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迷心窍, 说的就是现在这种情况。大概。
顾红绫扭头,看到睁着眼的萧长引,登时吓得躲进被子里。
萧长引把她捞出来, 笑道:“怕什么,不是什么也没做么。”
顾红绫脸上发胀,是啊, 因为怕痛, 什么也没做。
所以怕什么?
顾红绫不怕了。
但是很快她又想起另一个问题, 乱花谜怎么办?
“昨晚你说, ”顾红绫起身穿衣服,“乱花谜没有心思顾及其他, 他是怎么了?”
萧长引看向窗外, 答非所问:“或许时间差不多了。”
顾红绫嗅出了怪异的味道,“你说什么时间?”
“角逐的时间。”萧长引咬住发带,束起长发, “角逐该分出胜负了。对了,你知道霪霏为什么突然要给乱花谜娶亲吗?”
“为什么?你又怎么知道的?”
萧长引一脸坦率:“司空庄主告诉我的,魔尊有意提携乱花谜做第七魔王,赏赐他很多东西, 顺带配给他一个阴月仙根的伴侣, 助他修炼。庄主为我治疗的时候与我讲了很多事情, 我没告诉你。”
顾红绫思忖,幽冥魔域里, 很多魔族盯着魔王的宝座,好不容易第七魔王魂力散尽暴毙了, 多少魔子想取而代之?结果魔尊竟然提携了一个小洞天的败家子,可想不服气的大有人在, 还不得给乱花谜使下阴招子?再者,魔王即为不是那么简单的,首先就要接受魔力强度的测试,若是不过关,只怕性命不保。
未婚妻和情郎逃婚,婚礼被外人作假,出了这么多乱子乱花谜还不现身,肯定是被晋升魔王的破事缠住了,而且打击不小。
顾红绫看着萧长引蹬好短靴,从果盘里捡起一颗桂圆,扔到她胸脯上,“你是早就料定乱花谜这魔王当不成了咋地?”
萧长引接住桂圆,慢条斯理地剥开,喂给顾红绫,“不,我是在赌。”
顾红绫秀眉一挑,“你拿司空庄主和我的命赌?”
萧长引倒了一杯温水给她,“还有我的命。”
“你什么时候有了这种胆子?万一出赌错了呢?”
“胆子大因为奖励足够诱惑,关于这点我现在就很懊悔,说是后怕也不为过。”萧长引抽出匕首削起了苹果,“但是想想赌后能够得到的东西,我浑身的血里又好像塞了糖一样,蛊惑我必做此行。”
顾红绫漫不经心地托着下颔,睫毛卷翘,“什么奖励?”
萧长引放下匕首,看向她,“你算是正式嫁与我了?”
顾红绫咂舌,垂着脸转向别处,“这不算的,怎么能算呢?我从一开始什么都不知道。你在婚礼上用了易容吧,别人也只当我是司空姌,所以还算是他们按照霪霏的要求成的亲。”
萧长引笑而不语,拿起第二个苹果。
萧长引说的一切都对,只是有一点她没有讲明白。乱花谜绝对坐不上第七魔王的宝座,霪霏也绝不会对她和顾红绫怎样,否则那夜霪霏就不会来找她了。霪霏培育乱花谜的目的无非为了陈皇,留她二人元神是为了阴阳仙源,上次来找她,不过就是试探。但这同时也说明了一个问题——霪霏那么着急给“附生魔”陈皇培育宿主,说明陈皇复苏的日子不远了。
中午在大堂吃饭,有人跑回来报喜,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跑进来的是薛家的家丁,满头大汗,一头扎进薛家围拢的人群里,歇斯底里地欢呼:“胜了!是少当家胜了!薛家今年有望了!”
薛家一片欢腾,把报信的家丁托起来尖叫。
顾红绫踮脚往大门口往,拉着萧长引挤出去。
明鹭孤身一人,脸色灰白,捂着依旧出血不止的手臂。
“明鹭。”顾红绫把他拉到一边,走到瓦屋墙边的角落,抬起他受伤的手臂,“怎么回事,这个伤口还没好吗?不是只是衰血症么,怎么伤口还不愈合?”
