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李家大门出来后,两人又走了十多分钟,才走到公共道路上。

  言洛一反之前和霍熠珩单独相处时,总是安分不到五分钟的模样。

  全程除了主动和霍熠珩牵着手外,连一个字都没有说。

  霍熠珩同样一直保持着沉默,没有去问言洛他不在的那段时间,李文祺做了什么。

  余光却一直落在少年的脸上,不曾离开。

  就算在打电话叫人来接他们时,也不曾离开过半秒。

  挂断叫人的电话,霍熠珩抬手把言洛衣服前面的褶皱捋平,在少年的鼻尖轻轻刮蹭了一下,才温声开口:

  “言言想要回哪里?”

  离开李家,回到安全的环境后,言洛的思绪不由自主被李文祺说的那些话影响了。

  十多分钟的时间,他一直无意识回想着那些话。

  以至于第一遍听见霍熠珩叫他的声音时,言洛还以为是幻听。

  直到耳边第二次响起熟悉到刻入骨髓的声音,少年才恍然回神。

  纤长浓密的银白睫毛微微颤动着,言洛回忆起男人问自己的话,手指蜷缩了一下,声色犹疑:“先生……你不问我吗?”

  霍熠珩习惯性抬手想要去揉少年的头发,却在中途转了个弯,改为在言洛眉间点了一下。

  “言言现在想说吗?”

  言洛摇摇头。

  他不想说。

  “那言言不想说的原因,是因为我吗?”

  言洛再次摇头。

  他非常清楚,无论自己身上发生过什么,霍熠珩对待自己都不会有丝毫改变。

  只是他现在……自己过不了心里的那个坎。

  霍熠珩眸色沉了沉。

  很好。

  看来这其中还有他不知道的事。

  脸色却更加温柔了几分。

  念着现在是在外面,言洛会害羞,霍熠珩并未再做出更亲昵的举动,只重新牵住少年的手,耐心解释着自己的做法:

  “我永远不会勉强你去做不想做的事。”

  “所以言言,你现在暂时说不出口,我不会去追问。”

  “因为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等到你真正走出来,愿意亲口把一切都告诉我的那一天。”

  这个时间无论是多久,只要他的意识还存在,就愿意一直等下去。

  霍熠珩的一番话,让言洛又陷入到沉默之中。

  从上车开始,一直到回到他们在城郊的家中,言洛又一次连一个字都没有说。

  霍熠珩心里很是担忧,靠着理智强压着,未曾表露一点出来。

  一直到家门前,言洛突然停下脚步,松开一直牵着男人的那只手。

  拿着钥匙准备开门的霍熠珩侧身盯着面容严肃,神情认真的少年:“言言?”

  言洛苍白的嘴唇翕动着,目光躲闪:“霍熠珩,问你一个问题。”

  少年的语气让霍熠珩立刻正色起来。

  上一次听见言洛用这么严肃的语气叫自己的名字,还是他用想要吃陈记的鲜花饼这个借口把自己支走。

  等他带着买到的鲜花饼回来时,看见的,是在病床上呼吸和心跳都停止了的爱人。

  如今又一次听见,他不紧张都不行。

  垂眸躲闪霍熠珩视线的少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根本没有察觉到就站在自己面前男人的异样:

  “霍熠珩,你觉得,当你很热爱的东西,因为外部的原因,被迫丢下了十多年。”

  “这十多年的丢弃,甚至不单纯指看不见摸不着,而是只要想到,就会忍不住恐惧。”

  “那丢失的东西,还能重新找回来吗?”

  少年口中说的是什么,霍熠珩已经隐隐有了答案。

  他重重叹了一口气,在少年身前蹲下,仰头注视着言洛,目光真诚而热切:

  “对我而言,如果那是我真正所热爱,并且一直不愿意放弃的存在,那么我会去把他找回来。”

  少年眼睛一眨不眨和霍熠珩对视着:“如果……过程会很痛苦呢?”

  霍熠珩心脏一顿一顿的疼。

  他想不顾一切推翻刚才从嘴里吐出来的话,告诉言洛别去找了,就现在这样也挺好的。

  拉扯住他的,是最后一丝理智。

  它在告诫着自己,言洛本来有一个光辉灿烂的未来,他的名字本该在整个世界都历史上都留有一笔。

  更重要的是,霍熠珩无法保证自己一定不会出现意外。

  他希望言洛找到另一热爱的东西。

  这样即便自己不幸离开这个世界,他也能够好好活下去。

  心中思绪万千,表露出来的话,却简短又赤诚:“只要我认为那是值得的,无论多痛苦,我都会去找回来。”

  言洛又不说话了,泪珠一颗一颗落下。

  霍熠珩手忙脚乱从衣兜里拿出湿巾给少年擦干净:“言言别哭,是我说错话了。”

  “你就当我脑子不正常,没有听见刚才的话。”

  言洛破涕为笑,明明脸上的眼泪还没有擦干净,笑容落在霍熠珩眼中却如同阳春三月的暖阳:“先生没有说错。”

  “是我把自己困住了。”

  霍熠珩松了一口气,跟着傻笑。

  进了屋,言洛的目光定在了画室的门上。

  他要不要现在试一试?

  那些记忆都是多少年以前了,万一这一次,他能够重新拿起画笔呢?

  少年银白的瞳孔逐渐坚定,他朝正打电话的霍熠珩指了指画室,确认他看见后,又用口型示意男人暂时不要来打扰,打开了画室的门。

  电话里的顾晚正在骂着霍熠珩那群不要脸亲戚的祖宗十八代,霍熠珩的目光随着言洛移动。

  他看着少年进了画室关上门,心里突然慌张起来。

  一面又在说服自己,从进家门之前,言洛表现来看,至少暂时是走出来了的。

  脑子里天人交战,霍熠珩根本无暇去听顾晚在说些什么。

  十多分钟后,他冲顾晚说了一声抱歉,挂断了电话,走到画室的门前。

  轻敲三下后,霍熠珩静静等待着言洛回复。

  一分钟过去,没有任何声音。

  霍熠珩急了,正要继续敲门,耳边突然传来重物倒地的声音。

  紧接着,是鼻尖隐隐的血腥味。

  一低头,从紧闭门的门缝中流出的猩红血水,如一柄利剑,直直刺入他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