放假还不愿意?”

  客厅重新归于平静,岑烟打开电视机看了一会儿自己最近正在热播的电视剧。

  屏幕上的女人身着利落的西服,在职场中气势全开,可回到家却像是打碎了一件精美的艺术品,一切都是那么凌乱和不堪。

  一向强势的女人却无助地蹲在地上,她发疯的时候歇斯底里,潮湿的头发沾在脖子上,又疯狂又带着几分破碎的感觉。

  也许生活就像是被一张精美的糖纸包装起来的糖果,谁也不知道剥开之后里面会是什么东西。

  岑烟看得入迷,顺手拿起茶几上的水果,突然觉得少了点什么。

  她收回碰到橙子的手,转而拿起洗好的草莓。

  晏然川离开后的第五天,京市下了场暴雨,岑烟半躺在落地窗前看着一本表演类的书籍。不知道是窗外雨声太大的原因还是什么,她翻了几页,一时忘记了看过的内容。

  身上盖着的薄毯随着轻微的动作掉到了地上,岑烟懒得弯腰捡,单手撑着额头眯着眼睛睡了过去。

  室内温度有些低,半睡半醒间,岑烟感觉暴露在空气里的皮肤有些冷。她不安分地微微翻了个身,突然感觉身上多了轻柔的触感。

  好像是毯子盖在她身上的感觉。

  等清醒时,岑烟睁开眼看向四周,还以为自己做了一场梦,梦里男人回来了给她盖好毯子。但她低头看了眼,毯子确实盖在身上。

  那样真实的触感,并不是一场梦境。

  外面的雨已经停了,岑烟准备起身,耳边传来轻微的走路声。她下意识地闭上眼睛装睡,失去了视觉以后,味觉和嗅觉就变得格外地敏感。

  岑烟闻到淡淡的苦茶味,他离她似乎很近,近到她几乎快要被他身上灼热的气息给烫到。她长睫微颤,腰间多了一只手,接着被人稳稳抱在怀里。

  背部碰到软垫,身上的手很自然地松开,还尚未远离一段距离时,岑烟慢慢睁开眼,接着她伸手拽住他的衣领,让他离自己近了些。

  几天不见,好像哪儿不一样了。

  他深邃的五官笼上一层温柔的气息,刚洗完澡,身上还带着一层水汽,忽然,一颗调皮的水珠顺着他的脖子往下掉落,啪嗒一声,落在她锁骨上。

  像是有什么随着水珠一起迸溅开。

  昏暗的灯光下,耳边隐隐传来一阵轰隆隆的雷声,岑烟看着他敞开的领口,“还知道回来?”

  莫名气氛很像分别几日的情侣,若非不合时宜,他应当温柔地反问她“想我了”。

  晏然川垂眼看她,不知道是灯光的问题还是什么,那双眸子里透着几分醉人的深情。他敛去几分,好像刚刚眼底泛开的情绪只不过是一场错觉。

  “该遵守承诺,不是么?”

  她唇角勾起浅浅的弧度,笑他的正经和死板,“那这几天不在你怎么补偿?”

  岑烟想了想,“陪我睡一个晚上吧。”

  女人乌黑的发铺满在白色的枕头上,像是晕染开一副水墨画,她的眼睛就像是一颗天然的晶石,漂亮而又灵气,好像会说话一样。

  她看了他好一会儿,直看到他眸色开始沉下来,还未有所动作,又看见岑烟指了指旁边的一块,“睡这,晚上不要挤到我。”

  原来是真的单纯睡一个晚上。

  四周很安静,晏然川因为时差的缘故,过了许久也没睡着,更何况身边还睡着岑烟。过了一会儿,说是让他不要挤着自己的人莫名滚到了他那边,侵占他的空间。

  岑烟的腿搭在他腰上,没安分一会儿又开始乱动起来。晏然川任她动作,闭上眼睛像不动凡心的神佛。他面前漆黑一片,好像空洞的世界。

  只是下一秒,耳边传来暧昧的哼声,只是睡眠中无意发出来的声音,却极其勾人。他睁开眼,面前的黑色像是一瞬间泼上彩色的墨,绚烂得叫人无法直视。

  她大概是做了什么难以启齿的梦,眼尾的颜色旖旎非常。

  那天晚上晏然川彻夜未眠,略微粗糙的指腹将女人娇嫩的唇瓣磨了又磨,像是在抑制某种欲望。

  而始作俑者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清晨醒来时床边已经空了,走到客厅时她闻到很浓的咖啡的香味,“我也要一杯。”

