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笙低头看着睁开双眼的林夕昭, 眸子从清明慢慢的暗了下去,须臾后听到林夕昭有些微哑的声音,问道:“我刚才是哭了吗?”
“嗯。”曲笙轻嗯了一声, 方才是林夕昭细碎的哭声将她吵醒的。
“对不起,又吵醒你了。”林夕昭缓了缓情绪, 柔声说道。梦中母亲被马蹄踩踏的场景太过真实,许是被吓到了。
曲笙闻言, 摇了摇头, 松了抱着林夕昭的手臂, 将床榻边放的帕子拿了过来,递给了林夕昭。
林夕昭望着曲笙递过来的帕子,唇角微弯,伸手接过。
林夕昭擦了额间的汗,和脸颊上的泪痕, 望着曲笙坐在床榻的一旁,似是担心的一直盯着她,眸光柔软了许多。
许是身上也出了些汗,这会儿感觉有些黏腻, 林夕昭便想要去沐浴,“我想再去洗一洗。”
“嗯。”曲笙回应完, 立时让开了身子。
林夕昭望着曲笙乖巧的模样, 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细嫩脸颊。
“我一会就回来,困了就继续睡, 不用等我的。”林夕昭柔声嘱咐道。
看着曲笙再次点头,林夕昭才下榻, 吩咐人去准备热水。
沐浴过后,林夕昭轻声轻脚的进了屋内, 看着榻上似是睡熟了的曲笙,唇角忍不住弯起。上榻之后,林夕昭想要将曲笙抱进怀里的时候,曲笙却像无意识般将她先圈进了怀中。
林夕昭被柔软包裹,自己脑袋被曲笙抱着,她抬眼去看曲笙,轻轻笑了一声,眷恋的在她的怀里蹭了蹭。
如果没有曲笙的陪伴,这样的长夜,该如何熬的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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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府衙才将相国第一位夫人坠马一事重提,还没出五日便寻找到了线索。
坊间之前传言,曾有人见过相国夫人的鬼魂,而那人已经被寻到,正在被带回京城的路上。
“该不是要这人,去与伯母的魂魄说话吧?”赵嘉虞坐在林夕昭的闺房内,想了半响得出了这么一个结论。
林夕昭和赵嘉虞闻言,都看了她一眼。与魂魄对话,自然是不可能,就算可以,谁又会相信?
“外面动静闹的这么大,应该不是。之前也从未听说利用魂魄来断案的。”萧冰缨沉吟了几瞬后,望向了林夕昭,道:“会不会是这人,看到了什么?”
林夕昭听到萧冰缨的话,心里是有这样的猜想,可是当年自己的母亲坠马之后,京兆衙门里的人,曾经走访过附近的村子。那个时间段,刚好是正午,并没有人从那处经过。
这件案子现下虽是京兆府衙来经手,但却是由曲家来主办。京兆府衙那边传信只说找到了这个人,却没有说是这人在这案子中有什么作用。
萧冰缨的话,若非头脑简单,几乎都是会往这方面想。但林夕昭总有一种感觉,曲家放出风声,应该别有用途。
“都在这呢。”于氏从外面进来,看着四个小姑娘坐在一处,让开了些身子,让后面的丫鬟进来了。
“于姨。”林夕昭有些惊讶的看着于氏的丫鬟端着东西进来,起了身。
其她人除了曲笙,也都站起来行了礼。
“哎呀,你们聊,我就是来送点冰窖里存放的水果,这大夏天的实在是热,你们吃了也去去暑气。”
“多谢于姨。”赵嘉虞和萧冰缨同时表达了谢意,她们从前这么称呼,现在也是随着林夕昭没有改口。
现下已经过了午后,虽未天黑,但暑气已经消了不少。这个小院也并不热,于氏几乎不来这里,忽然来这里,确实令人惊讶。
林夕昭看着丫鬟把水果放在桌案上,瞧着曲笙伸手要去拿的时候,出声唤着了她:“笙儿,不可以。”冰窖里的东西太冷了,这会不宜直接食用。
曲笙闻言转头看向林夕昭,于氏看到林夕昭制止了曲笙,忙笑到:“都是府里的东西,有什么吃不得的。”于氏显然是想岔了。
不过于氏说完,曲笙依旧没有再动,她当然知道冰窖里拿出来的东西不可以直接食用,但她也知道,林夕昭会叫停她。
于氏见曲笙不动,另外两个也是站在一旁不语,故意叹了口气,道:“小笙儿还真是怕你。”
林夕昭闻言,解释道:“于姨送过来的,自然是最好的,只是笙儿还小,肠胃娇弱,不宜吃太多生冷的东西,我只是想放一放再让她吃。”
于氏听着林夕昭的解释,似是恍然,点点头道:“是该如此。”
屋内的人沉默了须臾,于氏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道:“哎呦,差点忘了正事,抚承王妃那边今日差人送来了帖子,说是在府中要办一场消暑的流水宴,指定让我带你过去参加,你看还需不需要准备些什么?”
