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进入到九月,气温却依旧没有降下来。

  t大校门外,负责迎新的学生和前来报到的学生,和小部分送孩子来学校的家长,把校门外的一段路占了大半。

  加上到达后停住的车,从t大校门口开始往左右延伸,近两百米都没有了停车位。

  因为要找一辆低调的车,导致出发赶来学校的时间拖了半个小时。

  紧接着又因为堵车迟了一个小时。

  一共加起来延迟不到两小时带着言洛赶来的霍熠珩,看着眼前一眼望不到头的车沉默了。

  车窗打开一条缝,毒辣的阳光立刻就从缝隙中照射进来。

  霍熠珩急忙把窗户关上,回头看向蜷缩在后座睡觉的少年,眸中带着隐忧。

  虽然医生不止一次郑重肯定的告诉过他,言洛的白化病与人们所熟知和医疗定义上的常规白化病有很大的差别,很多临床表现根本没有,对正常生活的影响小之又小。

  正常接触阳光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可他就是放心不下来。

  因为说到底,白化病依旧是疾病。

  逃不开一个“病”字,就不可能不会对身体造成负面影响。

  尤其是上一辈子言洛最后连医生都查不出病因的死亡,让他忘不了。

  后座的少年闭着眼睛还在安宁睡着。

  霍熠珩探出一只手,在言洛的侧脸上轻抚了抚。

  算了。他想,还是先等言言醒来再说吧。

  不知道是不是应该赞叹一句他们心有灵犀,霍熠珩脑子里冒出这个想法后不到五分钟的时间,蜷缩在后座睡觉的少年揉着惺忪的睡眼坐了起来。

  言洛揉完眼睛,还呆愣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把自己重启成功。

  视线逐渐聚焦,看清楚自己是在车上之后,少年被压了红痕的脸上带着三分懵懂:

  “先生,我们这是在哪?”

  霍熠珩从副驾驶的包中摸出一副墨镜递给后座的言洛,趁机揉了一下他的手指:

  “言言忘了?今天是t大开学的日子。”

  “开学”两个字,终于把少年真正的唤醒。

  从医院回来后,每天吃吃喝喝,心情好就去画室待两个小时,心情不好就去霍熠珩身边补充能量。

  为数不多被允许使用电子产品的时间内,去查查霍家的老东西,给他们添堵。

  悠闲的日子下,在他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就被通知第二天要开学了。

  导致今天早上被霍熠珩从被窝里扒出来时,言洛完全没有睡醒。

  从换衣服洗漱开始,到上车期间,一整个都是迷糊状态。

  完全还没有意识到真正在发生的事。

  看着少年睡觉时被压出来痕迹未消的脸染上薄红,霍熠珩低头在少年指尖咬了一下,调侃道:“言言总算想起来了。”

  言洛用力抽回自己的手,清透苍白的指尖薄粉未消,怀揣着几分羞恼,伸手就要去打开车门。

  车门纹丝不动。

  霍熠珩把驾驶位上的车窗又降落一条缝隙,指着透进来的阳光,语气中的焦躁显而易见:

  “言言,外面太阳有些大,我们晚些再过来好不好?”

  这个问题在问出口之前,霍熠珩就已经做好了被言洛拒绝的准备。

  少年给出的答案也不出他所料,果然拒绝了。

  “先生,没有必要那么紧张。”言洛一边说着一边摸索着手机。

  摸到后点开天气,把亮着的屏幕递给霍熠珩看:“今天的紫外线等级在医生说的,我能够承受的范围之内。”

  霍熠珩保持着沉默,并没有立刻回答。

  他不是不相信医生,也不是不愿意按照言洛的想法去做。

  只是少年上一世检测不出来的死亡原因,依旧是他心里的一根刺。

  他害怕在未知的死亡原因面前,自己就算是重来一次,都救不了心上人。

  霍熠珩焦躁悲伤掩饰的虽然好,却依旧逃过言洛的感知。

  少年伸着脖子,看清楚车已经熄火后,从后座爬到副驾驶,低头温柔吻了吻男人鼻尖:“先生在担心什么,告诉我好不好?”

