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玄幻奇幻>失乐园>第八章 王子到来

  一头高大的白马扬起蹄子奔跑,绸缎似的鬃毛飘扬,马鞍上坐着一位青年,俯身贴近马头,他穿着银色绘有金纹的铠甲,腰间别着同色的长剑。

  他脸庞被荆棘形状得头盔包裹,露出些许冰蓝色的碎发,那双坚定有神冰晶一样的眼珠,正望着城门上的羊头。

  他抬起手示意车队慢行,同时喊道,“王子,我们到了。”

  他身后是四匹白马拉着的白色圆形宛若花苞的马车,马车周围陪同许多侍从和骑士拥护守卫着马车。

  车队放慢速度,缓缓停在城门前,兰斯洛特翻身下马,走到马车前单膝跪下,门帘晃动伸出一双涂着红色指甲苍白骨感的手,宛若披着皮的白骨。

  金色碎发探出,阳光下那是位少年感十足的脸庞,他一双金瞳灿烂如朝阳,身上披着一层光晕,恍若万千飞羽中降临人间的天使。

  西蒙脚踩在兰斯洛特腿上,微微皱起眉,便有侍卫取来红毯铺在他脚下,他踩着红毯一路走到城门前,兰斯洛特起身沉默地守卫在他身边。

  西蒙喃喃自语,“想要离开皇城可真是不容易,就连这丑陋毫无艺术感的城门,竟然都让我有几分赞美它的意图。”

  他看向里面,亚克堆着笑容走来,西蒙哼了声,“来迎接我的就是这样丑陋的东西吗?”

  亚克嘴角笑容僵住,一时不知该不该继续往前走,而此刻约书亚和阿斯莫德才坐着马车姗姗来迟。

  下了马车,约书亚的目光立刻被那耀眼的金色所吸引,他小跑着跪在西蒙身前,阿斯莫德在他身后慢悠悠地走着。

  “尊贵的王子殿下,我将接引您前往德里克斯城堡。”

  西蒙暼了眼,眉毛像扬起的帆,“你是索多玛的神父?约书亚!我在教皇那里听到过你,是位虔诚的信徒。”他轻呲了声,望向阿斯莫德。

  “不过真是无礼,是从斯莫德侯爵那里学来的傲慢吗?迎接我竟然也会迟到。”

  约书亚没有起身,低着头组织言辞,他从未有过如此难堪的境地,一时间落在他身上的视线,竟如融化的蜡烛一般,每一滴蜡油都带来耻辱的刺痛感。

  阿斯莫德走到西蒙身前,他比西蒙高上许多,俯视西蒙金黄的头顶,“亲爱的王子殿下,我们又见面了。”

  阿斯莫德笑着摆手,散漫无礼,“不要为难辛苦陪伴我的神父,您应该谅解我,能见到您实在是荣幸地让我睡不着,所以才来迟了一会儿。”

  阿斯莫德拇指和食指触碰,又扶起约书亚,西蒙退后几步,他绝不会仰视他人,“你这个无礼的家伙,我那愚蠢的父王就应该处决你。”

  西蒙笑了,眯着眼睛,散发出阳光般的暖意,甚至能闻到淡淡的花香。

  阿斯莫德也回以微笑,西蒙眼里闪过一丝忌惮,冷着脸哼着,“侯爵一向很有兴致,如今是神父让你起了兴趣?”

  阿斯莫德目光触碰西蒙稚嫩的脸庞,无奈的口气似是在诱哄调皮的孩童,“也许我对您也有兴趣。”

  西蒙皱眉,嘴唇抿得像一把寒刀,他冷冷地瞪着阿斯莫德,“兰斯洛特杀了他!”

  抽刀声随之而来,银白色的刀光反射到阿斯莫德脸上,兰斯洛特俯身盯着他的脖颈,只需西蒙抬起的手落下,他将无悔背上斩杀侯爵的罪名。

  阿斯莫德对那凛然的杀意并不在意,他双手环胸淡定地看着西蒙,眼中光彩幽深。

  西蒙的手最终没有落下,他嫌恶地移开目光,示意兰斯洛特收回剑。

  “难道你们要我一直站在这肮脏破旧的城门口吗?”任何污秽不完美的东西都不该出现在他眼中,西蒙视线掠过他们,望向远方苍穹。

  阿斯莫德绅士地俯下身,恰好挡住僵硬的约书亚,“请您坐上马车,与我等前往德里克斯城堡,那里早已准备好迎接您的到来。”

  西蒙抬手示意马车进入城内,抬腿上马车时,阿斯莫德叫住他,“西蒙殿下,教堂特意准备了修女迎接您,难道您不需要吗?”

