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垂眸,静静看完上面记录的东西,他站起身。

  一把摔到钦天监的脚下:“荒唐,简直是一派胡言!”

  “吾皇恕罪。”天子一怒,在座的所有人都胆战心惊地跪倒在地。

  皇帝双手一手背在腰后,一手放在腹部,嗓音冷嘲:“恕罪?你看看他记录的是什么东西?妖物干运了朕的江山社稷?怎么不说妖物直接想要朕把这江山拱手相让?”

  钦天监有苦难言,他脑门触碰在炎热的地面上,滚滚烫意席卷。

  心中却感觉脑袋已经离了家。

  钦天监颤颤巍巍道:“圣,圣上,臣不敢欺瞒,那妖物就在我们手中。长的极其俊美,不似凡人,见之一眼,便再也移不开目光。”

  钦天监说完,便寂静无声,他内心更是煎熬。

  一颗脑袋悬在腰上,汗粒顺着脸颊的轮廓而落在地面上,然后被蒸发干。

  “哦。”皇帝站在高位,居高临下睥睨地看着他:“那妖物当真如此迷人?你把他带上来,让朕瞧一瞧。”

  随着皇帝的话落,百姓伸长了脖子看,很快,一辆囚车出现在眼前。

  里面关押的男子,身着一身银白衣衫,发丝只用了一根簪子半束着,其他的头发则是披散至腰身。

  那张脸苍白毫无血色,却让人见之一眼便生了保护欲。

  特别是那双眼睛,潋滟勾人至极,里面仿佛藏着万千星辰浩海。

  却又出现一种极致的忧伤,让人忍不住想上前询问他忧在何处。

  身姿纤细柔弱,却有一股坚韧不拔的气质。

  不知是谁倒吸了一口冷气,随即四面八方的眼睛,如狼似虎地看着他。

  那钦天监抬起头,跪着转了个方向,手指着谢昭:“陛下,此人不光干运了黎明苍生,他更是胆大包天,欲想去毁掉春浓!”

  春浓那是什么地方?那和国子监都有着争一争地位的存在,军营里出身的哪一个,不是在春浓学过武艺的?

  一个文,一个武,两个地方在大周人心里,都存在着一席之地。

  更别提在穷苦人家里,春浓简直就是他们的再生父母。

  无钱去学堂的,他们可去春浓认字学武,报效国家。

  经钦天监这么一说,那些隐有恻隐之心的百姓脸上出现愤怒的神情,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怒火。

  开始咒骂了起来。

  “我就说,他一个男子长的居然比一个女子还要貌美,原来是妖物。”

  “简直是祸及苍生,干运国运,其罪当诛!”

  “当诛算怎么回事?既然他干预了国运,就应该把他祭天!”

  “对,祭天,祭天。”

  “祭天,祭天,祭天,祭天……”

  正午门的百姓,全部大声喊了起来,声声震耳欲聋。

  在人群里的陆瑜和燕长君,冷眼看着这一切。

  燕长君靠近他,咬着耳朵:“谢昭不是去春浓了吗?今日怎么出现在这里?”

  陆瑜盯着面色寡淡的谢昭,周围的讨伐声仿佛入不了他的耳。

  陆瑜手一紧,偏头看向燕长君:“是我计划里的一环,春浓出来的人那么多,不容易毁掉。”

  自从楚南明出现以后,谢昭便非要走上这一条道路不可。

  只是,如今让他出现在大众面前,一时接受那么多的唾骂。真希望他能忍着心中的恨意,坚持下去。

  楚南明在暗中坐镇,简归逢联合钦天监的人,把谢昭推到这里。

  他们绝对不会坐以待毙。

  等简归逢站出来之日,便是他的死期。

  这是谢昭最想手刃的仇人。

  简归逢目前的身份,是都察院嫡子,想把他做的那些事公之于众,需要时机。

  而恰巧在今日,这个时机就成熟了。

  ——

  皇帝抬了抬手,百姓叫喊的声音停息了下来。

  他盯着囚车里的谢昭:“如若真像钦天监所说的那样,朕绝不轻饶!”