  霍熠珩放在大腿上的手收紧,平整的西装裤被他抓起褶皱。

  他在纠结。

  言洛没有催,保持着温柔如水的目光,安静等待他愿意开口的那一瞬间。

  片刻后,霍熠珩紧握着的手松开了。

  他眼中满是痛心,声音涩然:“言言记不记得,你上辈子病逝的原因,医生查不出来。”

  就因为查不出来,他即便拥有足够多的财富权势,能够请来世界上最顶尖的医生,都只能够看着爱人一点点的衰败。

  到最后停止呼吸,再也等不到爱人睁开眼睛。

  这个问题让言洛也愣住了。

  少年垂眸,努力调整着自己的呼吸,努力回想。

  没有找到相对应的记忆。

  “我忘记告诉你了吗?”言洛抬眸和霍熠珩对视,眼中的懵然并不作伪,“上一世……是因为李远给我注射了药剂。”

  他上辈子从李家逃离又被抓回去后,哪怕腿被打断,不能行走。

  身体也仅仅是虚弱,并没有到会死的地步。

  可只有三年,李文祺就必须换心脏。

  李家人胆子再大,在医疗体系完全由政府官方掌握的情况下,也不敢冒着可能被发现的风险,把一个健康活着的人心脏摘下。

  至于出国,更是无稽之谈——

  一个离开的时候二十一岁健康男子,出了一趟国人就没有,还连尸体都找不到。

  能再政府机构上班的又不是傻子,用脚指头想都能察觉到不对。

  “这样的情况想,李家只能想办法让我自己的身体出问题。”言洛双手背在身后,声音都在颤抖。

  “被关第二年的一天晚上,浑身酒气的李远进来,在我脖子上扎了一针。”

  “但他酒醒过后就忘记了。”

  从那天开始,他的身体越来越衰弱。

  李家的人在检查他的心脏没有问题之后,就再也不管他了。

  霍熠珩突然把少年整个拥在怀里,眼眶中涌上泪水。

  怪不得他上辈子把李家的人抓来审问后,没有一个人说得出来言洛身体究竟是为什么衰败。

  他没有说话,言洛却完全能感受到霍熠珩的情绪。

  少年缓缓抬起手,正要替男人擦去眼泪,忽然瞥见掌心的血迹。

  瞬息之间,言洛把手重新你背到身后。

  他的动作幅度过大,瞒不住霍熠珩。

  对血腥味尤其敏感的男人鼻翼微动,动作快到言洛来不及躲避,把少年背在身后的手捉了出来。

  少年两个掌心和食指上,是个被掐出来的新鲜伤口不停往外冒着血。

  言洛紧张的吞了口唾沫,嘴角牵起一抹笑:“没事,不痛。”

  “我……”

  “都习惯了对吗?”霍熠珩接道。

  言洛喉咙哽了一下。

  他是想说和上辈子被关在李家相比,这些伤根本不算什么。

  但就霍熠珩现在的情绪,他要是敢说出来,大概率下一秒整个车内都会回荡起男人悲戚的哭声。

  言洛不想看见霍熠珩伤心,便也没有反驳。

  “忍着点。”霍熠珩抖着声音从车门放东西的地方拿出一瓶酒精,照着言洛受伤的地方喷过去。

  疼到言洛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霍熠珩丝毫不因为他感受到痛就停止动作,手上动作却放温柔了些。

  几分钟后,看着被纱布包裹的手掌心和食指,言洛无奈极了:“真的没这个必要。”

  他身体就是脆了一些,抗造还是很抗造的。

  上辈子如果不是因为那支不明药剂,是绝对不可能在二十一岁就病逝的。

  而且就算是这一世,在家中,他的掌心也被自己掐伤过,也都没事。

  霍熠珩一眼看穿少年的想法,脸色认真的像是在谈上百亿的交易:“有这个必要。”

  “言言要是敢拆,从明天开始,禁止使用电子产品一个月,画室一个星期。”

  言洛在这个问题上乖乖闭嘴,只在霍熠珩给自己带墨镜和遮阳帽的时候强烈要求不用。

  顶着霍熠珩谴责的目光,言洛理直气壮:“我要是戴了墨镜和遮阳帽,那些记者就认不出我了。”

  “倒时候怎么让李家的人发现我?”

  这一问题上,明面妥协的是霍熠珩。

  暗中,老狐狸决定从今天晚上开始,让少年连着吃一个月的胡萝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