  西蒙停住脚步,侧过脸眼神斜睨,讽刺道,“斯莫德侯爵,我可与你不一样,我一向对低劣的东西没兴趣。”

  西蒙钻进马车内,兰斯洛特翻身上马,他像个忠心的傀儡,除了牵引绳索的主人外,一切事物都不能分散他的意识。

  阿斯莫德饶有兴味地扫过兰斯洛特的身体,按住约书亚的肩膀微微用力,“走吧,带这位尊贵的殿下返回德里克斯城堡。”

  他拉着还未回神的约书亚回到马车,这大概是约书亚人生中第一次受挫,他给予他回神的时间,至于亚克,他被所有人无视,苦笑着带两位修女回去教堂。

  马车咿呀咿呀响着,木轮转动使尘土飞扬,沉默肃穆的车队,宛若富丽堂皇的墙壁上掉落的墙皮,留下突兀发灰的墙面。

  马车一路畅通无阻快速抵达城堡,所见之处皆挂上飘舞的彩带,燃上刺鼻的香薰。

  约书亚还在恍惚,手指无意识拨弄银十字架,阿斯莫德抬起他的下巴,看着因无神而格外平静的蓝瞳,“我说过那位殿下不好相处,约书亚无法接受?”

  他眨动眼睛,抿唇摇头,脸色依旧不好看,“是我的失误导致没及时接到王子殿下,被责怪是应该的。”

  “我以为你会责怪我。”阿斯莫德表情遗憾地收回手,他抬起窗帘看到兰斯洛特已经扶着西蒙下了马车,“我想西蒙殿下在德里克斯城堡的日子一定会很有趣。”

  侍从早在花园准备好宴席,虽然只有几人,桌子却足以供十余人使用,西蒙在侍从带领下走到花园,兰斯洛特像影子似的跟随着他的脚步。

  西蒙坐在主位,粗略扫了眼桌上的食物,便收回视线,兰斯洛特伫立在他身侧。

  阿斯莫德坐在西蒙对面,拉着约书亚坐在他旁边,对此西蒙皱眉,看着阿斯莫德似笑非笑的嘴角,将面前的糕点用刀叉碾碎。

  “索多玛的美食与皇城不同,西蒙殿下一直在皇城内,一定是吃腻了皇城的食物,不如尝尝侍从准备的?”阿斯莫德抬手拿起镶嵌宝石的长木棍,将身前盘子里放在玫瑰上的蛋糕推向西蒙。

  西蒙指尖敲击刀叉,又用力攥紧,看着阿斯莫德的脸,似乎是想甩过去,他用叉子叉起花瓣,蛋糕颓废地坍塌下去,“侯爵阁下似乎格外喜爱这颓靡的红色,让我想到肮脏牲畜的内脏。”

  阿斯莫德无奈地揉弄头发,做出个饱含深意的表情,眉毛高高挑起,眼尾弯出弧度,“也许是国王陛下喜欢金色,皇城内那耀眼如太阳的色泽见多了,我反而喜欢上这如同吞噬白日的晚霞般的色彩。”

  不知为何,西蒙的脸色突然阴沉下去,如同生了病般惨白,他丢掉刀叉,用手抓住糕点碾成泥状,走到阿斯莫德身前,将沾满红白色奶油的糕点碎渣按在他唇上,逼迫他吃进去,“既然斯莫德侯爵喜欢,那就替我多吃一点,也许我看你吃过了,就也喜欢上了呢。”

  阿斯莫德顺从地张开嘴,将那些碎渣吞入,甚至探出舌头去舔舐指缝处的残留奶油,神情像是闻到鱼腥味的猫。

  西蒙将剩余黏腻的碎屑擦在阿斯莫德胸前,转身向古堡走去,兰斯洛特跟在他身后担忧地望着他,拳头缓缓攥紧。

  望着西蒙的背影,阿斯莫德拿起餐巾优雅地擦拭嘴角,并对约书亚笑道,“西蒙殿下的确如我说的那样调皮吧?”

  约书亚看着餐巾上残留的红色污渍,和阿斯莫德反复回味舔过唇角的姿态,那种香甜气似乎混上酒味,在过去也曾灌进他的胃里。

  这让约书亚避开目光,胃部轻微痉挛,是从哪一天开始,他的身边出现了一群疯子。

  古堡内最沉闷的一间屋子是留给西蒙的,到处都是阴沉的黑色,那些喜爱西蒙的贫民并不知道,他们的王子殿下,讨厌一切鲜艳的颜色,尤其是金色,那是会让他恶心到发狂呕吐的色彩。

  他扑到床上,胡乱抓住被子裹住身体,烦躁和呕吐的欲望让他额头浮现汗珠,青紫的血管跳动。

  兰斯洛特担忧地立在一旁,犹豫一瞬,小心走上前抱住西蒙,“殿下,您还好吗?”

