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声,周岚卿扭头望向秦唐,秦唐那张脸仍旧面瘫,看似没什么反应,一如既往的木讷。

  但仔细观察下来,他的耳朵隐隐泛红。

  周岚卿唇畔勾起风情万种的笑,逗弄的意图全都藏在这抹笑中。

  作为一母同胞的亲姐弟,周淮肆自然知道周岚卿想做什么。

  他没兴趣做电灯泡。

  离开停机坪,周淮肆去往主楼。

  进入碧水汀主楼大厅,顺着楼梯上到二楼,进入卧室……一路上,周淮肆都没发现江晚歌的身影。

  站在卧室窗户前往下看,他果真在花房里搜寻到江晚歌的身影。

  她淡淡坐在椅子上凝视两个小家伙和符莛的互动,不声不响,却将周淮肆所有的注意力都吸引了去。

  盯着看了不知道多久,“砰——”

  周淮肆不小心将窗台处摆放的花瓶碰到地上。

  他不得不挪开视线。

  躬身处理花瓶残片时,他无意间发现,床头柜的抽屉半开着,里面放着一本熟悉的日记本。

  那是他的。

  周淮肆把残渣收拾好,沉默着拉开抽屉,把日记本取出。

  他记得,日记本他随身携带,最后一次使用是在周氏集团总裁办公室。

  会出现在卧室里,一定是在他“死后”,陈河将日记本交给了江晚歌。

  那就意味着,日记本里的内容,江晚歌都看过。

  他顿时不自在地咳了一声。

  过去发生的很多事情都被他记录在这本日记本上,其中被记录的一部分事情,都蒙了灰,他记得不够真切。

  唯独,他和江晚歌从相遇开始的所有事,他都记得。

  他不用翻看日记本,都知道,他把他数年的暗恋写得多么黏腻。

  而黏腻的一切,都被江晚歌看了去。

  周淮肆难免会产生点不自然的赧意。

  他骨子里的确野性桀骜,他表面也的确沉稳强势,可无论怎么说,他都只是一个普通的暗恋者。

  暗恋过程中,因为暗恋对象产生的喜怒哀乐,全被暗恋对象看了去,他……会害羞,会不好意思。

  可同时,周淮肆又觉得幸福。

  江晚歌知道他有多爱她,从何时开始爱他这件事,让他幸福到难以言说。

  周淮肆低头,下意识翻动日记。

  一翻,恰好翻到第520页,他初遇江晚歌那天。

  他凝着纸张上模糊的字迹,怔了怔。

  很快,他意识到,他的公主在翻看这些日记时,落了很多泪。

  否则,字迹怎么会出现水糊的痕迹?

  周淮肆紧紧锁住眉头,心口处瞬间传来密密麻麻的痛意。

  他继续往下翻——

  在他记录下他爱她的所有纸张上,都有记录着江晚歌落泪的现实。

  四年时间,她得看了多少遍,又掉了多少眼泪?

  周淮肆不敢想。

  左胸心脏的位置,似有无数把利箭刺中。

  万箭穿心产生的痛意,不过此时此刻。

  周淮肆的胸口深深起伏,狠狠吐出一口浊气,他打算将日记本放回去。

  放回去之前,他忽然意识到,日记本比记忆中更厚了。

  日记本是活页的,可以随便增加纸张,显然,在他“死”后,日记本继续增加了页数。

  这就意味着,这四年里,江晚歌一直在记录着一些日常。

  一股惧怕感朝周淮肆袭来。

  周淮肆屏息,紧锁眉头,翻动纸张,找到江晚歌开始记录那一页。

  【6800:我做了个梦,梦到你在除夕这晚给我放烟花,我仰着头往空中看,而你一直在看我。我奇怪问你,为什么不一起看烟花?你说,烟花没有我漂亮。梦中的我浅笑盈盈,很幸福很主动地抱住你,埋在你的怀中。梦境太真实,以至于醒来后,我到处找你,忘记了你已经离开我的现实,忘记了我和你之间一个除夕都不会有过。】