  她躺在沙发上看他的背影,眼神里带着几分疑惑。

  大概是她的眼神太灼热,晏然川没回头都知道她在看自己,“看什么?”

  “嗯……”岑烟酝酿了几秒钟,才找到自己的台词,“恭喜你已经打败了百分之九十九的男人,跟这么一个大美女躺在一起居然没有世俗的欲望。”

  她语气里带着几分俏皮的意味,听起来并不让人反感。

  他低头摆弄咖啡机,眼底神情莫名,只不过那些证据被摧毁得毫无痕迹罢了。

  晚上有个品酒宴,岑烟看着在家休息的晏然川,于是叫他和自己一起去。

  她挑选了件和自己礼服颜色相近的西服,叫他拿去换上。不得不说,晏然川确实是个衣架子,穿什么衣服都很好看。

  岑烟甚至怀疑,即便是随便给他套件衣服,他都能穿出几分贵公子的气质。

  宴会厅里摆放着琳琅满目的葡萄酒,等着被人品鉴。岑烟对酒的了解并不深,走到一处前喝了口酒,酒液里满满的葡萄香气,刚准备再喝,晏然川轻声提醒,“这种酒虽然好喝,但后劲很大。”

  于是岑烟放下酒杯。

  只是她之后不管想喝哪个,晏然川都要拦一拦,他态度倒不是很差,每次说话都是冷静描述,像是在一旁讲解的专业人士。但岑烟的逆反心理一下子就上来了,“是吗?我倒是要尝尝。”

  晏然川也意识到自己的话似乎起到了反作用,于是不动声色地往后面靠了靠,没再开口。

  恰好这时,有人过来同晏然川攀谈,他很自然地接话,余光悄悄落在岑烟身上。她纤细的身影立在光影里,面上透着几分微醺。

  晏然川这边跟人谈着正事,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再看向岑烟的方向时,人已经没了踪影。

  岑烟喝了点儿就走到了花园里的泳池前透透气,这儿也有不少人在品酒聊天。她头还没开始晕,又抿了口红酒杯里的酒液,心想也不过如此。

  身旁突然传来一个女声,“你就是岑烟?”

  她听到声音,偏过眼看过去,一个长相典雅的女人走过来,她穿着米白色的长裙,看起来很是冷艳。岑烟问,“你是谁?”

  “喜欢晏然川的人。”女人笑着说,“看看他究竟喜欢什么类型。”

  岑烟怔了一下,随即眼尾染上笑意。

  很奇怪,情敌之间还能有这样平和的时候。

  宋熙语非但没表达出任何的敌意,甚至还欣赏了一会儿她的模样,而后若有所思。

  难怪能让晏然川念念不忘。

  她看向岑烟手里的酒,开始跟她科普,聊了没多久,他们就相谈甚欢。岑烟很喜欢她,刚想跟她多聊一会儿就来了个不速之客。

  “宋熙语,你怎么沦落到跟她在一起?”

  岑烟看向周憧依,脸上的笑意淡了淡,明显有些不高兴。她还没来得及开口,宋熙语抢了先,“不跟她在一起,难道跟你吗?我还是知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的道理的。”

  被呛了这么一下,周憧依脸上有些挂不住,“还以为你在国外留学学到了什么东西,结果也不过如此。”

  “确实不过如此,水了个学位而已,我还是比较羡慕你这样清闲的人。”

  岑烟哪儿想到这人怼人能力满级,她忍不住笑了一声。

  见周憧依看过来,她还补充了一句,“抱歉,实在忍不住。”

  周憧依一时生气,走近想要教训这两个人,奈何脚下一崴,伸手就想拽岑烟做支撑。然而事情没按照她设想中的发生,岑烟抬起手没给她拉的机会。

  非常地不留情面。

  “噗通”一声,周憧依掉下去的时候溅起一片水花。她在水里挣扎了一下,很快跃出水面。虽然没有安全问题,但是周憧依身上的高定湿了个彻底。

  在一群人的目光下,她显得格外丢人。

  “你为什么不拉我一把?”对方质问道。

  岑烟摆出一副天真的模样看她,“你认识我这么久,什么时候听说我是热于助人的人了?”