  “我要杀了他!兰斯洛特,那个看戏的混蛋,自以为是的垃圾,他以为他是谁?竟然敢讽刺我!”西蒙锤着床铺,蜷缩在兰斯洛特怀里。

  兰斯洛特拍着他的后背,试图安慰西蒙,让他平静下来,“殿下,请再忍耐一段时间,斯莫德是隶属于国王的人,暂时还是不要引起国王注意。”

  西蒙抓住兰斯洛特的手,像身处深渊的囚徒抓住神明手中的丝线,他颤动的瞳仁写满仇恨,“都怪那个女人,那个疯子,那个贱人,他们都该死,都该在地狱里被烈火焚烧!”

  西蒙想到了某些画面,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他环抱自己,额头抵在兰斯洛特的腹部,如同在赎罪,在忏悔,在寻求庇佑。

  温暖的手掌落在他额头,轻柔地抚摸着他,一股悲伤的气息,俯身将他揽入怀中,那坚硬铠甲包裹的躯壳中有一颗温柔仁慈的心,这股暖意是冰天雪地中的篝火,是唯一能属于他的光。

  西蒙抬起头死死盯着兰斯洛特那要碎了似的眼珠,发狠地喊着,“兰斯洛特,唯独你不可离开我!你发誓永远属于我!”他听到过很多次起誓,他不在意真假,甚至无心去听,唯有兰斯洛特的誓言,他需要一遍遍怀疑,一遍遍祈祷。

  兰斯洛特将右手握拳放在心口,低头目光柔和坚定,“兰斯洛特向神明起誓,将会永远守护西蒙殿下,无论天堂还是地狱。”我愿与你共同沉沦。

  那因仇恨憎恶交织囚困的心开始平静下来,西蒙定定望着兰斯洛特的脸庞,额头黏腻的汗珠让碎发黏在脸上,他伸手去拨弄,用滑腻的手指抚摸兰斯洛特的脸颊。

  “我此生最正确的决定,就是将你带回皇城,兰斯洛特只有你是我的。”

  西蒙依靠在兰斯洛特身侧,翘起纤瘦如秸秆的腿,视线朦胧迷幻,似沉醉在一场梦中,喃喃自语,“哪里都能看到斯莫德那个讨厌的家伙,几次都没能弄死他,那样的家伙怎么甘愿当国王的狗?”

  他抓挠头发,微微用力,指尖就缠上闪亮的金丝,兰斯洛特伸手包裹住西蒙的手指,叹息,“殿下,请不要伤害自己,如果您感到痛苦,请发泄在我身上。”

  西蒙没有回应他,“托教皇在搞他那个奇怪的研究,我才能得到机会离开皇城,王国内一切权柄都把握在那个老东西手里,唯有神权可以和王权分庭抗争,兰斯洛特,我是否是一条左右摇摆摇尾乞怜的狗?”

  “绝对不是!”他虚抱住西蒙,他的殿下像个易碎的瓷娃娃,如果可以他宁愿融化自己去修补西蒙的伤痕,“殿下勇敢,坚强,总有一天可以覆灭王权和神权!”

  西蒙金色的眼珠宛若地平线上冉冉升起的朝阳,可内里的核已经在坍塌毁灭,让他看上去像是美丽的人偶般没有灵魂。

  “也许吧。”西蒙后仰身体摊开四肢躺在床上,“现在只有骑士团在我的争取下,是独立属于我的势力,但想对付那个老东西还是很困难。”

  西蒙突兀地笑起来,手臂挡住眼睛笑得抽搐,“我该期待教皇的研究失败吗?”

  “唯有失败,他才会跪在我的脚下,听从我的命令,将那头年老的狗从王位上踹下去!”

  兰斯洛特跪在他身旁,语气轻快,“一切都将符合您的期待。”

  而他将永远陪在殿下身旁,一同走过开满玫瑰的道路,躺进流淌岩浆的坟墓中。

  团团白云移动到太阳旁,悄悄遮挡住它,索多玛城躲藏在阴影之下,教堂的钟声响声,落在十字架上的白鸽振翅,有些吵闹的鸟鸣被杂乱的脚步声掩盖。

  一队队身穿洁白长袍,挡住面容的少女,已经进入教堂地下,等待被取走送往皇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