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箭雨停下, 曲笙听到林夕昭担忧的声音,紧紧抱着的林夕昭身体的手臂,松开了些, 语气平稳道:“没事。”
曲笙扶着林夕昭慢慢起来,片刻便有人前来查看她们的伤情, “大小姐,小姐, 可有受伤?”
曲笙摇头, 问道:“风齐呢?”
护卫回道:“风大人正在追刺客。”
曲笙颔首, 扶着林夕昭下了马车。在这京城之中就趁着夜色,敢明目张胆的行凶,曲笙想不到第二个人。
曲笙上了护卫的马,拉着林夕昭坐在她身前,一手揽住了林夕昭的腰身, 御马离去。
两人回了曲侯府还未坐稳,曲家的人便全都过来了。
“昭儿,笙儿,可有受伤?”金云斐都睡下了, 在被回来的护卫通禀后,披裹着厚氅衣便过来了。
“义母, 我们没事。”林夕昭抬手握住了金云斐关切伸过来的手, 安抚道。
金云斐对着林夕昭,从倒上到下的打量了一番, 又让她转过身去,看到她身上的衣裙都完好无损, 松了口气,又去查看了曲笙。
看到曲笙和林夕昭安然无恙, 金云斐悬着的心总算是安定下来。
曲继年让她们先回院子休息,接下来的事情他们来处理,但林夕昭回了院子,便坐在座椅旁发起了呆。
曲笙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但和今日所发的事情一定有所关联。
入睡前,林夕昭抱着曲笙,依旧心事重重的样子。
曲笙抬起头望着林夕昭,林夕昭察觉,低头去看她,脸上的神情像是做了什么决定般道:“笙儿,这几日,你就待在府中,不要出去了。”
林夕昭的话,让曲笙意识到,林夕昭把那些刺客想要刺杀的对象,全都归在了自己的身上。
曲笙在外都被认为是个傻子,谁又会对一个傻子下此狠手呢。她与曲笙坐在一个马车内,那么这帮行凶者的目标,自然也就是她了。
今日是侥幸,可下一次呢?
曲笙看着林夕昭不说话,林夕昭睫羽轻眨,唇角微弯道:“只是暂时,最近府中有些忙,我得看着,顾不上你。”林夕昭解释着,怕曲笙不同意。
“嗯。”曲笙点头,也不过多询问,她知道林夕昭是在担心她。
曲侯府的戒备最为森严,相府还有很多事情她要处理,林夕昭不可能一直待在这里,所以她不打算带走曲笙。
而曲笙也想要趁机做些事情。
翌日一早,林夕昭用过了早膳,曲笙将她送上马车,并让风齐带了几个人跟随。也交代了风齐,这几日就待在林夕昭的身边。
林夕昭走后,曲笙便径直的去了侯府的暗牢。
昨日的刺客,有几个就地处决,还有三个被带了回来。此刻曲鸣三兄弟,正在审问。
“说与不说,我们都知道是谁派来的,但你若是能够指证主凶,我便会饶你一命。”牢房内生着烧的火红的炭火,曲霆从里面将烙铁拿了出来,轻轻的吹了吹。
被绑在架子上的刺客,只是望着,一点胆怯的神情都没有。
曲鸣和曲钰坐在一旁,听到有脚步声从楼梯处出来,侧目看了一眼。曲笙今日披着一身白色的氅衣,一入暗牢便与这里的暗黑之气,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曲笙将氅衣的系带解开,旁边的护卫伸手接过,红白相间的交领处带着白绒,一身厚白衣裙的曲笙走到了火炉旁。
“夕昭妹妹回去了?”曲鸣侧目询问。
曲笙闻言看向曲鸣回道:“是,回去了,我让风齐跟着了。”
曲鸣点头,道:“那这里交给你来处置吧。”
曲笙颔首后,曲鸣便起身出去了。衙门那边还有差事,他也不好懈怠了。
曲霆和曲钰听到两人的谈话,便知道接下来要发生的事了,他二人让开位置,曲钰道:“这三个人骨头硬的很,像是训练过的杀手。”
死都不肯透漏半分,可曲家的人,早就知道是什么人所为了。能在京城的大街上行凶,且这么快便掌握了她们行踪的,曲笙不相信只有永慎伯爵一人。
曲笙听着曲钰的话,目光瞥向了曲霆放下的烙铁。
“我来处理。”曲笙说话声色清亮,眸光又瞥向了旁边的火炭夹。
曲笙拂着袖口,用火炭夹子,取了旁边的小颗火炭,走到其中一名刺客的身前,盯着那人看了几眼,问道:“会写字吗?”
