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现代言情>今夜你即将离去【完结】>第40章 暖臂弯

  ◎他老实地摇头:“没知觉了。”◎

  之后几日, 无人提及墓园里那场尴尬的偶遇。松雨没有、齐嘉没有、南烈也没有。

  南烈现在外出一日便要在家卧床两三天,面色是一眼便可望出的憔悴。松雨甚至觉得,他并非大度, 而是真的已经连与潜在竞争者较劲的力气也分毫使不出来了。

  至于齐嘉那头,松雨自然不会傻傻地主动探究, 更何况这阵子手头同时有几个重要的IP都处在关键时期, 上班时间他们应付工作都来不及,根本无暇谈及私人话题。自从之前得知她有男友后,齐嘉也一直很好地维持着一个上司的分寸, 理性、体面、公正,又恰到好处地扶持松雨在工作领域的进步, 她对他是欣赏加感激的。

  在敲定第一批准备下厂的云吟美术馆的联名IP设计稿后,齐嘉提出下班后请大家吃饭,一来庆祝一个阶段的工作完成,二来也是快春节了,算是节前最后一次部门聚会。聚会结束后后, 齐嘉提出送松雨回家。

  松雨道:“我一会叫家里的司机来接我。”

  这不是推辞,她原本就是真打算打电话让南家的司机来接的。她预料到今天这样的场合多少要喝一点酒,就没有开车。她当然也可以打车, 只是南烈向来不放心她坐陌生人的车子回家, 尤其她还喝了酒, 又已夜深,若是被他知道,他又该忧心了。如今的他病势已沉, 她更不好加重他的心理负担。

  “别的男朋友肯定经常接送自己的女朋友, 不像我什么做不到。松雨, 我多希望自己不是残废, 就算还是一样会死,起码在我活着的时候,我可以好好对你。”他说这话的时候眼里是闪着光的羡慕——那是他的眼泪,裹着深深的无奈和自责。

  她纵是铁石心肠,也每每被他的泪打动。他是真的爱她,他一直都趴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抬头看着她,在他的眼眸里,她是高不可攀的公主,竟然会为他这样一个可怜的人俯身屈就,他只会更恨自己不能周全呵护她。

  松雨却知道,这世上不会有人像南烈这样掏心掏肺地对自己了。比起他给自己的,那些普通人恋爱里的接送、请客、甜言蜜语又算得上什么?他从来没认清过自己的价值。

  其余同事都已经走得差不多了,站在餐厅门口的灯牌下,齐嘉冷笑了一声,呼出三分酒气:“家里的司机?你那个男朋友家的?”

  “对!”她干脆地应道。

  齐嘉道:“他的腿怎么回事?”

  “我以为你永远不会问的。”

  “所以,你打算回答吗?”他的目光凌厉了一点,转瞬又温柔。

  她沉默了两秒:“我帮您叫代驾吧。”

  齐嘉道:“抱歉,我喝多了。”

  他突然冲到花坛干呕起来。

  松雨回想今晚的确见他喝了不少,她原本以为是他酒量不错,没想到竟然真有些醉了。

  “你叫你的司机来吧,我自己叫代驾。”吐过之后,齐嘉的脸色不太好。“我想你那个男朋友,可能也并不想看到你从我的车上下来。”

  松雨也没假客套,见他神志还算清醒,就自顾自拨通了南家的电话。

  等车来的时间里,齐嘉的代驾先到了,远看是个年轻女孩。松雨礼貌地上前送了一步,正要走,突然那个代驾冲她打招呼道:“江松雨?”

  虽然容颜和装扮风格都有了些许改变,但松雨还是认出了那个人是于斯意!她学生时代曾经的最好的朋友,也是间接导致她失去双亲的人!

  这个世界如此之小,小到偏偏让她遇见此生最不想有交集的人。

  她甚至连假装大度的客套都不想给。

  齐嘉察觉出不对,小声问松雨:“认识?”

  “你回吧。”她退后几步,不想多解释。

  久已淡忘的那种刺痛的感觉突然袭来。连每一阵吹来的风都变得格外凛冽,寒意从每一个毛孔里,狠狠地扎进身体,她忽然站都站不稳,眼前是这些年的噩梦里时常脑补的恐怖画面,虽然没有亲眼见到,却可以推演个大概的场景——她的母亲带着他的父亲,亲手把车冲向冰冷江水的场景……

  闭上眼睛,她觉得自己在往一个深潭里下沉,水已经没过她的口鼻……

  “松雨!松雨!放松呼吸,你喘得太用力了!”

