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 朝中早朝散后,正毅侯曲继年,快步追上了相国林建海, 与其并齐走在一处。
这些年因为曲笙待在相府,两府之间也多有私下联络。林建海见曲继年走过来, 神情温和,道:“曲侯爷有事吗?”
曲继年侧目看他一眼, 笑道:“也不是什么大事, 是有关于令爱——”
“昭儿?”曲继年几乎不管小孩子之间的事情, 忽然这般问起,林建海停住了脚步。
曲继年看到林建海停下,侧目看了一眼,也停了下来,笑道:“是我家夫人, 想收夕昭为义女,登门的礼品都备好了,这不托我问问林相国能否答应。”
“怎么提起这事了?”林建海还以为自己的女儿出了什么事,听到是金云斐想收义女, 神情放松了下来。
曲继年闻言,解释道:“笙儿这些年多亏夕昭的照顾, 眼看夕昭都到了成婚论嫁的时候了, 我夫人以后想以义母的身份,给夕昭置办一些丰厚的嫁妆。笙儿也想要一个姐姐, 以后即便都各自嫁了人,也可以时常走动。”
林夕昭定然是会嫁人的, 但曲笙这样,还真不一定。林相国这些年也看出来了, 曲笙虽然聪慧,但却是个不能自理的,有些行为不受控制,到时候嫁了人,怕是要遭人欺负,曲家怎么舍得将她嫁出去呢?
“这事还得问过小女,我做不——”林建海并非推辞,自己的女儿是个有想法的,她若不答应,谁说也不好使。
“欸,此前我夫人已经问过夕昭了,夕昭已经答应了。”
“你说夕昭答应了?”林建海倒也没有太过惊讶,这些年曲笙虽然是痴傻的,可自己的女儿待她从来都是上心的。
外人也多有传言,她们相府是想要巴结曲家,但他身正不怕影子斜,在朝中与曲继年意见相左的时候,该吵还是会吵,一点情面都不讲。任谁也都能看出来,二人不是一路的人。
“对,我家笙儿知道后,高兴的吃了好几碗饭呢。”曲继年一把年纪了,难得笑的这么开心,再次添了一把火候。
林建海看到曲继年笑,自己的女儿也答应了,脸上也无奈附和着笑了起来。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再不答应,两家都下不了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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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继年回了府,便把这个消息告诉了曲笙。曲笙思索了一瞬后,道:“父亲是说,林相国确实不知此事?”
曲继年颔首道:“却如笙儿所说,林建海压根不知情。”若是知情,早就把他那继室所说的话说一遍了,何故还要再去问一问自己的女儿。
金云斐闻言,顿时来了气,道:“我们曲家又不是什么虎狼窝,他那继室为何要拒绝?”当时金云斐带着礼品上门,一开口,那林家继室便以门第悬殊,林夕昭福薄,且还搬出了林夕昭还在为母亲守孝一事来推掉了。
曲笙侧目看向自己的母亲,声音清亮温和,安抚道:“母亲莫要生气,我们曲家不仅不是虎狼窝,还是块风水宝地。”若是林夕昭有了曲家的庇护,谁还敢动得,即便以后成婚论嫁,也必然是要高上一个规格的。
东南正毅侯的门槛,是天晟国多少人梦寐以求想要迈入的,若是当年林夕昭的生母还在,金云斐又与之交好,林夕昭的生母,是断然不会拒绝的。
谁不会为自己的儿女打算呢,除非有人不想她好。
曲继年让人备了马车,准备了礼品,带着自己的夫人和女儿,去了相府。
林夕昭此刻已然知晓了此事,但之前被继母拒绝之事,她还未曾听说。不止她没听说,连林建海到现下也是不知情的。
曲家的忽然登门,让林家继母于氏乱了阵脚,但还是强颜欢笑的,让下人招待了茶水。
曲继年在宫中的时候便已经说了好了,收林夕昭为义女的事情,林建海回来的时候,只是让人知会了一声。
而于氏此刻心虚,直接将金云斐上次登门之事先说了出来:“是妹妹不好,姐姐上次登门便与我说起了此事,只是我那苦命的姐姐还未过三年,妹妹也是心疼昭儿的,原是想等着过了昭儿的守孝期,再去与姐姐商议此事的,谁知姐姐竟这样看中我家昭儿,妹妹我这心里打心眼里替昭儿高兴呢。”