刺客听着曲笙的话,眼中明显带着疑惑,都说曲侯府的嫡女是个傻子,这会与她说话,怎么也看出来,那里傻。
刺客不说话,曲笙也没有在意,她眼神示意旁边的一名护卫,把他的嘴掰开了。
曲笙将烧的通红的火炭,送入刺客深喉之间。曲笙收回火炭夹,护卫同时也松了手。
这名刺客被绑在架子上,身体无法动弹,可脑袋却是可以晃动了。曲笙听不见这人痛苦的声音,但却看到他脸上的青筋,以及张着嘴想要将火炭吐出来的挣扎模样。
曲笙只看了两眼便转了身,坐在了一旁。
“去拿纸和笔来。”
护卫闻言,很快便将纸和比拿了过来,随即又让人将那人喉间的火炭,取了出来。
那人脸上痛苦的神情还在,但曲笙却不看。
两名护卫将刺客松了绑,押着他走到曲笙的面前。
“你还有一次机会。”曲笙将旁边的笔沾了墨水,放到了一旁,让开了些位置。
护卫将人压到了桌案旁,曲笙看着他双手伏在桌案上,用着狰狞的脸色去看她时,眼底的冷静异常。
曲笙看着他一直瞪着自己,没有出声抬起了手。暗牢里的护卫直接将自己腰间的刀抽了出来,另外两名护卫便将那人的手按在了桌案上。
曲笙手起刀落,刺客的两只手便被砍掉了。
不能说话,也不能写字,想从他那里得知些什么详细的东西也是难了。护卫拖拉着挣扎着却没有任何声音发出的刺客,拖去了一旁。
曲笙将刀交给护卫,目光又瞥向了身侧不远处的另外两名刺客。
暗牢里的血腥味道太重,曲笙出去后便去沐浴更换了衣裙。昨晚的事情,她没能抓到永慎伯爵的把柄,但她知道,自己该加快进度了。
原本是等着永慎伯爵出狱之后,再做些对策,可现下他提前出狱,又敢这般对她和林夕昭行凶,她不能让他多活了。
翌日,曲侯府带着聘礼去了赵府下聘,定下了赵嘉虞与曲钰的婚事。大婚的日子也定好了,就在年底。
曲笙一日都不在府中,直到曲钰回府,曲笙才从外面回来。
“近日不太平,笙妹妹若有事,交给我们做便是,不必亲自跑一趟了。”曲鸣看着从外面回来的曲笙道。
今日三兄弟休沐,专门去给曲钰下聘去了。
“不妨事。”曲笙走近些抬头回道。
她今日只是出去看看,并未做什么。永慎伯爵那边的宅子,她之前没去过,今日只是围着转了一圈,况且她出门后,在一家酒楼里换过马车的。
三兄弟看着曲笙的眉头总是微微蹙着,曲霆道:“永慎伯爵的后面,是皇贵妃,皇贵妃怀有龙嗣,即便我们现下拿到一些罪证,陛下也不会轻易动她。”
曲笙闻言,点点头,此刻似乎并不在意皇贵妃。
三兄弟看着曲笙总是沉默寡言,互相看了一眼。她们这个妹妹,心里的主意有时候,连看着她长大的他们,也是琢磨不透的。
想要动永慎伯爵就需要把他后面的柱子一并挖了,不然他们做什么,都只是在盛秋的日子里拔草。
秋日草木的种子,随便动一动便会撒一地,若是不将土壤一并挖起,怕是春风过后,又生长了起来。
曲笙与三位兄长在堂内坐了许久,直到曲继年回来,曲笙才站起身来行了礼。不等曲继年将厚氅衣脱下,曲笙便道:“父亲,可否允许孩儿,从军中调动几个人过来?”
