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朗方才听到自己的妻子儿女被曲继年带走, 心下便觉不妙,又听到自己的儿子女儿昏迷不醒,紧张的言语也不过脑子了, 直接质疑的问出了口。
众人听着隆朗话,又顺着他的目光望去, 全都看向了贵妃。而隆朗此刻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中了曲继年的圈套。
曲继年微微挑眉, 殿上才安静了一瞬, 便听到贵妃道:“混账, 你看本宫做什么,难不成是本宫让人劫走了你的家人不成?”
皇帝听到贵妃的话,双眸微动,侧目看了一眼贵妃,少顷便听到隆朗慌张的道:“陛下, 事情都是臣一人做下的,与别人无关,罪臣愿以死谢罪。”
隆朗的话,更让曲继年心中笑开了怀。他们还没问话呢, 隆朗便全都招了,果然武艺好不代表脑子好使, 这一步棋子算是走对了。
不过, 这还远远不够。
“朕还没有问你话呢,你倒是先招了。”皇帝此刻意识到, 曲继年所拿的画像不假,方才与永慎侯所说的话, 只是一个杀人动机。
“来人,将隆侍卫关进天牢。”
“陛下, 此案还未详问始末,请允许微臣带人去京兆府衙继续审问。”曲继年自然不会让皇帝把人带走。天晟皇帝打的什么主意,他是知道的。
“曲爱卿,接下来朕会派人接着审理下去,这事你就不用管了。”天晟皇帝说着,冰冷的目光看了一眼隆朗。
“陛下——”
“朕说了,此案会有专人来审理,曲卿是听不懂话吗?”天晟皇帝故作恼怒的打断了曲继年的话。
曲继年才走出了第一步,第二步棋这会不知走到何处了,他需得拖延时间。
“陛下,此案受害者,乃林相国的亡妻,微臣恳请陛下由林相国来审理此案。”
林建海是本案的受害人家属,但官员审理案情都会避嫌,曲继年原本也是要避嫌的,当初天晟皇帝之所以答应,是想要卖他一个好。如今此案牵涉到了他在意的人,所以他想要从中调度,把案子的牵涉到的厉害关系压到最少,最好能够保住贵妃。
“你也知道此案受害者是林建海的亡妻,难道不知道我朝律法,涉案亲属官员需得避嫌吗?”皇帝对于曲继年的建议直接拒绝。
“陛下,既然林相国要避嫌,那么微臣恳请陛下亲自审理。”
“朕有说不会审理吗?”天晟皇帝听着曲继年的依依不饶,心里开始积攒怒气,脸上的神情也是不耐烦的模样。
“陛下,凶手已然承认,今日不审理,还要等到何时?此案不仅涉及林相国亡妻,还涉及臣的义女和小女被永慎侯勾连他人下药一事,臣恳请陛下还臣一个公道。”曲继年就是拦着皇帝,把这个刚刚诈出来的凶手带走,不若明日他就要给这位侍卫收尸了。
“曲继年,你今日怎么回事?朕不是说了会寻人审理,朕也会亲自旁听,你还这般不依不饶,是想让朕当场就把他杀了你才满意吗?来人!”
天晟皇帝站起了身,愤怒的唤了殿外的禁军侍卫。
禁军侍卫进了殿内,将手中的长刀拔了出来,曲继年皱起眉头,今日看来是保不住这个人了。
“陛下,太后娘娘和程国舅来了。”外面的内监官急忙进入殿内,与旁边的掌事内监官传了话。
两个时辰前,林相府。
林建海此刻还在宫中,被其它同僚大臣缠住了去路,询问一些关于陛下让商讨的政事,连中间用膳都是宫中备下的。
京兆府衙派了四队衙差,进入林相府内,让人把控住了各个进出的府门。
京兆府尹手持着皇后懿旨,请林相国夫人前去问话。并将府中一干人等,全部暂时限制出入。
于氏昨日掉入水中,又受了惊吓,昨夜发了高烧,此刻披头散发的躺在榻上,被外面来人吵嚷惊醒。
她一手扶着额头,心里满腔怨愤和怒意。昨儿她说了是林夕昭和曲笙推她下水的,可林建海只说是知道了,也责罚了林夕昭。可今日问了下人,林建海并没有对林夕昭有什么责罚,今晨林夕昭一切安好的还被梁家的人给叫走了。
现下出府,也不差人与她知会一声了,摆明就是因为梁家来人有了后盾。
于氏听着外面的骚动,呵斥道:“外面在做什么,怎么这么吵?”
