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卫生间里喜气洋洋, 等出了那扇门,重新看向床边,孟寻笙又变成了老老实实的鹌鹑。
在成长的过程中, 她习惯了愿望无法满足, 渴望不被允许。
乍然的喜悦, 简直让她更加战战兢兢。
也是因此,在目光所及之处看到贺求漪,那份喜悦便被小心翼翼藏起来。
孟寻笙抿着唇, 眉梢还有着掩饰不住的开心,可面色已经恢复了正常。
不论贺求漪出于什么想法让她上床睡了一觉, 总归是允许她有机会和天边的星辰近距离靠在一起。
她甚至有些后悔,昨晚不应该睡那么快, 那么沉。
跟突然中了彩票一样, 令人飘飘然。
孟寻笙呼出一口气,将那些激动和喜悦悄悄压下去。
冷静, 要理智, 不然会被贺求漪嫌弃的。
她还记得对方总说她是笨蛋,虽然不知道哪里看起来笨,可她现在格外在意这一点,不想露出愚笨之态。
刚才她的动静不大,此刻贺求漪还躺在床上,一副陷入深眠的模样。
这给了孟寻笙一个仔细观察的机会, 她最近的乐趣就是悄悄看着贺求漪。
不过, 估摸着时间快到了对方起床的时间, 她没有太放肆, 只是简单隔着一段距离,目不转睛盯住贺求漪。
窗帘半遮半露, 浅金色光线如跃动的音符,欢快活泼落在女人肩头。
贺求漪身上干干净净,毯子外的部位白皙修长,丝毫看不出任何赘肉。
那张巴掌大的脸陷进枕头里,黑密的长发散开,如水中的海草。
孟寻笙看不到她五官的全貌,却在这样近乎圣洁的光晕中,感受到几分温柔与纯净。
贺求漪正如悲天悯人的圣女,将她从苦难之中解救出来。
她心生贪念,却从未有过玷污对方的恶意。
哪怕,这对心怀滚烫爱意的人来说是很难做到的事。
孟寻笙蹲下,习惯用仰视的角度来看着贺求漪。
她们之间,看似近在咫尺,却又遥不可及,难以触碰。
孟寻笙心情没有昨天那样糟糕,她清楚她们之间的差距,却也是因此,生出几分斗志。
如果以后她变得很厉害,或许贺求漪会多看她几眼吧。
并非是看向小孩的怜爱,而是两个成年女性之间的欣赏。
思及此,孟寻笙感觉脸颊都烫了起来。
其实她之前并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不论母亲还是老师,都只会让她好好学习。
长辈们总喜欢用这个来要求她,露出期许的目光,鼓励她付出更多的努力。
她们总说,高考是她最大的跳板,只有考上好大学,才能实现人生的蜕变与转折。
孟寻笙擅长学习,也习惯努力,可这条路在去年就已经被封死了,再也走不通。
就算她现在找个高中存档,也没可能在今年高考中取得满意的成绩。
这么久没有接触知识点,脑袋里早就不剩多少。
况且其余琐事早就将她的心神占据,或许连一篇文言文都背不下来了。
孟寻笙默了默,过了半晌,发现自己真的没办法流利背诵一篇重点文言文。
她比同龄人更早踏入社会,接触到和之前截然不同的圈层,如同脱离水井的青蛙,见识了外面的天空后,便不会再说天空只有水井那么大。
除了高考,她或许还有别的路可以走。
而且,孟寻笙眼中闪过迷茫。
她并不知道自己要学习什么。
曾经她只需要学好数理化,保证能在每一次考试中取得优异成绩就可以。
然而现在她面前有着无数种选择,每一种方向都会通往不同的道路,却好似面对太多糖果而无从下手的孩童,慌张又狼狈。
孟寻笙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其实并不知道想做什么。
她脑海中冒出几种职业,却又很快摇头否决。
这个过程漫长而艰难,有许多个瞬间,她感觉很难抉择。
孟寻笙皱起眉,余光扫到贺求漪,心中豁然开朗。
她其实……想和贺求漪继续待在一起。
大抵是某种雏鸟情结,对方在她遇到的第一个低谷出手帮助,让她没有踏上歪门邪道,算是她的救命恩人。
她对贺求漪充满感激和仰慕,有着难以割舍的情感。
更别提后来暗生情愫,长此以往,自然无法主动选择离开。
如果真的要选择,或许她更想继续做贺求漪的助理。
哪怕只是一个没什么地位的职业,不会受到社会的认可和尊重,可她甘之如饴。
但理智又在冷酷否决着这个选项。
如果她想要得到贺求漪的高看,又怎么能一直做这样平平无奇的工作。
对方只会熟悉她的存在,习惯她的照顾,却不会选择爱她。
在和贺求漪同床共枕前,孟寻笙或许还对这个念头感到吃惊。
可既然她们都能靠在一起入眠,那么为什么她不能再做一场更大的白日梦,期望着以后更加绚烂的人生。
职业如何,资产如何,都不过是后天努力获得的。
贺求漪可以得到这些,她同样也可以。
如果付出十倍努力不行,那么她还可以穷尽力量,百倍千倍去努力。
或许,有时候不需要想得太消极,因为总会有心软的星辰主动来关照凡人。
她需要做的,就是在对方看过来时,展露出最强大的一面,引起刹那的惊艳。
孟寻笙几乎有些呼吸急促起来。
她目光灼灼,坚定而沉稳地冲床上仍在深眠的贺求漪点了点头,像某些热血番里的人物一样,显出几分斗志昂扬。
不知是不是她的视线太明显,贺求漪似乎动了动唇角。
孟寻笙顿时收敛起所有的凌云壮志,重新变成那个懵懵的小助理。
她顿了顿,想到贺求漪醒来或许会喝水,走到饮水机前去接水。
另一边。
原本深眠的人此刻睁开眼睛,露出毫无睡意的目光。
贺求漪简直要被小助理气笑了,下床关闹钟去卫生间就算了,出来后居然一直盯着她看。
怎么,她是什么名家传世的雕塑吗,这么喜欢细致入微观察。
看也就罢了,居然还呼吸急促起来,不会是产生了什么不可言说的杂念吧。
……
贺求漪越想越憋屈,扒干净本来就是为了在床上戏弄女孩。
对方一直不上来,她计划全都被迫宣告失败,有苦难言。
贺求漪忍不住忿忿捏紧毯子,生平第一次在某块木头上碰壁。
孟寻笙这人,看着听话老实,但不知道怎么回事,某些时候又出奇的敏锐。
或许……就是因为觉擦到她的捉弄想法,所以才不上床?
