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政大殿内, 百官都望向了曲钰,曲钰抬眼看过去,手放在下面紧张的搓了搓, 笑了笑道:“消息是否可靠?”
龚连廊见曲钰一副捡现成的样子,心里鄙夷了一瞬, 回道:“臣可拿项上人头保证,一切尽在咱们的掌控之中。”
曲钰闻言, 脸上的笑容有些贪婪, 目光也开始游移不定, 似在思考。
“殿下?”
“啊?”曲钰被唤回外漏的思绪,转头时似有些慌乱,看到底下那么多只眼睛一直盯着他,忙笑道:“既然诸位大人抬举,小王便应了这事, 那个,至于吉日,自是越快越好。”曲钰说着憨笑着点了点头。
龚连廊闻言似是很满意,侧脸看向了一旁的左相, 只是左相齐溍甫看着曲钰的反应,有些担忧起来。
曲钰小时候是顽皮的人, 去了京城很少回来, 他对他的了解,知之甚少, 只是知道他成婚之后被人下了毒,如今身子也不爽利, 幸而有曲笙为他寻得名医。
人的心性会因身体残缺而改变,海潮国中发生政变, 那些人此刻都下落不明,曲钰却不慌不忙的,从不问曲笙等人是否还活着。
也不知道让他登基称帝,是对还是错。
可事到如今,曲家的子嗣当中,也就只有曲钰可以。曲继闲若是想要自己做皇帝,一开始便不会将这皇位交给曲笙,当然也不排除曲笙手握兵权的原因。
若这皇位改立别姓,势必会让忠于曲家的曲家军哗变,只有曲家人承袭皇位,才可以止住境内藩王侯爵的野心。
“半个月后,半个月后便是吉日,殿下觉得如何?”左相齐溍甫抬着头问道。
“甚好甚好,那就半个月后。”曲钰说着又在桌底下搓了手,还没等人将消息带出去,曲钰便站起了身,问齐溍甫,道:“能不能再快一点,这迟则生变,小王也想尽快定下来,睡个安稳的好觉。”
齐溍甫闻言垂眼思索,一旁的龚连廊忙笑道:“不知道殿下想要快多久?”
曲钰眨了眨眼,故作思索,殿下的官员们都望着他,各怀心思。
“十日,十日如何?”曲钰商量的语气问道。
龚连廊闻言也垂眼思索,又望向了一旁的左相,问道:“左相觉得如何?”
齐溍甫抬起头看一眼曲钰,又看了一眼龚连廊道:“也好。”那些人等着来祝贺的官员,已经开始动身朝着京城来。也有些近的官员,已经在京城了。
龚连廊往前走了一步,拱手道:“那就请殿下十日后登基为帝。”
·
几日后。
曲昭各部大营之中,只剩下最后一处还未归降,从海潮行宫之中捡的兵符,已经交给了曾随着曲笙征战,被封为云骑卫的詹安和。
詹安和带着兵符行走各处,并利用兵符,让曲昭的屯兵征讨各地驻军。
如今仅剩下一处,詹安和一路马不停蹄,准备如前几处一样,兵不血刃,劝说他们直接投降。
詹安和带着人一路未有停歇,抵达驻军处。
驻守参将见詹安和带着几千骑兵过来,身上又穿的都是曲昭的军士服饰,拱手问道:“不知是哪位将军来此?”