“明日?”林夕昭不是没参加过宴席,只是眼下京中还在查她亡母的案子,她这个时候去参加,恐怕有些不妥。而且此时的宴席,与往年她随母亲参加的大不相同。
“对,抚承王妃昨儿亲自差人与我说了这事,这不今日便下了请帖,说是会宴请了不少的世家公子。”
“世家公子?”赵嘉虞闻言,比林夕昭还要惊讶。
哪有请姑娘还请世家公子的。
于氏听到赵嘉虞惊讶的声音,笑了笑道:“京城每年都举办几场这样的宴会,你们母亲没有带你们参加过吗?”说是宴席,其实就是让京城待嫁和待娶的世家官宦小姐和公子见一见。
家世自然不用说,若不够格,也去不了。
于氏膝下没有女儿,梁氏没死之前,林夕昭参加宫宴可是轮不到她带去的。
这两年林夕昭为母亲守孝,加之未曾及笄也甚少外出。
于氏看着赵嘉虞一脸懵的模样,觉得好笑,须臾又道: “哎呦,瞧我这记性,嘉虞和我们夕昭一样大的也才及笄。你们回去后,令尊应该会告诉你们的。”赵家和萧家也算得上是世家,武将世家。
赵嘉虞闻言眨动着双眼,还是有些不解,怎么小姐和公子哥要混在一个宴席?
林夕昭生母在世的时候,是有听说过的。但这种宴席不是混在一堂,公子和小姐们是要分开的。能见到的只有双方的母亲,也就是说,由双方父母相看小姐和公子。
“于姨,可不可以不去?”林夕昭不想去,眼下她心里只有母亲坠亡重查一事,别的她都不想的。
“那可不行,抚承王妃指明要你呢,我都答应下来了,你若是不去,我没法交代呀。”于氏否定了林夕昭的试探,也堵死了她回旋的余地。
相国自然比不得王侯,抚承王乃是当今圣上最小,也最看重的弟弟。虽不是一母,但当年在为帮他夺位出了不少的力。
林夕昭轻抿柔唇,思索了须臾,道:“好吧,那我明日便随于姨走一趟,不过我有一事要说清楚。”
于氏听到林夕昭答应了过去,脸上笑意明显道:“你讲。”
“在母亲的事情没有查清楚之前,我绝不答应任何的婚事。”
于氏对于林夕昭提出来的要求,满口答应。看着于氏离开,赵嘉虞一手托在胸前,一手捏着下巴,听说林夕昭及笄那日便有人想要提亲,于氏当时便是想让林夕昭在其中选一个的。她实在搞不懂,这个于氏,为什么对于林夕昭的婚事这么上心,难道是心疼?
于氏走后,几个小姐妹坐下又闲聊了一会。瞧着天色也快黑了下来,赵嘉虞和萧冰缨也告辞离开。
冰窖里拿出来的水果,赵嘉虞倒是吃了不少,曲笙在林夕昭的要求下,只吃了一个。
翌日一早,林夕昭先是带着曲笙回了曲侯府,曲笙的年岁还小,不会参加这样的宴席。赵嘉虞和萧冰缨应该会参加,后院的学堂内,还有两个弟弟,虽是熟悉的很,但将曲笙一个人放在相府,林夕昭不放心。
曲笙被送回了曲府,林夕昭便又折返回府中,跟着于氏去了抚承王府。
林夕昭原本是穿了一身素衣,但于氏不乐意,让人为她寻了一身鲜亮的衣裙。美其名曰,不能丢了相府的人。相府的千金生得这般好,不止她脸上有光,林建海的脸上也是有光的。
林夕昭本不想穿,但见于氏坚持,这样的事情,她也无心与她争执,便也遂了她的愿换上了。好在不是大红大紫的衣物,倒也无妨。
流水宴席每年在京中确实要举办几场,不论在谁府中,只要下了帖子,膝下有未婚嫁的儿女只要想结亲的,都会带去参加。
林夕昭作为相国的嫡女,生的模样又在人群中算是拔尖的,不少的贵妇人全都相中了她,也都在与于氏套着近乎。
林夕昭坐在一旁吃着于氏与人搭话间,为她端过来的流水宴盘,听着大人之间的寒暄,口中却是食之无味。
“夕昭。”
林夕昭听到赵嘉虞的声音,身体微顿,回过了头。
“于姨,可否借夕昭用一用?”赵嘉虞来的晚了些,她随着母亲才落座,便瞧着林夕昭无精打采的,与母亲知会了一声,便过来了。
于氏闻言,也不好拂了她的面子,又是在外做客,只能笑道:“去吧。”
林夕昭得了准允,起身欠身行礼后,被赵嘉虞拉走了。
抚承王这个待客的院子很大,绿荫遮蔽,不见几缕酷热的阳光,是个很好的避暑之地。赵嘉虞拉着林夕昭寻了一处石凳旁坐下,笑嘻嘻的道:“怎么感谢我?”感谢她将她从那水火之地拉出来。