丫鬟闻声,欠身道:“奴婢这就出去看看。”
丫鬟出去后,没一会便惊慌的回来了,“夫人,京兆府衙带着人来,说是要传您去府衙里问话。”
于氏闻言,直接做起来身,额间的帕子也随之掉落,双眼惊慌的问道:“可有问清是何事?”
“奴婢不知,那些人凶的很,说您要是不出去,就让人进屋里来了。”丫鬟慌乱的说道。
于氏看着丫鬟胆怯的神情,两眼没有焦点的来回转动了几瞬后,道:“老爷回来了吗?快去把老爷叫来。”
丫鬟闻言,道:“老爷今晨去上朝还没有回来。”
于氏听到说林建海还在宫中,坐在榻上思索了几瞬后,道:“去把府里的护卫全都叫来,要快。”
“夫人……”丫鬟虽然在相府,可也没见过这么大的阵仗,京兆府衙来了那么多人,她们府中的人怎么可能打的过。
“去啊!”于氏见丫鬟不动,吼了一声。
外面的人似乎听到了这一生大吼声,各个扶住了腰间别着的大刀。
因是皇后懿旨,又是相国夫人,京兆府衙今日是亲自来的。他听到屋内的动静,对着里面喊道:“下官奉皇后懿旨,请相国夫人前去京兆府衙问几句话,还请夫人快些。”
于氏从屋内听着外面嗡嗡的声响,但却也听清了喊话的内容。少顷丫鬟从屋内出来,但却被几个衙差堵住了去路。
京兆府尹走过去,道:“还请姑娘进去,请尊夫人快些。”
丫鬟被堵住了路,这些人也没有触碰到她,但腰间都别着长刀,好不骇人,只能胆怯的又回了屋内。
过了许久,京兆府衙抬头看了一眼日光,约莫着时辰差不多的时候,方要带人进入屋内,便看到于氏穿好了衣裙出来了。
“不知各府尹大人,传我问什么话?皇后娘娘可有什么指示?”于氏想要拖延时间,但京兆府尹的时间却有些不够用了,他也不墨迹,直言道:“今梁家五郎去了大内,求见了皇后娘娘,说你涉嫌对梁氏之女林夕昭下药,还请夫人与我们走一趟吧。”
于氏听到梁家人去皇后那里告状她对林夕昭下药,很快便张口想要说是无稽之谈,但却被京兆府衙严肃的脸色惊的收了回去。
“走吧。”京兆府尹脸上没有一丝的笑意。今日得了曲侯爷的安排,又是皇后懿旨,皇后都下旨了,这事估计也就板上钉钉了。若是在以往,给他天大的胆子,他也不敢这般传相国夫人问话。
于氏看着各个拿刀的衙差,只能偃旗低首,被衙差们夹在中间道路中,出了府,坐着马车去了京兆府衙。
到了府衙,于氏迈步进去便看到了梁氏几个弟兄。
府尹坐到正堂之上,敲了惊堂木,两边衙差便开始把手中的水火棍敲击地面,嘴里喊着威武。
待堂内堂外安静下来后,梁家大舅父便将状纸递了上去。梁家都是官员,自不用跪拜。于氏只是官员夫人,身上又没有诰命,今日又是皇后下旨,堂上只有她一人跪在了地上。
府尹接过了状纸,打开仔细看了一遍后,低头去看堂下的于氏,道:“林于氏,梁家状告你勾结她人,在府中对其外甥女林夕昭,和正毅侯之女曲笙下药,这罪你可认?”
于氏听到下药一事,忙道:“大人,此事有些误会。”于氏说着抬头看了一眼府尹。
“讲。”府尹倒不是不给她说话的机会。
于氏闻言,继续道:“下药一说,妾身不认。那根本就不是什么药,只是一些补品,食用之后会让人有些想要昏沉,但对身体只有好处,并无坏处,妾身的两个儿子也有同食,难不成妾身还会害自己的儿子吗?而且那膳房的人也不知道昭儿是要外出做客,所以就有了些误会。”
于氏拒不承认,将自己的两个儿子也搬了出来。
府尹闻言,微抬下颚道:“将林府的厨子带上来。”
于氏听到林府的厨子,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果然那日为林夕昭做膳食的厨子。可这厨子她不是让人打发了回了乡下去了吗,怎么又会出现在这里?