“云骑尉詹安和奉陛下之命,接收此地统兵权,尔等速速请聂庄将军出来听令。”詹安和勒着马缰绳也不下马。
驻军参将神情微怔,很快拱手道:“詹将军稍等,卑职这就去请聂将军前来。”
詹安和看着人朝着里面走去,看了一眼天色,天已经开始着上黑影,看来今夜要歇在附近了。
驻军参将进了中军帐中,只过了一刻钟,驻军首将聂庄便出来了。
聂庄看到詹安和,急忙抱拳行礼,道:“哎呀,詹将军可是稀客呀。”
詹安和闻言,坐在马背上,一手缠着马缰绳,也抱拳行礼道:“云骑尉詹安和奉陛下旨意前来接管驻军,还望聂将军配合。”说着还亮出了兵符。
“配合,配合。既是陛下口谕,哪有不配合的道理。”聂将军脸上堆着笑,盯着那块兵符看了好几眼。
詹安和看他一眼,将兵符收了抬起一只手,从后面招了招,他身后的一名武将便出来了。
“这位是梁将军,冯将军所带的兵,以后便由他来接管,你们去交接一下吧。”詹安和看着两人说道。
聂庄对着梁将军拱手行礼,梁将军也下马行礼,道:“聂将军辛苦了,以后这里便交由梁某,聂将军待会也收拾一下,尽快去京城述职吧。”
聂庄闻言,笑道:“好,梁将军请。”
二人进了营中,詹安和在外面等着,很快梁将军和聂将军便又出来。梁将军行礼,道:“詹将军,军队交接完毕,今日不如就在此地安歇一日再离开。”
詹安和看了眼天色,道:“不了,我还是尽快回京的好。”
任务已经完成,倒也不用急于回京,只是在这里待着,他身上又有着兵符,恐有人心怀不轨。
“詹将军。”梁将军见詹安和不肯留下,只得改口道:“詹将军既是着急回去也得等聂将军那边收拾完,卑职已经着人备了酒菜,不如果腹之后再行离开也不迟。”
詹安和听到酒菜,这会肚子也确实饿了,他回头看了一眼跟随他的将士,转过头来,道:“那就先在这里吃完再离开吧。”
詹安和下了马,众人也都跟随着下来,詹安和与他的几位心腹被引着去了迎接来使的营帐中。
其余人被带去了别处。
营帐旁站着士兵,士兵在詹安和过来时,没有去掀开营帐的帘布。詹安和瞧了一眼,自己抬手将营帐掀开,可就在他掀开瞥见里面的一瞬,双眸立时瞪大,下意识的便要往后退去。
可没等他后撤的动作完成,他身后的聂将军便一脚踹在了他的屁股上。
“进去吧你!”
詹安和踉跄的往前扑去,因是那一脚的力道太大,直接将他踢的扑在了地上。
詹安和趴在地上,还不忘抬起头去看,待他看清面前人的容貌后,立时半起了身子,双手擎在身后坐了起来。
“陛、陛下!”詹安和言语惊恐的称呼着眼前神色泰然的曲笙。
曲笙垂着眼,睥着他,待他跪地时,唇角处轻扯一瞬,笑道:“詹将军好威风啊,这一路可是立了天大的功劳,不知回去的时候,齐溍甫许了你什么样的官职?”
“陛下,臣知罪,臣知罪……”詹安和之前跟随曲笙东征西讨,如今与她作对,也知道自己不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他这会急于求成,没有带着大军过来,只带了三千骑卫。可这里的驻军有五万之多,他插翅也难逃。
而此刻跟随着他一起进来的梁将军也跪在地上。
曲笙看向他时,聂庄已经走上前去,一脚将詹安和踢翻在地,踩着他,将他怀里的兵符拿了出来。
“陛下。”聂庄将兵符呈在了曲笙的眼前。
曲笙低头看了一眼,又瞥眼看向詹安和,冷笑道:“你还真以为这东西可以调集朕的军队?”
·
仓促中准备继位的曲钰,已经在宫中待了许多时日,这几日陆陆续续不知道多少人来寻过他。
曲钰写下的圣旨一道接着一道,只等着他登基之后,将圣旨宣读派去各地。
“殿下,玉阳程家,朔河付家,宁河胡家,进邑……”
曲钰听着龚连廊说着曲昭各大世家名单,不耐烦的道:“行了行了,让他们都直接过来吧,有什么求的一并都说了。”
龚连廊抬眼看向曲钰,笑道:“臣这就将他们都请来。”
曲钰摆手,端起茶水又喝了起来。近来几日,来了不少的人,不是豪强便是世家官员,无一例外都是让他废除曲笙之前的政策。
曲钰端着茶水喝着,目光瞥向了出了房门的龚连廊。
片刻,外面进来几人,有的身着官服,有穿着华贵锦服。
众人齐齐跪地,齐声喊道:“叩见隆王殿下。”
一下来了这么多的人,曲钰眸光微敛,抿住唇角不答话。
龚连廊见状,忙道:“殿下,这些人都是有事想要求您。”
曲钰闻言看向龚连廊,脸上没有笑意,龚连龚也是有那么一瞬懵住,只得退到一旁不说话。
殿中的气氛陡然严肃起来,曲钰站起身走到众人的面前。
这些人有的他见过,有的没见过,但无一例外,都是曲笙政策的‘受害人’。
“说吧,你们想要让小王做什么?”
