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现代言情>今夜你即将离去【完结】>第23章 剪指甲

  ◎“江松雨,你杀掉我算了……”◎

  松雨不由屏住呼吸, 胸口一闷,两秒后才吸了吸鼻子道:“来都来了,就好好活着。辛苦也活着、委屈也活着, 就算明天就会死、今天也要活着,不是吗?”

  他点点头:“没错。”

  “阿烈, 要活得久一点啊。”她想到了先前那个梦, 梦中朦朦胧胧出现的他的遗像,心中惶恐又恍惚。

  她希望的“久一点”是多久?她也说不清,但看着坐在轮椅中那个面容清俊却手脚变形的大男孩, 她忽然觉得自己在他生日时给他许下的十年寿命的愿望残忍得过分了。

  “可能再过两年,就不得不移植心脏了吧。”南烈用手腕内侧轻轻蹭了蹭她的发心, “不知道能不能排队等到,也不知道移植后的心脏能用几年。但那时候你应该已经大学毕业、经济完全独立了,我就放心了。”

  她拿下他的手,双掌合住他蜷缩的手指,笑道:“装什么老成啊, 明明是弟弟,说话却像个操心的老父亲。”

  “谁是弟弟了……”他温柔地抗议。

  “不想做弟弟,你想做什么?”她加了点小力道, 拽回他试图挣脱的手, 坏笑着看向他眼底。

  他垂目:“好, 就做弟弟。我知道我是残废,力气比不过你,可以放开我了吗?松雨姐……”

  她气呼呼地撒了手, 倏然起身跳远了两步道:“南烈!你莫名其妙!早些年死活不肯叫我姐姐, 这会又装回什么乖弟弟呢?残废、残废、残废!我难道不知道你是残废?我认识你第一天起你不就是坐在轮椅上的吗?我是没喂过你吃东西、还是没给你擦过口水?我没给你按摩过手脚还是没见过你身上的刀疤?除了上厕所我没服侍过你, 你的身体有多麻烦我会不知道?”

  南烈任由她一通发作, 并不打断,只抬眼默默地望向她,睫毛投下的暗影让人看不清他的心绪。

  她发泄完,又有些后悔,更有些后怕自己的话说重了,让南烈经受不住刺激。

  “阿烈……”她和缓了态度,轻唤道。

  “松雨,你要是不喜欢,我还是可以叫回你的名字。”

  “这不是一个名字、一个称呼的事……”她的气息急促,眉头紧锁。

  “你说得没错,这不是一句称呼的事。”他的笑意里有一丝凄然,“还有,即使我已经接受了这副丑陋的躯体,我愿意用它活下去、再狼狈也努力活下去,可是它不一定愿意给我时间啊……我不知道你对我的身体状况了解到什么程度,事实上,我并不是一定过几年才会恶化,这种恶化是可以随时提前的。也许比我们想象得来得更早……说句不好听的,明天、后天我都可能突然就……”

  “你明天死的话,我们今天就去结婚。你后天死的话,我们明天结婚。”江松雨居然笑了起来,想也不想就道。她的口吻就像是开个轻松的玩笑,不谨慎也不认真。

  他的脸先是chao红又转惨白:“我、我还没到法定年龄……”他支支吾吾,又急着说补充道,“谁要结婚了,我永远不结婚的……”

  松雨莫名觉得他当了真的模样又惨又可爱,忍不住刮了他秀挺的鼻头:“好,你最好说到做到,要是有一天我发现你娶了别人,我就跟你的新娘子说你从小到大的糗事,然后让她知道在她出现之前你早就被我看光光了……我肯定会把她气跑的。因为你娶了新娘一定就不会再管我,我很自私很霸道,我不许你对别人比对我好。”

  “你哪有看光我?”南烈反驳。

  “你的重点抓得莫名其妙诶!”她气笑了,“难道这时候不该对我说,你不会对别人比对我好吗?再不然干脆说才不会娶别人啊?”

  “我不会对别人比对你好,”南烈道,眼中意味深长,“也不会娶任何人。”

  “打赌?”松雨的食指轻点他的鼻尖,又轻轻一笑,从他的人中处一路滑向他的唇,“说大话可是很容易被打脸的。”

  他偏过脸,她的指尖滑向他的脸颊,那里的皮肤很烫。

  “不要什么事都拿来赌,”他说,“这个习惯不好。”

  松雨将手插回自己的睡衣口袋,不无伤感地自嘲一笑道:“可能是家族遗传。”

  “对不起,我无意……”他认错很快,甚至主动去蹭她的袖管。

  她的视线落到他的手上,不觉皱眉:“指甲劈叉了,都不知道让人修一下。”她拿起他的手仔细察看,“而且也有点长了。”

  “就刚刚画画时才发现劈了的,大半夜的,也就不想麻烦别人了。也不影响我做事,明天再弄也一样。”

  “会容易刮伤自己的。”她叹了口气,“这房间有指甲钳吗?”

