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笙在偏殿待了将近半个时辰, 柳无相嘴巴都说干了,曲笙也没有点头答应。
不过曲笙过问了一些详情,柳无相红着老脸一一解答, 出去之时,两人的脸都是红的。
三月的天, 冰雪早已经消融,树木的枝头开始崭露轻嫩的绿芽儿了。
曲笙在偏殿内出来, 长舒了口气, 命人将柳无相送出了宫。御书房还有许多折子没批, 还有那个求她收回成命的老头子。
“陛下。”
曲笙一回到御书房,齐溍甫便急忙赢了上来,他的饭菜早已经吃完,也已经让人撤了下去。
曲笙抬眼看他,轻‘嗯’一声, 问道:“家姐准备的膳食,左相可还吃得惯?”
齐溍甫闻言,忙低首道:“回陛下,甚好。”
曲笙颔首, 朝着龙椅走去。
齐溍甫跟在曲笙的身后,看到她坐下, 便又拱手想要说话, 曲笙却先一步道:“左相所担心之事,朕此前也有考虑, 但朕既然当了皇帝,那就必须留下一番政绩。”
“陛下, 您在开国之前便已经留下诸多政绩,我朝无有不钦佩, 可这准许男子与男子,女子与女子婚配,这样的事情,史无前例,更闻所未闻……”
“左相。”齐溍甫想要用温言良语劝导曲笙,却被曲笙打断了,“朕身为女子,坐在这大位之上,不也是史无前例?”
齐溍甫被曲笙的话噎住一瞬,很快便道:“陛下,今日林侍郎在朝会上说,百姓乃是国之本,一个国家想要强大,便需要众多的子民,若曲昭的百姓皆是男子与男子,女子与女子婚配,百年之后,何谈还有子民?”
曲笙笑了一声,道:“朕此刻若是赐给左相一男子,左相是否会与他长相厮守?”
“这,陛下莫要和微臣开如此玩笑。”齐溍甫语气明显有些着急了。
“这么看来,左相是不愿意与男子长相厮守了?”
齐溍甫躬身,道:“微臣读的是圣贤书,尊的是礼义廉耻四维之道,岂会行苟且之事。”
曲笙闻言,再次笑出了声,只是这笑里藏着危险。原来她所下的命令,在他心中,如此不堪,她和她的娘子,行的也都是苟且之事。
“齐溍甫你好大的胆子!”曲笙神色温怒,声音抬高了几分。
齐溍甫顶着一张无辜的神情,似乎是不知皇帝忽然发怒是为何,他抬起头来望着曲笙,道:“微臣不知所犯何事,还请陛下明示。”
“朕——”曲笙欲指责他,但却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
她眉心微动,盯着齐溍甫道:“不知左相此前,可有听闻朕小时候的事情。”
齐溍甫眨了眨眼,低首回道:“微臣略有耳闻。”
曲笙垂着眼看着不慌不乱的齐溍甫,道:“那朕自回来一直由家姐照顾的事情,你也知道了?”
“略有耳闻。”齐溍甫重复着方才的话。
曲笙冷哼了一声,道:“既然你知道,还在这里故意大放厥词,你可知罪?”
“陛下。”齐溍甫听到这句话,直接跪地,苦口婆心,道:“您是一国之君,切莫再要行糊涂之事。如今皇室子嗣凋零,微臣恳请陛下早日择中宫皇夫,诞下皇子,承继有人,以稳我曲昭江山。”
齐溍甫知道曲笙与林夕昭的事情。
“呵,朕当左相是什么正人君子,原来也不过是个口是心非,趋炎附势的小人。”曲笙的眼中此刻充满的鄙夷。
“陛下何出此言?”齐溍甫佯装不知。
“我曲家子嗣是不多,但也不至于后继无人。朕想立隆王之女为皇太女,不知道左相觉得如何?”曲笙故意说道。
齐溍甫喉咙滚动一瞬,道:“储君之事关乎国家——”
“够了!”曲笙不耐的瞥了他一眼,将手中的折子放在了一旁,道:“不如让朕来说说左相的真正意图。”
曲笙从龙椅上站了起来,走到了齐溍甫的身边,垂着眼看着他,有着几分逼人的气势,道:“左相从始至终便不认为女子该登基称帝,你在此之前,包括现在,依然不肯承认朕已经是皇帝,无论朕有着怎样的过人政绩,都不会改变你内心的真实想法。你虚伪的称臣跪拜,不过是你的缓兵之计,你想要朕诞下皇子,也不过是想要将皇位重新交到与你同样的男子手中。你觉得女子卑贱,必须要臣服于男子,克己,守礼。尊父道,夫道,乃至家中任何一男子,都可以替她做主。但今日朕要告诉你,我曲家的天下,之后,男女不再有贵贱之分,朕接下来还会让女子参加科考,出将入相!”
“男子可为,女子,亦可为!”
曲笙一字一句的将最后一句话说完,朝着龙案后的龙椅走去,在她理着龙袍坐下之时,瞪大双眼的齐溍甫立时跪地,高喊道:“陛下,女子参加科考出入朝廷,天下恐将大乱!万不可啊!”