曲继年看着自己的女儿,面露不解,问道:“笙儿想让谁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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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早,曲笙坐着马车去了相府。林夕昭在账房内查看着账簿,相国的二公子林夕宽,正坐在一旁,等着林夕昭的丫鬟给他发月钱。
“我这个月想多支取一点。”林夕宽站在分管银钱的丫鬟面前,小声道。
“二公子想要多支取多少?”丫鬟撑着盘里的银子,问道。
林夕宽闻言,低眸一瞬,眼睛不自觉的快速眨动,声音极小,怕被旁边不远处的林夕昭听见般,道:“一百两。”
“一百两?”丫鬟在听到一百两的时候,惊讶的问出了口。
林夕宽被丫鬟忽然大声吓的下意识的看向了林夕昭,而林夕昭此刻也听到了,正在朝着这边看。
“二公子,这一百两可不是个小数目,您若是真有急事,需要和大小姐商议一下。”丫鬟尊着规矩道。
林夕宽被丫鬟说的面红耳赤,望着林夕昭一直投来的目光,吞咽了口水,像是鼓气勇气般,道:“我是这府中的公子,以后这里都是我的,我要一百两银子,还需要你们置喙不成?”
林夕昭听着林夕宽不悦的声音,似乎已经猜到了是为什么了。她起身走过来,声色温柔,问道:“夕宽,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做吗?”
林夕宽听着林夕昭嗓音温柔,心里鼓起的那份气,不知怎么又消减了下去,垂着眼不敢去看林夕昭,支吾道:“前几日与我们一同中举的几个举人,成立了诗社,需要一百两银子作为社费,只有我还没有给。”
林夕昭闻言,轻轻笑了一声,道:“那是好事。”林夕昭说着看向分银钱的丫鬟,道:“去拿一百两银票来。”
拿着银子也不好带,直接换成银票好一些。
丫鬟犹豫一瞬,看着林夕昭颔首,便去拿了一百两的银票出来。
林夕昭接过银票,看了一眼票据,又对丫鬟道:“再拿二十两银子来。”
丫鬟闻言,将几块银子递给了林夕昭。林夕昭接过,放在银票上,递到了林夕宽的面前道:“外出之时,也不用拘着,若还需要银钱,只管与我说一声便是。”
林夕昭额外给了他二十两,就怕他这个怕生的性子,在外面又因银钱短缺而更放不开。
林夕宽闻言,看着林夕昭带着笑意的眼眸,眉头紧了紧,似乎不太相信林夕昭这么容易就把银票给他了,而且还额外的又给了二十两。
林夕宽接过了银票和银子,也没有说一声谢谢便转身出去了。
“大小姐,您是不是太纵着二公子了?”之前要月钱,一次比一次多,每一次都有理由,这次直接狮子大开口要了一百两。
“不妨事,夕宽正是交朋友的时候,也不能短缺着了。”
林夕昭说着不在意的话,回身时,忽觉门前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林夕昭将身子又转了回去,看到曲笙的一瞬,眼底的开心,遮都遮不住。
“笙儿。”
“姐姐。”曲笙看着林夕昭,瞧着她眉眼染了笑意,唇角也微微翘起。
林夕昭几步走到曲笙的身边,看着两日未见的曲笙,双眸中生着光,心里想念的紧。
“不是让你在府中待着吗,怎么过来了?”林夕昭轻啧着曲笙道。
“想姐姐。”曲笙毫不避讳下人在场,直言想林夕昭了,这是借口,也是实话。
一会不见她便想了。
林夕昭拿她没办法,牵着她去了屋内,又吩咐下人去取些糕点过来。
此时风齐还在外面,林夕昭倒也不担心,有人能明目张胆的进入相府行凶。
丫鬟给曲笙搬了座椅,放在林夕昭的身边。林夕昭仔细询问了曲笙,这两日有没有好好吃饭。
曲笙听着林夕昭温柔细语的询问,翘着唇角,点着头。
林夕昭瞧着曲笙点头,又瞧了瞧曲笙的小脸道:“骗人,都瘦了。”
不过才两日,林夕昭便能看出曲笙瘦了。也是,曲笙跟着林夕昭的时候,林夕昭唯恐她吃不饱。而林夕昭每次夹到曲笙嘴边的菜,曲笙不论饱与不饱都会吃下去。
这两日没有林夕昭给她喂饭,加之心里又琢磨着事,吃的自然就少了些。
“想姐姐。”曲笙又拿想林夕昭搪塞。
林夕昭听到曲笙的话半信半疑,故意道: “笙儿的意思是说,想姐姐,想的茶饭不思?”