于氏心里打鼓,但就算是下药一事坐实,也并不会将她下狱,所以她并不怕。只是她不明白,这样小事,为何梁家人会惊动皇后?
于氏思索间,府尹便开始问膳房厨子的话。
“于氏说你那日做的是补品,用的何种药材?”
膳房厨子闻言,回道:“回大人,那日夫人寻小的,说是近来有些睡眠不适,所以小的就加了一些百合、莲子、大枣,龙眼肉等食材,这些都是些安神补脑的食补药材,食用后会对于睡眠是有益处,但绝不会让人产生昏睡的状态。大人,小人说的句句属实。”
府尹问着话,侧目看了一眼旁边的梁家人,又对于氏道:“林于氏,你还有何话可说?”府尹让她自正清白。
“府尹大人。”梁家大舅父上前一步。
府尹闻言,侧目看向他,道:“梁知州请讲。”官员之间还是要客气的。
梁家大舅颔首,继续道:“下官有两位证人,还请府尹大人请上堂内问话。”
郑侍郎在听到梁家大舅的话,听到府尹准允后,便带着自己的夫人上了堂内。
府尹看到朝中户部与他平起平坐的正三品大员,想要起身,郑侍郎却拱手先行了礼道:“府尹大人,今日郑某只是来做个证人。”不仅如此,他还得把自己搭进去,如果不这么做,曲家也不会放过他。
于氏在看到郑家人进入堂内后,便知道下药一事,肯定跑不了了。她索性跪在地上不言语,只听着郑侍郎,将她之前与他们和永慎侯如何传话,对林夕昭下药之事,一一供出,又将下了何种药,呈了上去。
“林于氏,你还有何话可说?”府尹低首问话,此刻人证物证都在,于氏跑不了了。
“我要等我家相国大人回来。”于氏想要等林建海来救她。
那日林建海分明就是有怀疑她,可此事还是压了下去,林建海是一国丞相,最重脸面,他一定会想办法,不让她坐牢的。
“我劝你还是省省心吧,今日你是见不到我姐夫的。”梁家五舅,此刻对于氏恨的咬牙切齿。很早之前他便不待见这个于氏,此刻恨不得直接把她折两成段。
梁家大舅,在此事基本已经定下后,再次呈上了一张状纸。上面控告于氏,涉嫌与永慎侯勾结,杀害梁氏一罪。
府尹接过状纸,再次仔细查看后,并无惊讶,因为今日他得到的懿旨之事,便是有这部分内容。
“林于氏,梁家状告你勾结永慎侯,涉嫌杀害梁氏一罪,你可认?”
于氏听到说她杀害梁氏,眸光微怔,缓缓收回遮掩住显露的震惊之色后道:“大人此话可不能乱说,梁姐姐这些年待我极好,我与她在府中也相处融洽,有何理由要杀害于她?”
府尹低首又看了一眼状纸,道:“状纸上说,梁氏当时已经怀有身孕,你怕自己的儿子永远只是庶子,所以才暗通觊觎相国嫡女林夕昭的永慎侯,在郊外,用涂了药的冰锥射向马匹,让马匹发疯,将她甩下来致其死亡,此事你如何解释?”
于氏闻言,脸上再次露出震惊之色,张嘴欲辩解之时,梁家大舅又道:“府尹大人,证人就在外面,还请准允上前回话。”
府尹闻言,点头后抬手示意衙差把人带上来。
“大人,此人是德厚堂的徐掌柜,当年就是他为我妹妹看的诊。此人在正毅侯开始查办此案时,便出了京城,我们也是费了很多的劲,才将其找到。据他所说,当年他被请进林相府之时,于氏曾给过他百两黄金,让他不管诊的脉象是何,都不要说是喜脉。”梁家大舅把曲家给他们寻的证人带了过来,已经写好的说辞也一字不差的说了出来。
“徐掌柜,可有此事?”府尹看向德厚堂的掌柜,问道。
跪在地上的徐掌柜闻言,抬起头,道:“回府尹大人,确有此事,黄金小的也带来了,一两不差。”说着便将兜着黄金的包裹拿了出来,让人呈了上去。
府尹打开黄金包裹,查看了一眼,问道:“你为何没有使用?”