金云斐闻言,弯唇笑了笑,也不戳破,内心却极为看不上这位继室。
若论美貌,这位比不得前一位,论谈吐气质,更是星与月的差距。
但金云斐还是轻声细语的道:“能收夕昭为义女,是我曲家的福分,也是我家笙儿的福气。这么多年,笙儿没少给你们添乱,我也是一直拿夕昭当做自己的女儿的,只是年纪大了,也贪心了些,想与她成为真正的母女,如此也了了我的一个心愿。”
曲继年面色不改的听着自家夫人的话,而林建海心中却疑惑了起来,看向了自己的继室,只是当着曲家的面又不好直接问出口。
林夕昭在听到于氏,曾拿自己的守孝期拒绝过金云斐,微抬眼皮看了一眼于氏。
她原是想,金云斐若是来商议此事,这位继母会答应的,却不想竟是拒绝了。也难怪昨日她去曲侯府,金云斐没有说起此事。
“姐姐。”曲笙吃完了手中的软酥饼,吧嗒了下小嘴,询问林夕昭是否还可以再吃一块。
林夕昭闻声侧目,看着身旁的曲笙低头看着瓷碟里的软酥饼,小声哄道:“只可以再吃一块。”
“好。”林夕昭的声音小,不代表曲笙会小,她的这句好,又长又软,声音洪亮,似乎在有意说给众人听。
而于厅堂内的人也在这时,全都看向了她们。
林夕昭没有回看,她掏出帕子帮着曲笙擦了擦另一只空闲下来,摸饼的手。看着曲笙拿着软饼,吃着香甜,心里那股才积聚的阴云也吹散了些许,跟着弯起了唇角。
“既然定下了,那便择个吉日,到时候我们夫妇二人,会亲自来接夕昭去我们曲家的祠堂,认个祖。”金云斐脸上的笑意温和又夹着十分的喜悦,她确实很喜欢林夕昭,不然不会在曲笙一开口,她便痛快的答应下来。
曲继年带着金云斐走后没多久,便派人递来了择好的良日,若说认亲这个事,倒也不必则吉日,但曲家为表重视,还是请了人来,选了一个适合的黄道吉日,也足见其对认林夕昭为义女这事的重视。
林建海拿了日子,递给了林夕昭,林夕昭也未开口询问继母于氏拒绝曲家来认她为义女的事情。
不过林建海要走的时候,她却说了另一件事情。
“父亲。”
林夕昭的声音总是温柔的,但听在林建海的耳朵里,却是有些炸耳,声音和自己的夫人太像了。
“昭儿还有事吗?”林建海回过头,轻声询问。
林夕昭望着自己的父亲坦荡的目光,许久才缓和了内心一丝紧张的情绪道:“女儿去舅父家待的日子里,母亲频繁入梦,我想去郊外的寺院待些时日,为她烧香祈福。”
林建海闻言,眸光下敛一瞬,脸上也有了些许的哀伤,道:“想去便去吧,何时去,为父送你过去。”
林建海这个人除了政事,待自己的家人也是温和的,大婚数十载,也不曾与自己的妻子、妾室红过脸,更别谈大声呵斥。
林夕昭望着自己的父亲,目光里有些许的心疼,自己这般做,怕也会把自己的父亲卷入京城的舆论风口,父亲最是注重脸面,可母亲……
林夕昭别无他选。
曲家定下的认亲日子,是在后日。曲家不仅曲继年夫妇,连带着还在京中的叔父和兄长们也都过来了。
排场虽不是很大,但足见其真心,而这也是曲笙刻意为之。
林夕昭上了曲家的马车,那边已经备好了所有。
曲笙在入府之后一直拉着林夕昭的手,曲家宗族长老基本都在寿林,这也是曲笙为何要让家中的长辈一起过去接林夕昭的原因。
既然长老们不在,那便将在京人,全部召集过去,让外人看到曲家的诚心,也让林家的人知晓,曲家并非只是随随便便给林夕昭一个名头。
曲继年和金云斐在众人的注视下,接受林夕昭的认亲跪拜,又随着曲笙和曲家两位兄长去拜了祠堂。林夕昭烧了香火,由曲霆接过,插入香案之中,礼算是完成了。
林夕昭改了口,唤金云斐为义母,尊曲继年为义父,诸位长辈也都随着曲笙来称呼。
金云斐早先与林家打了招呼,今夜要留林夕昭在府中过夜,林建海那边也是答应了下来的。
入夜之后,曲笙爬上床榻,往林夕昭的怀中窝。林夕昭弯着眉眼,将她抱在怀中,今日的心,总算有了归处。
“我明日想要去云慈寺为母亲烧香祈福,可能要待些时日,最近就不能来看你了。”林夕昭抱着曲笙蹭了蹭。
曲笙闻言思索了一瞬,身体微动,抬起头看向了林夕昭。
林夕昭望着曲笙黑漆漆的双眸,似乎看出了她的所想:“笙儿也想要跟姐姐去?”