  才看到江晚歌记录的第一页,周淮肆的手都已经在哆嗦。

  嗓子里酸楚苦涩齐齐涌上来,甚至其中掺杂着点血气。

  【6725:大概是你足够爱我,你和我的宝宝在我肚子里很乖很乖,安静得仿佛不存在,生怕惊扰到我。如果不是我今晚梦到你,突然起夜,我都不知道,原来我们的宝宝会在晚上轻轻踢我,会在晚上悄悄胎动。】

  【6600:我们的宝宝出生了,是对可爱的龙凤胎,我给他们取名周以楚,江之隽。我一定会做好一个妈妈,照顾好、教育好他们。四哥你再等等我,等我把楚楚隽隽养大成人,我就去找你。】

  周淮肆瞳孔收缩。

  他终于意识到,江晚歌每一次日记前标注的数字是什么意思。

  这是她要去陪他,要为他殉情的倒计时!

  周淮肆从未这么庆幸楚楚隽隽的存在,如果不是……不是他们,他“死”后,江晚歌会直接跟着去。

  他从四年前就知道,他暗恋成真,江晚歌爱上了他,可他不知道,她给他的爱这么沉这么深。

  【今天是你又一年的生日,维里尔路过京市,到你的墓碑前拜谒。离开京市之前,他把当初为我们设计的婚纱礼服送了个我,婚纱很漂亮,我很喜欢,也一定是你喜欢的类型。】

  【跳舞是我这么多年里唯一坚持的事业,我从没想过会放弃,我以为这是我人生中最为重要的唯一。现在看来,你比跳舞重要,楚楚隽隽也比跳舞重要。我可以放弃跳舞,踏足新的领域,保护我自己和楚楚隽隽,也守护好你打拼多年的事业。】

  ……

  【今天是我的生日。四哥,我很想你,你到梦里陪我吧。】

  【楚楚隽隽的智商极高,他们三岁了,我没必要隐瞒他们关于你的事情。我告诉他们,你是天底下最好的人。】

  【淼淼说,你死在我最爱你的那一年,所以我走不出去,也不想走出去。我反驳了她,不是这样,我最爱你的时刻永远是当下。我的爱没有停留在四年前,那份爱随着时光在累积,并会一直累积下去。】

  【日记本似乎被动了,好像是两个小家伙偷看了。明天是你的生日,明天过后,再找他们谈一谈吧。 】

  日记记录到这里。

  周淮肆久久难以平静。

  眨了下眼,他感觉到仿佛有什么东西落下。

  怔怔抬起手,周淮肆碰触眼角,他恍然,他……落了泪。

  “吱嘎。”卧室的门在此刻从外面推开。

  周淮肆猛地看过去。

  江晚歌纤细窈窕的身形撞入他的眼帘。

  他的眼神黑沉黑沉,漆黑不见底,里面翻滚着浓郁至极的炽热爱意。

  江晚歌一眼看到周淮肆手中的日记本。

  再看他双眼泛红的模样,她就知道,他看过了日记本上她的记录。

  当时写得时候,江晚歌并不觉得肉麻,可那些话被周淮肆看了去,她难免会脸颊泛红。

  江晚歌不好意思地抿住唇。

  迎上周淮肆炙烈的眼神,她正要开口说点什么,就见男人凶野地朝她扑来,像是饿极的兽类,把她按在墙壁上,狠狠堵住她的唇。

  在给江晚歌喘息的空隙,周淮肆掏出手机,给亲属中唯一单身的符莛拨去一通电话,确定符莛还和两个小鬼在花房打闹,他沉声:“带他们去你那里吧,帮我们照顾好他们,谢了。”

  说完,不给符莛说话的机会,挂断电话。

  把两个小鬼解决掉,确定不会有人来打扰他和他的宝贝,他重新吻住江晚歌。

  江晚歌整张脸红得彻底,就这样羞红着脸,她大胆圈住周淮肆的脖子,徐徐回应。

  月上柳梢,碧水汀主卧里男女交织的浅吟久久未停。

  阔别四年,他们都疯狂渴望着对方,他们用行动告诉对方,他(她)有多爱。

  不知道过去多久,月亮都躲在了云层后方,考虑到江晚歌的身体状况,周淮肆才恋恋不舍地停止。

  他把心尖尖上的人紧紧拥入怀中,在她耳边一声声喊着宝贝,沙哑低喃:“穿一次婚纱给我看,好不好?”