  她抬头看向齐嘉,他正酱自己拥入怀中,拍打着自己的后背,语气里全是安抚。

  她意识到自己失态了,只是身体僵硬得仍然不听使唤,她努力调节着呼吸,慢慢终于平复了情绪。

  “我让那个代驾回去了。”

  “……谢谢。”她说,离开了他的怀抱。

  接她的车此时也来了。

  刚才那一幕是否被看到,她倒并不慌张,南家的这些工人也是知道轻重的,并不会乱传话,尤其南烈目前又是这么个状况。

  至于会不会告诉南锡民,她不确定。即便会,她也自有解释。再者以过往历史来看,南锡民也不在乎她与别人短暂的男欢女爱。

  “今晚可以陪我睡吗?”洗浴后,她穿着睡袍,来到了南烈床前。为了他的身体,他们确实已经很久没同房了。

  他没有拒绝,反而朝里睡了一点,用并不灵便的手拉开了被子一角:“过来吧。”

  她钻进被里,背靠着他,整个人蜷缩成一团。

  南烈贴近了她一些:“很冷吗?”

  “你看出来我不对劲了对不对?”她回身看向他,“否则你今晚一定会拒绝我。”

  他没否认,眼神忧虑。

  “我遇见于斯意了。”

  他蓦然伸出手,笨拙地替她擦眼泪。

  如果不是这样,她都不知道自己居然哭了。

  “那些噩梦是要缠住我一辈子了吗?阿烈!我曾经那么真心对待的朋友,居然为了一点可笑的嫉妒心就把我出卖给了……我把我喜欢的玩偶送给她,她却嫌这是酒店的赠品……阿烈,为什么她要这样对我?”

  “我不懂她那样的人,”南烈用鼻尖轻轻地蹭了蹭她的耳廓道,“但我会珍惜你给我的每一份礼物。到现在我还留着你当年给我的小企鹅钥匙扣呢!还有我脖子上的套娃吊坠……如果不是冰激凌会化掉,我也会一直留着的!松雨,别去研究一个不珍惜你的人的心态,她无法再伤害你,只要你不给她二次伤害你的机会。”

  “我很怕一会自己做噩梦,所以才逃到你这儿来。”她摸摸他的鼻尖,“阿烈,你不会笑我吧?”

  他摇头:“但是松雨,你要坚强。总有一天,我会……”

  她不想刺激他的情绪,便只扯起一点被子堵住他的唇,虚假的安慰过去没少说,只是如今真的已经到了必须直面现实的时刻——南烈已时日无多。

  “阿烈,我不怕。”她看着他被蒙了一半的脸,定定地说。

  他阖上眼皮,轻点了下头。

  第二天醒来,她发现自己竟然在躺南烈的臂弯中。

  她暗叫“糟糕”,连忙坐起身,放好他的手臂,又不放心地替他搓揉了一会。

  他睁开了眼睛,眉头下意识地皱了一下。

  “你醒了?手臂……还能动吗?”松雨歉疚地望着他。常人的手被压迫一夜尚且会酸麻,何况是他。

  他老实地摇头:“没知觉了。”

  “啊?”她立即给他更卖力地按摩起来。

  “今天不是休息日,你上班去吧,我让别人按。”

  “不行,我不放心。”

  “迟到了怎么办?”

  “反正我是打算过完年找个时机提辞职的,我想偶尔一次迟到,也不算什么。”南烈给的资金已经足够她启动自己的工作室,她也的确打算近期辞职。

  南烈道:“你接下来会忙一点,这样也挺好的……”

  松雨隐隐约约知道他的潜台词,一时伤感,也不想接话。

  “我的睡相好差哦。”她故意岔开了话题。

  “是我主动抱你的。”他说,“你在梦里拳打脚踢的,我怕你伤到自己。”

  “你骗我的还是真的?”她红了脸。

  “真的,昨晚你大概是做噩梦了。”

  不知道为什么,松雨觉得自己好丢人,不由乱想自己昨天晚上做梦时是个什么情形:“我是不是特别失态?”

  “做梦嘛,不用在意。”他露出一丝宠溺的笑意,“不过后来我抱住了你,你很快就睡得很沉,我也不敢松开,就……这样一晚上。”

  她不记得昨晚的梦境,但依稀回忆起他臂弯的温暖。在混沌的意识里,她只记得那份令人安心的温暖,而不曾留意到他与常人有异的骨骼。

  此刻她为他按摩麻痹的肌肉,从肩头到肘腕,再到每一根蜷缩的手指,他温柔乖巧地仰面看着她,看上去是那么感动。

  他就是这样一个人,付出了之后似乎从来没想过回报,一旦别人稍加示好,他只会受宠若惊,完全不记得是自己挖心掏肺在先,反而觉得是自己给别人添了麻烦。

  “阿烈,我昨晚睡得很好。”她知道她不该再轻易撩动他,可还是忍不住拥唇瓣含了含他指尖,“就算你说我做了噩梦,可我也一丁点也不记得了。我只记得我被你抱住,你好像还跟我说你在,阿烈——你在真是太好了。”

  “松雨……如果可以,我也想一直在……哪怕苟延残喘、哪怕是个残废……可是、可是……”

  “我知道你又要说什么,我都懂!但我们努力到最后一刻好不好?”

  “好。”

  他看着她的那双眼睛真漂亮,泪痣也惹人怜爱。

  反正现在的情形下,南烈也不会同自己结婚,当不成他的未亡人,倒不如祈求他活久一点。

  ——松雨突然这样想。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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