曲笙注视着林夕昭,须臾点了头。
“可是,那里可没有好吃的。”都是素斋,林夕昭大概要在那里待上半月呢。
曲笙摇了摇头,贴的林夕昭更紧了些,她必须要跟着她。
林夕昭并不愚钝,不然她只是指了几个字,她便想到了办法。但聪明的人也越发的难以猜测,她若不跟着,也不知道她接下来要做什么。
林夕昭试图哄着曲笙在府中待着,可是曲笙却一句也不答话。这样的情况,林夕昭多半会认为曲笙在闹脾气,直到她答应了曲笙,要带她一起去,曲笙才侧转了身子,望着她抿动了唇瓣,一副乖巧的模样。
林夕昭拿她没办法,只能笑笑靠近,在她额间吻了吻,道:“到时候若是真想吃了,那就让风齐带你回来。”林夕昭不舍得把这个小馋猫馋坏了,更舍不得离开她这样久。
曲笙闻言点点头,算是与林夕昭达成了闺房内的小约定。
翌日一早,林夕昭与金云斐说了自己要去为自己母亲吃斋祈福一事,金云斐也不拦着,曲笙的主意比她大,她自己都同意了,那她也没什么好说的,只道让她们路上主意安全。
林夕昭先是带着曲笙回了相府,与林建海说了去寺庙一事,林建海要送其过去,出了府门却发现曲侯府来了一辆马车,正停靠在相府门前。
曲霆和曲钰看到林夕昭她们出来,急忙上前行礼,道:“给林叔父问安。”
林建海颔首还礼,问道:“两位贤侄怎么不进府中坐会?”到了府门却不入府,在这等着。
曲霆闻言,恭敬回道:“回林叔父,大伯母让我们护送笙妹妹和夕昭妹妹去云慈寺。”
林建海闻言,望向自己的女儿。林夕昭似乎也不知道他们会过来,须臾又听到曲钰解释道:“大伯母是在两位妹妹出了府,才知晓我兄弟二人今日休沐的。林叔父这是也要一道过去吗?”
林建海闻言,笑了笑道:“既是贤侄二人相送,那我就不去了。昭儿和笙儿由你们护送,没什么不放心的。”曲家武将世家,这二人又在京中领了武职,对比他这个文官,自然是要好上百倍的。且有曲笙在,想来应该是曲家担心,他也不必多此一举,再送女儿过去了。
曲霆和曲钰闻言,互看一眼,曲霆笑道:“请林叔父放心,我兄弟二人定会将两位妹妹安全送达。”
曲笙和林夕昭上了马车,马车开始行进时,林夕昭掀开了马车帘子往外看了一眼。林建海原本还在思索事情,看到自己的女儿朝着自己看过来,脸上神情舒缓,温和的笑了笑。
在马车远去后,林夕昭看着自己的父亲转了身,望着他的背影,心中的愧疚陡然增聚。
曲笙坐在一旁看了林夕昭一眼,似在猜测林夕昭接下来想要做什么。林夕昭在看不到林建海的身影后,回过了头,与曲笙的目光对视一瞬,心中那份,对于曲笙深邃的眸子,又有了之前的想法。
曲笙的外表只是一层保护,她并非像外人看到的那般迟钝。
两个时辰后,一行人抵达的云慈寺。曲霆和曲钰报了曲侯府和相府名号,捐了不少的香火钱,替林夕昭打点好了一切后,站在庭院内,却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两位兄长,也是要祈福吗?”眼下要日落了,林夕昭看着这兄弟二人站在一旁不走,出声询问。
曲霆行礼回道:“待这边布防做好,我二人便离开。”
林夕昭听到布防,愣住了一瞬,她不过是来烧香祈福,怎么就用上布防了?