林夕昭闻言,弯起眉眼,道:“你从我这得的还少吗?”林夕昭但凡有的,只要赵嘉虞想要,没有她舍不得给的。
赵嘉虞闻言,撇撇嘴,道:“多也没小笙儿多。哎,这么多年的好姐妹,被小笙儿横插了一脚,我心痛呐。”赵嘉虞说着假意捶胸顿足。
林夕昭看着赵嘉虞又发神经,笑道:“你和笙儿不一样。”
“那肯定是不一样,你现下都是半个曲家的人了,当然不一样。”赵嘉虞嘴快,说到了林夕昭被曲家收为义女这事。其实她也不是真吃醋,只是顺嘴说了出来。
林夕昭听着赵嘉虞酸溜溜的话,道:“就算义父义母不收我为义女,笙儿对我来说,也是特殊的存在。”林夕昭毫不避讳赵嘉虞,她对曲笙有一种天然的依赖感。
尽管在生活上一直都是她在照顾着曲笙,可在精神上,曲笙却在这短短的两年内,成了她心中的一棵支柱。她也讲不清这到底是何种感觉,只是觉得离开了曲笙,她便会六神无主,内心开始一点点的塌陷。
赵嘉虞不懂林夕昭说的这种感觉,但她想,应该是她对萧冰缨那样的姐妹之情。
两人闲聊了一会,林夕昭便问道:“怎么不见冰缨过来?”
这会宴席开了这样久了,只要是下了帖子的,估计都该到了。萧冰缨若是看不到她们,定然是会出来寻找的。
“别提了,我那个舅母你还不知道,我阿姐去年就该参加这样的宴席的,可我舅母就是不带她去。”赵嘉虞也是回府之后,问过了母亲才知道有这种宴席。
萧家的主母不想萧冰缨嫁人,在那些世家王侯夫人下了帖子后,一个都没有参加过。
林夕昭听着赵嘉虞的愤慨,垂眸思了几瞬,想到萧家不让萧冰缨嫁人的原因是为了替她的儿子挡灾难,抬眸看向赵嘉虞,道:“你有没有想过,反其道而行之?”
“什么意思?”赵嘉虞虽是读书多,可却只知道表意,让她耍棍棒还行,读书真不是那块料。
林夕昭对于赵嘉虞的反应,似乎在意料之中,她靠近了赵嘉虞一些,小声道:“你舅母想让冰缨为你表弟挡灾,是不是寻得江湖郎中算的?如果我们也寻一个,说她不能挡灾,你觉得你舅母还会拦着不让冰缨嫁人吗?”
林夕昭是不想嫁人的,可萧冰缨她不清楚,她只是提了这么一个意见,要不要做,还得看赵嘉虞和萧冰缨怎么想。
赵嘉虞闻言,恍然顿悟,拍了拍自己的脑袋,侧目去看林夕昭时,两眼放着光,“哎呀你可真是我的好姐妹。”赵嘉虞说着一把抱住了林夕昭,用劲之大,林夕昭都觉得有些疼了。
赵嘉虞抱过了林夕昭,心里堵着的那口气也疏通了大半,坐在庭院内,与林夕昭随便聊着小姐妹间的事情。
许久后,赵嘉虞坐累了,瞧着这处四下也是无人,便躺在了长凳上,还拉着林夕昭充当了靠枕。
赵嘉虞闭眼休息着,林夕昭则望着地面发呆想着事情。宴厅那边久无人来催她们回去,赵嘉虞便有了些困意。
就在赵嘉虞迷迷糊糊之时,却被不知何人扔的小土块,砸在了脑袋上。赵嘉虞一个机灵站起了身,望着四处却不知土块是从何处飞来的。
“哪个不长眼的,有本事出来!”赵嘉虞谨慎的盯着周围,这王府之内,竟还有人这般没有礼数。
林夕昭则在看到赵嘉虞脸上砸开的土块,弄的脏兮兮的,跟着赵嘉虞寻看了一周,也没有找到谁人扔的。她掏出了帕子,递给赵嘉虞,想要她把脸上的土先擦去。
赵嘉虞看着林夕昭伸过来的帕子,抬手接过时,脑袋上却又挨了一下。这回赵嘉虞可是看清了位置,赵嘉虞攥住帕子,直接一个健步便朝着院墙外飞去,临走之际还让林夕昭在这里等着她。
林夕昭望着踩踏着旁边的花树越过墙头的赵嘉虞,心里紧张了起来。赵嘉虞虽然会武,可这里毕竟是王府,她们第一次来这里做客,若是出了事……
林夕昭心下担忧,决定先去宴厅内,告知赵家婶婶。不过她才迈步出去,便差点撞上了来人。
林夕昭慌乱抬头间,先是听到了一个男子的声音。
“是我唐突了,夕昭小姐可有被惊吓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