明鹭轻轻摇头,“不是,只怕没这么简单。”他靠着墙壁站直身,“红绫,比起这个,你们得去遗忘之境后面西北方的厚禄山看看。早上他们三家抢旗,我想趁机脱身,绕远去了遗忘之境后面,结果发现那边有大量人畜活动的痕迹。”
顾红绫问:“有人受伤吗?”
明鹭摆手,“没有,所以更奇怪。人畜不掠食人反而向同一个地方聚集......对了,我看到之前你说的那个‘黄烨’了,红绫,那是谢家四少,谢燏。”
顾红绫微微靠后,“是吗......”
萧长引默默看了她一眼,走到一边。
明鹭皱起眉,“但是我手臂上的伤不是谢燏弄的,她要杀人从来只是一眨眼化血的事,犯不着耍这种阴招。唉,这件事怎样都好。红绫,你和萧女修去厚禄山看看吧,请庄主出人跟你们一起去,我的预感很不好,总觉得放着不管会出事。”
顾红绫心道司空姌都跑路了,哪里还能派人跟她们一起去?
萧长引走过来应道:“我们知道了。明公子,你手上的伤怕是魔兽煞蝠咬的,你去山鬼罗刹集找找有没有幽冥魔域来的药商,比小洞天的药仙管用。”
明鹭眼里闪过一丝疑惑,随机笑道:“谢了。现在我处境尴尬,得趁着没人发现赶紧溜走,省的吕家老爷子找我麻烦。对了,你们俩‘杀人嫌疑犯’就算是我看管不善放跑了。告辞!”
“后会有期。”
送走明鹭,萧长引看看顾红绫,“去厚禄山吗?”
顾红绫犹豫,“可是现在只有我们俩。”
萧长引勾勾唇,从她身边掠过,先行走在了前面,语调怪怪的,“怕什么,不是还有谢燏么。”
顾红绫这才想起,刚刚明鹭说他在厚禄山看到谢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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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暗的密林里,巨大的树根即能遮天蔽日,人行其中不见天日。
司静玄披着斗篷穿梭在交错的树根缝隙。
周围不时回荡妖精般诡异的低语,似笑非笑,不见其影。
司静玄循着魔气潜入密林深处,踩着巨藤盘旋而上,抬头望去,看见一个半大的女童后背贴在高耸的树根上,手里拿着一柄折扇,靠在唇边微微笑。
耳边响起细微的嗡嗡声,司静玄左右环视,看到树叶里飞出的折纸蜻蜓,震动着薄翅包围在她四周。
司静玄抖落袖中的玉笛,在手中翻转,视线下移,察觉到巨藤下方不知何时爬满密密麻麻的血蛭。
“静晅天女大人。”披着触手大袍的蛭慢悠悠从巨藤下方背后的树根里走出来,仰着头,对司静玄略一鞠躬,“很抱歉,这是主人的命令,我们很惋惜您跟主人的合作决裂。”
司静玄毫不在意,“主人?你在说霪霏吗?呵呵......你们人畜,真的有主人吗?”
“有哦。”蛭一副理所当然的语气,眼珠外突,咯吱转了几圈,略带委屈,“天女大人您怎么能说出如此失礼的话呢!我等‘十豢徒’的主人当然是甲类召唤的无极天——豢主陛下!”
司静玄轻轻一笑,“原来如此。”
蛭微微皱眉,“但是唤醒豢主是需要时间的,在此之前,承诺协助我等召唤豢主的魔尊圣上即是我们的代理主人——是吗,乙笺阁下。”
“是的哟,就是这样。”树根上方的女童持扇轻笑,“那么,”她将折扇从唇边拿开,展平手臂,完全抖开纸扇,“阻挠魔尊复苏陈皇,等同阻挠我等唤醒豢主的你,静晅天女,就是我们必须要清除的对象。天女啊,你可知道魔尊培育的陈皇是等同魔尊幻心源宗?没有他,我们无法召唤豢主。”
司静玄扬起头,“为什么霪霏还要培育另一个幻心源宗?你们也知道,召唤豢不是只要培育出甲类就可以了吗?”