徐掌柜闻言,忙道:“小的不敢用。当年梁夫人总是困倦,身体疲乏,小的便被请去看诊,谁知小的进了院子,便有人将小的请去了别的地方,并准备了黄金,让小人不准说梁夫人的脉象是喜脉。小的当时也不知会出人命,所以一直留着没敢用。”
“可知是何人给你的?”府尹继续问话。
徐掌柜闻言,道:“回府尹大人,当时小的收了黄金没有具体详问,但后来出了事之后,小的便特意去打听了一下,是林相府当时的妾室,于氏。”
“你血口喷人!”于氏回头便对着徐掌柜吼了一声。
当年的丫鬟早就被她卖给了一队入京的行商,这会也没有证人,徐掌柜说的话,自然不能全信。
“我既然以妾的身份嫁入林家,便不会在意嫡庶之分。孩子一直都是庶子,老爷对孩子都是一视同仁,即便梁家姐姐生了儿子,那也不会影响老爷对我两个儿子好,我何必要铤而走险,去做杀人之事?”
于氏此刻逮住了她杀人不合理的理由,据理力争。以她的家门,想要做一个达官贵人的正室,何其容易。
“说的好。”曲钰站在大堂内外面,进来之后,先是对着府尹行了礼,而后对着梁家几位舅父行了礼。
府尹看到曲家公子进来,问道:“曲公子,可有什么新的证据?”
曲钰闻言,道:“回府尹大人,倒不是什么新的证据,只是想要说一下,于氏的杀人的动机。”
“讲。”
“前几日曲钰得知,陛下想要为宫中几位大臣封王,林相国便在其中。大人也知道,我朝的王侯,都是可以世袭的。但世袭只有一位公子,那就是嫡出的长子。”曲钰说着侧目低首去看跪在地上的于氏,唇角微勾,低声问道:“现在你说,你为何要铤而走险?”
这事早在两年多前,天晟皇帝便开始策划。因当时拥立他的臣子,干涉太多,权利也太大。相对曲继年这个权臣,那些人更不好对付,所以他想要明升暗降,架空他们。
但因为没有准备充足,此事便一直还在蓄势之中。林相国作为皇帝的最为信任且不弄权结党的心腹,自然首当其冲,给他们当个榜样。且之后便会撤去相国一职,如此一来,即便那些权臣想要说什么,他也会拿林建海来堵住他们的嘴。
“你胡说,朝中之事,我一个妇人怎么会知道,老爷又不曾告诉过我,难道我有预卜先知的能力?”于氏再次反驳。
曲钰闻言,笑了笑,而后收敛,眼里蹦出了几分寒意,道:“贵妃娘娘,不是差人告知过你了吗?”
能够得到这么机密消息的人,自然是皇帝的枕边人。而曲家能够得知,也是近来才听到的风声。
于氏听到贵妃娘娘,胸口跳动像是漏了一拍,身体内开始散发寒意,但还没等她想出辩解的法子,曲家三公子曲霆便急匆匆进了公堂内。
“曲霆见过几位大人。”曲霆对着众人行礼后,又面对府尹,道:“大人,宫中传话,林相国亡夫人梁氏的案子理清了,贵妃娘娘和永慎侯已经全招了。”
曲霆的话落一瞬,于氏双目震惊的怔住,跪着的身子瘫坐在了一旁。
而此时的林夕昭正站在堂外,望着眼前的一幕,眼角已经湿润。在听到曲霆的传话后,牵着曲笙的手,不自觉的再次握紧了。
她母亲腹中还有一个孩子?她竟然都不知道。
曲笙感受到手指间的力道,侧目抬头看过去。林夕昭眼中一直打转的泪,滚落了下来。
曲笙知道宫中的传话不是真的,贵妃和永慎侯不会就那么轻易的就招的,且皇帝也不会让贵妃被拉下去,她们也是在铤而走险,从于氏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