  简归逢站出来,跪在地上:“圣上,臣有话要说。”

  皇帝目光落在简归逢身上,带着压迫:“简爱卿有什么话要说?”

  “圣上,此人叫谢昭,是盛周十五年前谢家逃出去的幼子。”简归逢说完,便低头不语。

  皇族世家阵阵低语。

  “谢家当年不是因为混淆皇室血脉被满门灭族了吗?怎么还有谢家人?”

  “谁知道呢?当年牵扯到的人那么多,又正直圣上登基,一时看管不查,买通了狱卒让人接应出去也说不定。”

  “嘶,死罪也敢满天过海,简直是胆大包天。看来谢家骨子里,从根里就已经坏掉了。”

  “不要命了,当年之事你也敢再次讨论?”

  盛周十五年前的灭门案,还是皇帝亲自下的命令,再次被人说出来。

  皇帝脸色阴沉不已,他双眼死死盯着谢昭:“诛灭全族之罪责,也胆敢出逃?”

  天子的威严被公然挑衅,皇帝简直怒不可遏。

  楚南明趁机站了出来:“圣上,此子简直罪无可恕,逃过灭门之案,如今又干运了江山社稷,其罪当祭天。”

  皇帝拂袖坐坐下,右手放在桌案上:“朕向来大公明私,正直今日二皇子祈雨,楚爱卿细数他的罪责,当真如此,那便祭天以恢复盛周国运。”

  楚南明站起身,宣读谢昭的罪责。

  “其罪一:盛周十五年本应全族抄斩,却买通狱卒逃出生天。”

  “其罪二:记恨谢家满族被抄斩,报复皇族世家,搅动盛周宁静。”

  “其罪三:天煞孤星,干预盛周国运,使其步入天灾。”

  “其罪四:妄图破坏春浓之根基,让盛周走向灭亡。”

  楚南明说完,双目犀利地盯着他:“四条罪状,无一条冤枉了你。你我师徒之情已尽。”

  他看向钦天监的位置:“来人,上火刑祭天,以死亡来告慰盛周国运!”

  无人问谢昭认不认罪,也无人在意谢昭到底经历了什么。

  仅仅凭借子虚乌有的罪名,他就被人架着绑在了粤台之上。

  而粤台的周围,架起了无数干柴,站了四五个士兵,手上拿着燃烧的火把。

  谢昭被绑上粤台上的时候,万里无云、艳阳高照的天空,阴沉了下来,伴随着阵阵干雷。

  黎民百姓欢呼。

  “他真的是妖物,他真的是妖物,要下雨了,要下雨了。”

  “妖物去死,妖物去死,妖物去死。”

  “他被绑上的时候,老天爷终于阴了,要下雨了。”

  就连皇族世家,也是一脸的震惊,没想到谢昭真的干运了盛周的江山。

  皇帝也似乎终于松了口气,就连先前祈雨的二皇子,都被遗忘在了一旁。

  楚南明侧头看向简归逢,无声道:你来。

  简归逢往前一站,目光深深地望向谢昭。

  而谢昭的目光,也朝他看来,两人的视线,在半空之中交汇。

  ——师弟,师傅又给我喝药,好苦啊,我都喝了那么久。你能不能去跟师傅求求情,我不想喝了。

  ——师弟,你看今晚的星星好亮,真希望以后能一直待在春浓。

  ——师弟,你看我给你带了什么?这是今日师傅奖励给我的梨花酥,我偷偷带来给你。

  ——师弟,你别哭,师傅对你严厉,肯定希望你长大成人。不像我,师傅老是告诉我有你保护我,都不让我学太多。

  ——师弟,我想出春浓,他们都嘲笑我是女子,不配待在春浓。

  这一出,便是他的永坠深渊,罪魁祸首是他自己。

  他在春浓被师傅严厉教导,不管是文还是武,都要每天学。

  算起来,那人也是他唯一的依靠。

  如果……

  如果他不是简家之子,如果自己不是谢家遗孤,他想。

  他们会那么永远快乐、无忧无虑的活下去。

  而不是充满了算计和阴谋!

  简归逢伸出右手,高举在半空,看向谢昭的目光,带着无尽的愧疚。

  归来,重逢。

  简归逢,是我谢昭对不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