  他摇头:“算了。”

  “算什么算!”她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等着。”

  她回了自己原来的房间取来指甲钳,还好那里的东西和她出国前相比都没有挪动位置。

  回到画室,南烈乖乖在原地等她,脸色却有点勉强。

  “今天让你感受一下我的美甲服务。”她想让气氛轻松一些,便带着笑说道。

  他没有固执地拒绝,任由她把自己的手指牵伸开。

  他食指指甲劈叉的地方有些深,她小心翼翼地沿着他指甲的形状修剪,怕伤到他的肉。

  “干脆都剪一下好了。”她托着他的手轻轻地说。

  “不用,你回去睡吧,明天我让季叔剪。”

  “我反正睡不着。”

  “那就去看电视、看小说——我书架上的书你可以随便拿来解闷。”

  “我年年回来是为什么呀?”她眼也不抬地开口 ,边说边尽力拉直他的另一根手指,细细修剪,“难道是为了回国看电视、看小说的?阿烈,如果不是知道有你在等我,我不用回来的。”

  “我没有在等你。”

  “很好,”她换了下一根手指修剪,“证明给我看。”

  “怎么证明?”

  “不要每次都为我提前打扫好楼上楼下两间卧房、不要每次都亲自来接我、更不要对我说‘欢迎回家’——这里从来不是我的家,如果它是家,那除非是有人愿意把我当成家人。否则我就只是一个孤女而已。其实我可以换个城市生活,你也知道,这里对我来说并没有太多愉快的回忆,除了……和你共同经历的一些些……”

  “我当然把你当作家人。”

  “哦?”她终于抬头看了他一眼,眼中却是令人玩味的淡笑,“哪种?”

  她的目光太过锐利。他拉过轮椅操作杆后退了一步:“我不想回答。”

  松雨也不追问:“也好,我也不想听谎话。”

  他的眼里有“送客”的意味,她却故意忽略,仍逼近他,甚至干脆坐到了他的脚边。

  “脚趾甲也一起修一下吧。”她又补充道,“我没有要怪季叔或者其他人的意思,我理解他们平时也很忙,难免会疏忽细节。我是女生,比较细心。只不过举手之劳,你不用不好意思。”

  “江松雨,你杀掉我算了……”南烈的脸垂得很低,几乎要埋进自己的睡衣V领里。

  “阿烈,”她柔声叫他,放下指甲钳,托起他的脸,“这点事我愿意为家人做——不论是哪一种意义上的家人。但有一点是肯定的,我不会害怕、嫌弃你的肢体,你也不要抗拒我的接触,好吗?”

  南烈没有再提出反对。松雨托起他的脚,为他修剪了全部的趾甲。

  他的脚内翻得厉害,脚踝很僵硬,早些年手术的成果几乎已经殆尽。

  她无意识地轻叹了口气,南烈却敏感地听到了,绷着脸说了一句:“你快去洗手吧。”

  她知他容易多心,却也觉得自己一霎那间对他的惋惜感到多余又好笑,嘴上只道:“用你说?手是当然要洗的,我给自己剪完也要洗啊。哦——”她装腔作势拖长了音,“我知道了,你肯定是怕我不洗手就对你东摸西摸,你嫌我不讲卫生对不对?”

  “别胡说,快去。”南烈简短地说,面色却有几分松弛下来。

  “遵命。”她将剪下来的指甲用纸包好扔进废纸篓,出去洗手了。

  “别进来了,让我一个人呆会,你回房间睡。”南烈道。

  她没听他的,仍是回了画室。只见南烈再次拿起了画笔画画。画到细节处,会同时用嘴唇咬住笔的后端控制方向和力道。她不是第一次见,因此也不觉得诧异。

  过了二十来分钟,他还在画,她忍不住道:“你该休息了!别说你心脏不好,谁成天熬夜都会短命。”她是真的有点担心他的身体是否熬得住。

  他松开了衔着画笔的嘴唇:“其实我平时很早睡。有时上着学都会突然住个院的人,哪里会有精力经常熬夜。就是趁这两天有点失眠,想干脆把这幅画一鼓作气画完。”

  松雨暗想:失眠?莫非是因为自己?也不是不可能,毕竟她回来后对他“逼”得紧。

  “那我在这陪你。”她说。

  “去睡觉。”

  “大半夜的你身边连个人都不叫醒,你一个人在画室出事怎么办呢?谁会知道?”她说出来她的忧心之处,“阿烈,我没有亲人了,你好歹让我回国有个去处、有个念想……”她再次回想起今晚的那个噩梦,心乱不已。

  “别哭,”他放下笔,“我这就去睡。”

  她哭了吗?她蓦然感觉到自己眼前的朦胧和眼角的潮润。

  原来这一刻她心底的恐慌脆弱是真实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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