  宋熙语也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

  花园里的动静闹得很大,周憧依看见来人立马跟对方告状,“晏然川,你女朋友未免也太过分了。”

  然而男人的目光只在岑烟身上,确认她没什么事后晏然川眉头松了松,他脱下外套披在岑烟身上,“怎么到处乱跑?”

  岑烟怔了怔,随即意味深长地说,“这边可比宴会厅有意思多了。”

  回去的路上,岑烟闭着眼睛,这才感觉到酒劲上来了。她平时酒量不算差,但这会儿也难免有些晕,她闭上眼睛躺在皮椅上假寐。

  卧室门打开后,岑烟随意将披在身上的外套扔在地上,接着想进浴室洗澡。晏然川没离开,他怕等会儿岑烟又在浴缸里睡着了,于是在外面的沙发上坐着,随手拿起一本书。

  岑烟躺了很久,脸上被热气熏得有些发红,半睡半醒间外面有人敲门。

  是晏然川。

  耳边敲门声一直在响,岑烟懒得吭声,拿起浴缸置物架上的放着的手机给晏然川发消息,“睡觉834j。”

  发的字后面跟着几个奇怪的数字,一看就是神志不清,“去床上睡。”

  她费劲巴拉地打了一行,“我觉得浴缸里更舒服。”

  晏然川:“……”

  他只能继续劝,“会感冒,先出来。”

  “你进来抱我,不想动。”

  门没反锁,晏然川推开门进去,在雾气里看见了一片起伏的山,几片花瓣浮在水面上。女人的脸颊如同熟透了的水蜜桃,看起来尤为可口。

  她醉得不省人事,一双眼含着一汪春水,哪怕看人一眼都写着勾人的意味。

  晏然川顿在原地,他以为她已经穿好衣服,没想到她仍旧是这副模样。但岑烟正醉着呢,也没觉得有哪儿不对,嗓音比平日里听着更像是撒娇,“你还不抱我吗?”

  平日里娇嫩的玫瑰总是长满了荆棘,可现在却化身为诱人的妖精,只要他看上一眼都会被勾去精魄。

  晏然川微微别开眼,“先穿好衣服。”

  岑烟随意裹了个浴巾,然后烂醉如泥地贴在他身上,未干的水珠浸湿了他的指尖,一颗心也跟着被淋湿。

  空气里仿佛有泥土的气息,混着被风吹落的粉色花瓣,有密密麻麻的根系在土壤里生长,酥酥麻麻的。

  岑烟被抱到床上,她手不安分地在他身上动作,看眼神明显是醉了,“你皮肤好像挺好的,怎么保养的?”

  刚想碰他的脸,指尖被攥住。

  一种触电一样的感觉从掌心升起,接着蔓延到四肢。

  岑烟望向他,神经被酒精麻痹,心底生出莫名的情愫。她离他更近了些,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个小小的自己。他的眼睛里,只有一个她。

  不知道是酒精,亦或是本能驱使,她只想在他的身上刻上自己的名字。

  唇齿离他近了些,晏然川还未反应过来就被她抱住,接着她把他压到旁边的被子上,纤细的腿挂在他腰上。

  气氛有些热,晏然川闻到酒味,哑着嗓子问,“做什么?”

  就是这个表情。

  岑烟眼神迷.离地撩起唇角,她凑他更近了些,想吻他,但眼前的一切重叠在一起,像是笼了一层雾。于是,吻一偏,落在了他的下颌上。

  她抬起眼,眼神虽然不清醒说出的话却认真无比——

  “我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