“呵呵。”乙笺发出银铃般美妙的笑声,纵身飞起,“那......谁知道呢!”
折纸蜻蜓收拢围攻,身如利刃,在冷空气纷飞划出刺耳的啸鸣。
司静玄挥动玉笛抵挡。她想,或许她和十豢徒都被霪霏骗了。召唤“豢”的真正条件是什么?除了炼制甲类,还有其他的条件吗?还是说——
嚓啦!司静玄手背一痛,玉笛被折纸蜻蜓的翼刃斩断,割破了她的皮。皮一破,血气外涌,血蛭蜂拥而上,司静玄放出天火,金光气冲云霄,密林里霎时烟雾弥漫。
乙笺和蛭齐上,司静玄以一敌二,虽然游刃有余,但也轻松不到哪去。她不免有些心急,必须尽快找到被陈皇附体的南宫宓。
司静玄有天眼,启动天眼能看透事物的因果,人畜的因果即是它最关键的核心畜卯,加之她有人畜最不耐受的“幻象玄灵之力”,能直捣黄龙地摧毁凝聚人畜力量的核心。
百招之下,司静玄已摘下乙笺和蛭的核心畜卯,不过这俩好歹是丙类以上的人畜,被摘了畜卯也不会马上散架,眼看形式不对,立马放虫子逃跑了。
司静玄的意图并不在他们身上,想来他们出现是霪霏最后对她的警告,此番她无视了,便是与彻底与霪霏撕破了脸。
司静玄解开斗篷,把它丢在地上,拿出藏在身后的羽渊法杖,用法杖的尖端插-进巨藤下层层盘绕的树根,漆黑的树液登时染遍大地,吞灭天火和金光。
地面开始崩裂,一点点往外膨胀,迸出密密麻麻的血泡。
司静玄面无表情,看着血泡慢慢升起,逐渐抬出地面。
“朱......曦......”
司静玄抬起左手,与右手交握法杖。
“朱......曦!!!”那嘶哑的叫声野蛮疯狂,充满了仇恨与怨愤,“百万年了......我终于又找到你了——你那灼烧我魔元的可恨元神的味道,即使化成灰,我也认得,我要把你嚼碎,吐进人畜的熔炉里做最污秽的燃料!”
司静玄的眼中映出由无数尸块垒成的巨大肉瘤,肉瘤表面覆满血泡,如蟾蜍的腮帮般一鼓一缩,血泡的间隙里长着凹孔,每一个孔里都挤着一两只痛苦挣扎的小人,他们或半边脸露着白骨,或露着肚里的容物,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苟延残喘地哀嚎。
肉瘤的中心,抻着一个脑袋。
司静玄冷眼看着那似男非女的妖艳头颅,眉心正中开了一个洞,粉红的窟窿里探着一只老鼠胎儿般的肉团,大脑袋小尾巴,蜷缩成一团。
仔细看,那肉团正咬牙切齿地发着声,每说一句话,整个大肉瘤都在嗡鸣震动。
“朱曦!!!”陈皇怒号一声,一团血泡破裂,溅出恶臭的酸腐血泥。
司静玄横起法杖,展开青色的结界,闭上眼睛,任腥风刮过她的身旁。
嘴角却渗下血丝。
...
...
大洞天,悬止山旸湖。
羲和坐在扶桑枝头还在想昨天司静玄传给她的命令。
——羲和,我有一事想拜托你。此后我与陈皇一战,若是有去无回,请你用天外天阳炎圣殿的太阳幡和十金乌的仙力开启旸湖底的圣尊封印,那里沉睡着朱曦尊上十分之九的元神,都是我百万年来四处奔走收集所得。另有十分之一,大部分在我体内,用以引诱陈皇。开启圣尊元核的关键部分,尚在世间游荡,你解开我给白狮下的催眠暗示,它会恢复记忆,带你找到那一丝元神。事后,请你务必代我迎接尊上归殿。
——仙上!有什么......需要我转告给尊上吗?
——没有。到了那时,你自然就明白了。
羲和望着逐渐西落的金乌,心脏紧绷。到了那时,明白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