贺求漪磨了磨牙,愈发觉得自己猜对了。
刚才对方一直盯着她也就可以解释,那分明是想要逼她破功,主动醒来。
饮水机咕嘟咕嘟的声音停止,贺求漪倨傲勾了下唇。
——她演技不可能那么拙劣。
孟寻笙端着水杯转身,余光朝床边一瞥。
贺求漪还维持着刚才的躺姿,没有要醒的意思。
孟寻笙看了眼时间,有些讶异。
这个点,哪怕是赖床也应该醒了。
想到昨晚的经历,以及对方被吵醒后发脾气的模样,孟寻笙果断选择放弃叫醒服务。
她把水杯搁置在茶几上,看了眼窗外,决定下楼去弄点早餐。
贺求漪不喜欢等待,如果起床后早餐还没好,估计又要挑刺。
孟寻笙在某些时候确实敏锐,她不想被一直喊笨蛋。
卧室的门发出微弱声响,女孩的身影消失在门口。
几秒过后,贺求漪压着眉,一股恼火烧上眉峰。
“孟寻笙,你可以的。”她几乎称得上是咬牙切齿。
对方这样离开,显得她早晨的一切都格外愚蠢,像是演了出无人观看的默剧,只有演员孤芳自赏。
贺求漪可不想要独影自怜,她需要的是所有人的关注。
偏偏孟寻笙就这样不按套路出牌,将她的计划打乱。
贺求漪险些要怀疑对方的心思,不是喜欢她吗,放着这么好的亲近机会不要,该不会是演的吧。
旋即,她又推翻了这个猜测。
再怎么说,孟寻笙也只是个刚成年的高中生,演技绝对到不了这么炉火纯青的地步。
可越想,贺求漪越怄气。
她泄愤般将对方枕过的枕头丢下去,又用毯子将自己盖住。
被贺求漪在心里骂了百遍的罪魁祸首,此刻已经到了厨房。
孟寻笙摸了摸鼻尖,险些打喷嚏。
她疑心是自己昨晚没盖好毯子,有点受凉。
考虑着待会儿可以找找药箱,冲两包感冒冲剂预防一下,免得真生病了。
贺求漪那么挑剔,到时候说不定要更嫌弃她。
孟寻笙摸着鼻尖,有些心虚地想。
不知道她昨晚睡相如何,她现在有点害怕待会儿和贺求漪碰面。
该怎么说,才能显得不那么尴尬,又顺理成章。
孟寻笙摸不着头脑,只能摇摇头,暂时将这些抛之脑后。
她从冰箱里拿出需要的食材,孟寻笙静了静,没听到任何脚步声。
下来的这阵子,孟寻笙没遇上贺母,不免松了口气。
猜测贺母可能已经出去了,孟寻笙做事愈发放松了些。
不论如何,既然贺求漪不允许她和对方有过多接触,她就需要主动和贺母保持距离。
两不相干的境地是最好的,起码不会引得贺求漪不悦。
她动作麻利将两人份的早餐做好,并放在了餐桌两边。
瞥了眼桌上的鲜花,又去换了次水。
看着自己辛苦半天的劳动成果,孟寻笙心情愈发好起来。
她哼着没有调子的小曲,准备上楼去叫贺求漪起床。
最好的结果,就是对方已经起床了,这样她便可以规避起床气的余波。
只是刚走出去没两步,别墅大门忽然传来动静,紧接着门铃声响起。
孟寻笙呆了呆,没想到这个时候有人过来。
她没有头绪,贺求漪又不在这里,只能硬着头皮往门口走去。
显示屏不知什么时候坏了,看不到外面摁门铃的人是谁。
孟寻笙捏了捏手指,选择打开大门。
紧接着,一道欢快的女声响起:“姐,听说你回来了——”
孟寻笙和来者四目相对,皆是一怔。
紧接着,楼梯传来脚步声,贺求漪的声音响起:“小孟,你看到我的发圈了吗?”
门口的两人下意识朝她看去,只穿了超短睡裙的贺求漪抬头,和她们对上视线。
“……”
无声的沉默,震耳欲聋。
好一会儿,来者伸出颤抖的手,指了指孟寻笙,又指向抱臂而立的贺求漪。
那张和贺求漪有些相似的脸上,满是不敢置信和惊恐害怕。
熟悉又陌生的女孩尾音颤着:“不是,姐妹,你就是这么回应我的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