  江晚歌还没回过神,此刻她耳畔都是周淮肆紊乱急促的心跳……

  不,还有她的。

  她和他的心跳都很快,交织着纠缠着,化作一股让她幸福又安心的乐曲。

  “宝宝,”周淮肆没听到江晚歌的回应,直接撑起胳膊,撑在江晚歌的上方,皱着眉头,看起来很紧张,“你怎么不说话?”

  江晚歌听周淮肆喊过宝贝,但宝宝这个称呼,她还是第一次听他这么喊。

  准确来讲,这是她这辈子到此刻为止,第一次听到有人喊她宝宝。

  她的心间刹那淌过缱绻暖流,这股暖意足以驱散过往留在她心中的寒意。

  她直直地盯着周淮肆,和他四目相接,张开手臂环住他的脖子,带着细微的哭腔,“为什么要问这么幼稚的问题?”

  睫毛随着呼吸一颤一颤,江晚歌轻轻启唇,“难道四哥不打算准备一场婚礼吗?”

  周淮肆重新把江晚歌搂在怀中,紧紧的,像要把珍贵的她揉入血液骨血中。

  “你说呢?”他干哑地、凶狠地说,“就等我的新娘点头答应。”

  -

  半月后,京市。

  几乎全有京市人乃至整个z国的人都知道,死而复生的四爷周淮肆要和他最爱最爱的宝贝举办一场盛大的婚礼。

  这件事会广为人知,除了周淮肆的权势地位过于牛批,备受瞩目,举办婚礼这种事无法隐瞒以外,最重要的一点是:

  婚礼前一天晚上,众所周知沉稳冷峻的周先生一宿的分离都忍不了,偷偷去爬新娘江小姐娘家别墅窗户……没爬成,被大舅哥拿着拖把怼了下去这件事,被媒体无意间偷拍了。

  如此喜剧性的一幕,导致周淮肆和江晚歌婚礼的关注度,直线上升。

  只是,由于婚礼非公开性质,网友们仅仅只能看到传播到网络上的婚礼场地外景。

  但仅仅从高贵美好精细的外景上看,便足够看出这场婚礼有多么用心。

  内景有多么用心,完全可以想象。

  “花香酒香交织,歌声乐声缠绕,一定很梦幻。”

  “肯定有许多象征着周江二人恩爱的要素。”

  “我小姐妹在周氏集团工作,听她说,周江两个人完完全全是双向奔赴,互相救赎,他超爱,她也超爱,两个爱对方入骨的人,定会把迟到太久的婚礼打造得独特完美,最重要的是,势必充满爱意。”

  “对对对,我就是周氏集团的工作人员,的确是这样。对了,不知道大家有没有歌舞剧爱好者,给同好一个好消息,我们的小洛神要继续追梦,继续跳舞啦!”