跪地之人抬起头,左看右看,其中一人,道:“殿下,陛下开国便拿我等开刀,夺取我们的土地,废除我们本有的权利。如此针对,我等实在是有苦难言,还望殿下继位之时能够废除土地丈量,恢复我等族人举荐之权!”
曲钰盯着他,脸上有所抗拒,道:“你们这些世家大族拥有的土地已经够多的了,陛下不过是以百姓为先,此事还是不变的好。关于士族举荐,本王倒是觉得陛下此举甚是英明,以才华学识取士,也是公平的。”
“殿下!”
“欸,你们世家子弟一样可以考取功名,又不是不让你们考,何苦在这种事情上多费口舌。”曲钰说着又回身端起了自己的茶水,轻轻吹了吹,搁在了唇边。
“殿下不曾失去什么,自是不会计较这样的事情,我等在前朝享有百年的权利,怎能说废就废,殿下若是不肯答应,那您这个皇位怕也是坐不安稳。”
曲钰听到威胁的话语,喝的茶水呛住,立时不住的咳嗽起来。
“放肆!”龚连廊呵斥了那人。
那人脸上露出倔强,待曲钰咳嗽稍缓,又道:“殿下的皇位如果失去我们的助力,想必也难久撑,何不做些两厢便宜之事?只要殿下答应我们,我们便会力保殿下坐稳这皇位。”
曲钰蹙眉看着这些人,那个伶牙俐齿的是朔河付家,他明目张胆的说着这样的话,其它人却没有劝止。
曲钰脸色冷了些,道:“你威胁本王?”
“殿下息怒,此事臣想还是召集官员再议。”龚连廊对曲钰说完,又低头看向那些跪地的世家,道:“诸位请先随本官回去,待这边商议好了,再给你们一个答复。”
龚连廊安抚着两方,可两方都不买账,曲钰站直了身子气愤的背过去不去看他们,那些人也直接起身朝着外面走去。
龚连廊看了一眼曲钰,脸上露出几分担忧,行了礼,急忙跟了出去。
待龚连廊回来之时,曲钰已经坐下开始批折子了。近来呈上的折子,许多都是在为废除同性婚配一事,不过也有恭贺曲钰继位的。
“殿下。”
曲钰抬起头看向躬身行礼的龚连廊,“龚大人还有什么事?”
龚连廊脸上扯了尴尬的笑,回道:“宫外传来消息,最后一处驻军已经在咱们的掌控之中。”
曲钰点点头,脸上有了些许笑意之时,龚连廊的话锋一转,又道,“殿下是否要答应那些世家大族的要求?”
曲钰拧眉,面露不解,道:“龚大人觉得本王该答应吗?”
龚连廊干笑一瞬,道:“臣觉得此事还需仔细的琢磨,但这确实是个两厢便宜之事。”
“哦?龚大人有何见解?”
龚连廊身子微抬,与曲钰对视,笑道:“臣觉得此事该答应。”
“理由呢?”
“殿下今日见的只是几人,但他们代表着咱们曲昭的所有的世家大族。朝中官员也多是他们的族人和门人,若您不答应,这皇位也的确如他们所说那般,怕是要坐不稳。殿下别忘了,左相也是世家大族。”龚连廊说到最后,提醒了曲钰,始作俑者是左相。
“本王不信,除非这些人联名上奏,若非如此,本王绝不会让他们牵着鼻子走!”