而且,她们来的时候,她也没有看到有带兵卫过来。
曲钰见林夕昭眼中的疑惑,回道:“夕昭妹妹不必担忧,我们只是防患于未然,这里一切都是悄悄进行的,不会打扰到这里香客和住寺师父。”曲钰见林夕昭似乎还有疑惑,又补充道:“前些年夕昭妹妹和笙妹妹被掳一事,还未查到元凶,还是小心为妙。”
林夕昭听到这话,心里恍然,却也因自己的决策,让曲家的人跟着折腾而过意不去,脸上有了歉意道:“我……”
“夕昭妹妹不必有负担,你既已是我们曲家的人,作为兄长,我们自然会护你周全。即便今日笙妹妹不来,我们若是知晓你过来,也还是会来的。”曲霆想用言语打消林夕昭内心的自责。也在告诉她,她既然成了曲家的义女,那就是曲家的人,于他们而言,她与曲家的亲人无异。
对于林夕昭,他们兄弟二人接触的次数已经很多了,能得自己的妹妹这般重视,品性自然不用多说。他们相信自己妹妹的眼光,但今日在这里布防,并非是防止当年的事情发生,而是另有安排。
“姐姐,饿。”曲笙适时的插话,忙了小半日,确实未曾吃东西。
曲家的人都是习武的,让他们吃斋饭,恐为难了他们,林夕昭之前没有做挽留,便有这么一层意思。
“笙儿乖,姐姐去给你要些斋饭来。”林夕昭来的时候,并未带伺候的丫鬟。
曲钰看了一眼曲霆,又看向曲笙,道:“咱们家最小的小馋虫饿了,正好,我也想要尝尝这里的斋饭,劳烦夕昭妹妹也为我们要上一碗吧。”
林夕昭闻声回过头,望着曲钰和曲霆似是真想要吃,笑的温婉道:“那两位兄长先去屋里坐一会,我去与斋房知会一声。”
曲霆和曲钰同时拱手还礼,待看到林夕昭出了小院,看向了曲笙。
“人已经安排好了,明日我们便会再去郊外那处,巡察一遍。”曲霆今日带的人都在暗处,也都是以香客的身份过来的。
曲笙闻言,点了点头,目光望向小院的拱门处。
吃过了斋饭,曲霆和曲钰离开,林夕昭心里装着事,在室内来回踱步。接下来其实并没有太多的事情要做,她只需要熬上小半月,在回去后,与自己父亲说母亲托梦被害一事,然后再在府中大办安魂仪式,制造出风声便好。
可这事之后,是否能够引得出凶手有所动作,她却不确定。且若真做了这事,相府怕是也会传出不好的名声。
都已经决定好了的事情,林夕昭却因对不住自己的父亲,而心神不安。曲笙似乎猜出了林夕昭内心所想,可既然决定了,就不该半途而废,她会在适时的时候,推她一把。
几日后,林夕昭随着众位香客在大堂内诵经,散了早课后,走在路上耳边便响起了香客的议论声。
“听说了没有。”一位香客声音极小,但却恰好能够让走在一侧的林夕昭听的清清楚楚。
“说什么?”另一位似乎是结伴而来的香客,小声附和询问。
那名香客左右看了一眼,见没人瞧她们,又小声继续道:“前日里有人在东郊那处,撞见鬼了!”
林夕昭听到说东郊,呼吸减慢了些,非她想要偷听,而是控制不住。东郊是她母亲被马踩踏之处。若说遇到鬼,能是什么鬼?