  网友们议论纷纷,话题逐渐跑偏。

  正如她们关于婚礼的议论那样,这场婚礼梦幻无比,处处都充斥着婚礼筹备者周淮肆对江晚歌浓烈的爱。

  爱意浓烈清晰到,江晚歌踏入内场后,便深深感受到。

  时钟指针指向十二点,江晚歌由符莛牵着手,婚纱裙摆则被楚楚隽隽两个小花童提着,在闺蜜伴娘禾淼的陪伴下,一步步朝着红毯那头的周淮肆走去。

  她注视着他,目光缠绵,自然注意到他在看到她出现的那瞬间,本就灼热双眸里迸射出更加炙烈的深色。

  江晚歌喜欢周淮肆目光里的滚烫,这意味着,他爱她,很爱很爱。

  勾唇浅笑,看到周淮肆忍耐不住地朝她走来,她加快朝他走去的步伐。

  明明宾客万千,可周淮肆和江晚歌只能看到对方。

  在周淮肆身侧,和周淮肆一样眼神灼热的,还有伴郎陆屿声,他一瞬不瞬地盯着禾淼,满眼皆是爱意。

  只可惜,不同于周淮肆和江晚歌的双向奔赴,陆屿声看向禾淼的灼热眼神,禾淼并没有搭理,她才不会随随便便和花八千万雇她当替代品的雇主谈恋爱呢。

  除非……

  除非个屁,不准除非!禾淼摇摇脑袋,把杂七杂八的思绪抛到脑后,此时此刻她只想一心一意给她家晚晚做伴娘!其他事,再说。

  此时,符莛已经将江晚歌的手交到周淮肆掌心,大舅哥吊儿郎当地哼了声,警告:“敢欺负我妹……”

  符莛的话还没说完呢,就被周淮肆怼了回去:“你在说什么屁话?”

  他怎么可能欺负他的宝贝?当然了,床-上不算。

  江晚歌无奈失笑,这两个人,怎么一碰面就杠?

  同一时刻,婚礼外场。

  进不去内场的顾时辰冷着脸抽烟。

  在他对面,刚从监狱出来、同样进不去内场,像野狗似的林易灿怒视着他,手臂上蓄满力量,时刻在准备着。

  只要顾时辰闯入内场,他就会爆发力量,把顾时辰一拳打在地上。

  “不要这么盯着我,我进不去,”顾时辰烦躁道,“姓周的回归以后,马上着手报复我,导致顾家日日败落,我没能力和他抢人,等会我就会搭乘去往m国的航班,永远离开京市。”

  林易灿一愣,“真的假的?没骗我?”

  顾时辰懒得跟这种头脑发达四肢简单的货色说话。

  但有个问题,他一直弄不明白,便开口问:“你大哥把苏念从周岚卿那里救了出来,打算带林老爷子、你们的母亲,还有你和苏念远走他国时,你为什么非但不走,还要把苏念和你的母亲送去警局?”

  “做完这一切后,你又为什么会自首?”

  “你不知道,你这么做会让你们家老爷子受刺激,会你大哥难做吗?”

  林易灿白了顾时辰一眼,为什么?还能为什么?他在赎罪,他在替……姐姐报仇。

  就算姐姐不需要,姐姐也不再认他,甚至往后都会拿他当陌生人。

  可是,那又如何?他可以暗中保护姐姐,就已经足够。能亲眼看到姐姐幸福,便是上天的恩赐。

  “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动,”林易灿嘁了声,冲顾时辰翻了个白眼,“你和我姐夫,差远了。得亏你当初犯病,取消了联姻。”

  顾时辰被戳疼了痛点。

  他阴沉着脸,正要做点什么或者说点什么反击林易灿时,从内场传来牧师诚挚的声音:“现在,请新郎尽情亲吻你的新娘吧。”

  顾时辰握住手掌,以落荒而逃的架势,转身离开。

  内场。

  在牧师的宣告完毕以后,天地一瞬,一切都变得寂静。

  周淮肆锁住江晚歌头纱下的眼睛,弓下身,撩起头纱,在无数视线之下,吻上他的新娘。

  同时,他牵住江晚歌的手,一笔一划地在她掌心写着:我爱你。

  江晚歌眼尾泛湿,她直接拽住周淮肆的领带,在他心口的位置,感受着他砰砰的心跳,学他写下相同的三个字。

  我爱你。

  这是他和她对彼此最直接、最真挚、最为滚烫的表白。

  从周淮肆的二十岁开始,这场始于暗恋的单相思,跨过重重磨难,终于彻彻底底修成正果。

  往后的漫漫岁月,他们的感情将历久弥新,开出更加绚烂的“花”,结出更加繁硕的“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