龚连廊看着发了脾气的曲钰,低着头,抬着眼,似在考量曲钰的话。
三日后,曲钰的桌案上收到了一封世家大族代表,与朝中不少官员联名上奏,请求废除土地丈量,以及恢复士族举荐的权利,还有藩王侯爵要求所受封赏的勋爵,世袭罔替,不再逐代降级,家中子嗣除嫡长子,不可继承刮分其封地。
曲钰拿到名单,看着上面签下的字和按下的手印,蹙着眉头望向了龚连廊。
才不过三日,这上面就有近乎千人的亲笔签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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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后,宫中的人为新帝继位忙碌着,急匆匆的走动着安排各处,曲钰批完了折子打了个哈欠,一旁的宫女见状,上前道:“殿下是要歇息吗?”
曲钰侧目看她一眼,这几日都是这名宫女伺候,他却没能好好看看她,今日细看了几眼,倒是有几分姿色。
“嗯。”曲钰点点头起了身。
宫女将一旁的披风拿过来,披在了曲钰的身,曲钰垂眸看她一眼,那宫女的脸上有了几分娇羞之意。
曲钰心里冷笑一瞬,盯着她笑了起来。
这些人还真是心细,连他未来的皇后都送到身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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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外,子时时分,距离曲钰登基还有一日,各地藩王侯爵回京参加登基大典。
“我乃安襄侯裴九山,前来恭贺新帝登基,还请诸位行个方便。”安襄侯裴九山骑着汗血宝马,在京城的低下喊着城楼上的守卫,让其开城门。
上面的守卫拿不定主意,让人去通禀了城门的长官。
不一会,令一队人马也过来,对着城楼喊道:“福平王吴济麾奉令进京,各位长官通融一下,必有重谢。”
城楼上的守卫低头看着下面聚集的人,心里纳着闷,腹诽道:“怎么都大半夜的过来。”
瞧着低下的人也不多,被叫来的城防长官让人开了城门。可当城门开启,外面的人进去,城门便没有再关上过。
无数士兵踩踏着他们的尸体闯进了城中,直奔皇宫。
烟火讯号也在城中高空炸开,皇宫城门从内部打开,曲笙带着人进了宫中,拿到了曲钰手中联名上奏的名单。
一场飞蛾扑火的瓮中捉鳖,将会使得曲昭江山百年内稳固不动摇。
曲笙将名单递给身着盔甲的萧冰缨,让她按照名单上的人名,去往京城官员的住所抓人。
余下没在城中的世家,曲笙也命人星夜前去,以谋逆罪名抄家株连!有着与士族关联的官员也一并抓捕。
林夕昭等人进了城中,直接去了南亭院,乘溪和赵嘉虞带着人将南亭院外城防营的人全部拿下,赵嘉虞腰间别着曲笙和林夕昭当年送她的宝剑,看着跪地被束手就擒的城防军,脸上带着压着的笑意,神气的摸着身上的盔甲,心里窃喜了许久。
乘溪与赵嘉虞站在一处,看着她神气的小模样,忽然觉得萧冰缨为何这么疼爱这个妹妹了,确实是十分可爱的。
林夕昭抱着曲知睦进了南亭院,金云斐见到她们的时候一头的雾水。
“母亲。”
“伯祖母。”
林夕昭和曲知睦同时唤着,金云斐走近些,将张开双臂要她抱的曲知睦抱在了怀里,看着她一切都好,看向林夕昭,问道:“这是发生什么事了?”她们被困在府中许多时日,外面的消息一点都进不来,这会又看到不少的官兵进来,一时茫然起来。
林夕昭神色温和,带着浅笑,道:“待笙儿明日回来与您解释吧。”
此刻的曲笙穿着一身寒气逼人的金色盔甲,坐在大殿上的宝座上,低头看着被抓来的官员,和还有一些被直接从属地揪来的侯爵与藩王。
曲钰依旧坐在龙位旁监国的座位处,端着茶水慢悠悠的喝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