曲笙闻言,再次点头。林夕昭见状,直接笑着刮了刮了她的小鼻尖。
丫鬟从外面端来了点心,放在曲笙的身前,笑道:“笙小姐得亏不是男子,不若大小姐若是不嫁给她,可有的哭了。”
曲笙闻言,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一些,她不抬头也知道丫鬟还在笑她。
林夕昭闻言,笑着抬头看了一眼丫鬟,道:“去端点热水来。”
丫鬟领命,欠身出去端了水来。
林夕昭拿着毛巾帮曲笙擦了擦手,又将毛巾递给了丫鬟道:“这里没什么事了,你先去忙吧。”
看着丫鬟出去,林夕昭又弯起眉眼,看着曲笙吃的小嘴鼓动,声色温柔道:“笙儿先吃点东西垫一垫,现在还早,午膳要再等一等。”
林夕昭说完,曲笙侧目看向她点了点头。
林夕昭在房间里查账,曲笙则坐在一旁看着,她不关心相府的账簿,但看着林夕昭蹙起的眉头,曲笙便多看了几眼。
上面都是林建海的支出,最大的一笔银子,花费了一千两多。
曲笙没有多嘴去问,林夕昭也不会拿这事去让她烦心。林夕昭翻过了账簿,继续查看着剩下的。
午膳时分,林夕昭带着曲笙去膳厅用饭。林建海今日破天荒的过来,准备与她们一道用膳食。
等膳食之时,林夕昭问了林建海一些事情:“父亲近来可是有什么应酬?”
林建海闻言,回道:“不曾,怎么忽然问这个了?”
林夕昭听着林建海的话,思索了一瞬,换了个问法,道:“那父亲可是有要想给府中添置物件?”
林夕昭并没有看到家中有添置的物件,她只是想要确定一下,林建海是否有支取那一千多两银子。
林建海听着林夕昭的问话,知晓她今日盘账,便问道:“可是账簿出了什么纰漏?”
林建海能问出来,却不说自己支取过大量的银钱,那就证明这钱,不是他拿的。
林夕昭摇了摇头道:“没有,只是问一问,若父亲需要,女儿好将现银挪出来。”
林建海不疑有他,点了点头。
林夕瑞早早的便来等着了,林建海看着饭菜都上齐了,也没见自己的二儿子过来,询问了一声,道:“夕宽怎么没有来?”
林夕昭闻言,停下手中的筷子,方要回话,便听到林夕瑞急忙将嘴里的饭菜咽下去,道:“二哥已经好久不和我们一起吃了。”
“为何?没让人去叫他吗?”林建海有些不解。
“叫他也不来,我和阿姐都不知道叫了他多少回了。”林夕瑞说着又夹了菜放到了自己的碗里。
“今日没叫吗?”
林夕瑞听到林建海的话,停下往嘴里送的菜,侧目看了一眼林夕昭。
林夕昭听着林建海的询问,回道:“没有。”她也不做过多的解释,让人叫了几次,林夕宽都是不耐烦。
上次她亲自过去,听见他吼着林夕瑞,不想跟害死他母亲的人坐在一起,他觉得恶心。
林夕瑞性子急了点,但也算中规中矩,看着林建海蹙眉,脸上带着一丝不爽道:“二哥觉得母亲的死,是阿姐害的。他说看到阿姐,觉得恶心。”
“夕瑞!”林夕昭紧忙想让林夕瑞住口。
林建海闻言,果然蹙起的眉头,又加深了些。须臾对着林夕瑞道:“去把你二哥叫来。”
林夕瑞闻言,往嘴里扒饭的动作停下,抬头看了一眼林建海,又看了一眼林夕昭。
林夕昭眼里有了一丝紧张,对林夕瑞摇了摇头。
“还不快去。”
林建海温怒的声音响起,林夕瑞急忙站起身走了出去。
片刻后,林夕宽被林夕瑞叫来了。
林夕宽方才听到自己的弟弟说,父亲叫他去用午膳,他还不信,这会看到林建海才确定是真的。
他走近了些,抬手行礼,“父亲。”
林建海垂眸看着自己的这个二儿子,看着他的模样恭顺,但方才却在三儿子那里听到他说恶心林夕昭,脸上忽然便染上了冷意。
‘啪!’
林夕宽在抬头的一瞬,被林建海一巴掌扇倒在了地上。
林夕昭和林夕瑞,看着林夕宽倒在了地上,皆楞了一眼。看着林建海挪了步子走过去,似乎还要打,林夕昭便坐不住了。
“父亲!”林夕昭急忙起身,挡在了林夕宽的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