曲笙哼笑一声,垂眸睥着跪地的齐溍甫道:“左相多虑了,你此前还说朕身为女子不可登基,会招致祸乱,可如今朕已然登基,却不见乱在哪里。你之前所说的话,朕也原话奉还,一切不过只是你臆想出来的而已。你我都明白万事开头难,但朕手中的大军,承得起这开头的难。”
齐溍甫听到曲笙的话,怔然的跪在那里,此刻他忽然明白,眼前的新帝,并非是一个只会喊打喊杀的武将,也并非只是曲家的一个普通女子。
“自即日起,左相便回府自醒吧。没有朕的命令,不得出府。”曲笙端起一旁泡好的茶水,语气似乎只是在处理一件小事,方才动怒的人也根本就不是她。
齐溍甫闻言,皱着眉头跪坐在地上,对于曲笙的命令,并没有忧惧,曲笙也不再去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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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子处理了一半,曲笙回了寝宫。
林夕昭看着曲笙在屋内走来走去,脸色也是一只黑着,轻声问道:“这是怎么了?”
曲笙闻声抬起头,毫不避讳的说出了心中所想,道:“我想杀了齐溍甫。”
林夕昭闻言,怔了一瞬,很快便道:“可是左相又说了什么不顺你心意的事情?”
曲笙眉心拧着,回道:“他今日言辞侮辱我,如此藐,我定要寻个由头杀了他。”
什么污言秽语曲笙没有听过,可关乎到林夕昭,她便有些稳不住情绪。
林夕昭敛眸思忖,走到曲笙的身边,抬起手抚摸着她的脸颊,温柔的看着她,问道:“可是因为我?”
曲笙抬眼看着林夕昭,眼里的恼意慢慢的褪去一些,她眸光瞥向别处,不愿意回答。
“若是与我有关,那便不要动他。”
“娘子。”曲笙有些急了,就是因为他对林夕昭不敬,她才想要杀他的。
‘苟且之事’如此侮辱,她怎会饶恕他!
“左相为官几十载,对朝中之事颇有见解,不能因他一时之错,便全盘否定他。你才登基便要杀朝中大臣,也恐造成不必要的恐慌,二叔那边也不好交代。”林夕昭轻声劝着。
今日她让曲笙给他膳食,听闻他都吃下了。齐溍甫是清高了些,甚至有些迂腐,但若他真是对她有着极大的成见,必然不会吃下她送去的东西。
曲笙闻言,并没有打消杀他的念头,此人虽有才华,但却固执己见,于她想要将曲昭女子与男子平起平坐,受同等权利的想法相左,以后的这条路上定然也会出现更多的歧见。
利与弊权衡掂量,她觉得有必要除了他。
林夕昭见曲笙的眉心没有舒展,思索了几瞬,道:“你今日朝会不是说要以劳代赈,这件事关乎民生,不可出了错漏。左相为人还算正直,百姓之事也都是十二分的尽心,不如便派左相去吧。如此也不会得空揪着此事不放,也许回来之时他便想通了。”
林夕昭见曲笙起了杀意,一时也劝不下来,便给他请了一条生路。
曲笙看着林夕昭,蹙着眉头,心里咽不下这口气。
“你现下是皇帝,不再只是曲家的女儿,你所有的举动都会被朝野成倍的放大,登基之初便要杀朝中重臣,你让朝臣和百姓如何去想?”林夕昭说着,将另一只手抬起,捧住了曲笙的脸颊,温柔的嗓音继续道,“你手中的权利是一把双刃剑,若你执意想要杀死他,他一定会死,可若你杀了他,曾经跟随我们曲家的臣子便会在惴惴不安和猜忌之中离我们而去,这并不是一个好的开始。”
曲笙听着林夕昭的话,看着林夕昭担忧的眸光,恼意平复了大半,心里越发的软了下来。
“我答应娘子,暂时不动他。”曲笙最后还是妥协了。
杀齐溍甫容易,只需一道圣旨,可杀了他之后的影响,是她暂时不想看到的。
林夕昭心里松了口气,她看着曲笙姣好的容颜,将她额间的拧在一起眉心,抬手轻柔的抚着,似乎想要将那处抚平。
曲笙抬眼望着林夕昭温柔的双眸,她是那样的体贴,识大体,她该给她应有的身份。
“娘子。”曲笙伸手将林夕昭揽在了怀中,齐溍甫的事情暂歇,她脑袋里便又呈现出了柳无相的话。
若她想与林夕昭有子嗣,那就必须是一人服药,另一人生,但也不是只服药便可以。还有一点,她在听到面红耳赤之时,回想起来,自己好像从来没有过。
“大白天的做什么?”林夕昭被曲笙忽然抱了起来,很自然的将自己的纤细的双臂揽在了曲笙的脖颈上。
曲笙面露一丝羞意,不回话,径直的抱着自己的妻子,朝着寝殿内室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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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后,金国使臣为祝贺曲笙登基,抵达曲昭,曲笙与百官在宫中大殿内接见。
看着大殿之中,与自己有着几分相似面容的金酩意,曲笙慢慢的蹙起了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