“这朗朗乾坤,哪里来的鬼,你可不要瞎说。”那名香客被唬的打的个寒颤,赶紧让她闭嘴。
“你还别不信,这事可不是我瞎说,两年前东郊坠马的事你还记得吗?”
原本走到了拐角处,便要进院子的林夕昭,在听到东郊坠马几个字后,脚忽然便不听使唤的,跟着这二人往前走去。
“那不是林相国的第一位夫人吗,你说的鬼,该不会是她吧?”
“对,就是她,那家人时常经过便会遇到,前一年受不住搬走了,这不才搬回来,又遇到了。”
“该不会是魔障了吧,怎么就他能看到?”
两人说着话,林夕昭原本还想再听下去,身后却传来了曲笙的声音。
“姐姐。”
林夕昭闻声,身子顿住,她望着前面越走越远的两位香客,很想上前问一问,可曲笙却已经走上前去牵住了她的手。
“饿了?”林夕昭收了情绪,面对曲笙,总是温柔的。
“嗯。”曲笙点了点脑袋。
用斋饭的时候,林夕昭有些魂不守舍,方才那名香客说有人在那处遇到了母亲的鬼魂,那若是她也去,是不是也可以遇到?
林夕昭喂着曲笙饭菜,曲笙抬眼去看她的时候,她也没有注意到曲笙神情变化,好不容易吃过了斋饭,林夕昭收了碗筷时,风齐从外面敲了房门。
“有事吗?”林夕昭语调温柔,但却难掩其被心事影响颓唐之色。
风齐拱手,回道:“是有一件事,不过是关于夕昭小姐的事情。”
“我?”风齐的责任只有保护曲笙,怎么会忽然说到她的事情。
风齐点头,道:“前日里有传言,说……”
“说什么?”林夕昭隐约察觉到,风齐想说的,应该与方才那两位香客所说的话有关联。
“说有人在东郊,看见了您母亲的鬼魂。”风齐低着头回答,但林夕昭的反应却被曲笙全部捕捉。
相比方才初听到时,这会林夕昭似乎有些信了,“你确定,不是以讹传讹?”
林夕昭当时没有去找那名香客证实,便是不大信的,只是初听心中难免有些震惊,想了这么一会了,才打消这样荒唐的想法。可此刻,却又被风齐这么一说,再次激起来想要去查问的冲动。
风齐没有回答,但林夕昭知道,风齐若没有几分把握,不会开口说出来。
林夕昭让人带着她去了东郊,风齐也让人打听到了那家住户,只是到那的时候,人去楼空,那家人又搬走了。
去了何处,无人知晓。
林夕昭心中滚起了疑团,可只是见到了母亲的鬼魂而已,又不是见到了母亲被人所害,即便寻得了那家人,又能如何呢?
半个月后。
林夕昭带着曲笙回了京城,歇了两个月之久未曾上课,女子无需科考倒也无妨,只是苦了赵嘉虞没有二人作陪,半个月之多没见到林夕昭和曲笙,快把她想死了。
林夕昭一入学堂内,赵嘉虞便抱住了林夕昭,嘴里还嚷嚷道:“可想死我了,去寺庙吃斋饭也不带上我,太不够义气了。”
非赵嘉虞不想去,而是她知道的太晚了,林夕昭走后,她再想去,赵将军便不同意了。
林夕昭被赵嘉虞抱的笑了一声,两人说了几句话,落坐没一会,赵嘉虞便将京城内的消息告诉了她。
“听说在东郊处,有人见到你母亲的魂魄了,你是不是因为这个才去寺庙的?”赵嘉虞听风便是雨,萧冰缨又是个不爱听闲话的人,与她说不到几句,便没话了,这不正主回来了,可不得好好问一问。
林夕昭听到赵嘉虞说到母亲的魂魄,怔楞了一瞬,想要问赵嘉虞从谁那听说的,先生却在这时走了进来。
先生久不见曲笙和林夕昭,多看了她们一眼后,便开始了今日要讲解的文章。
曲笙坐在一旁听的仔细,而林夕昭却因赵嘉虞的几句话,弄的有些心不在焉。
一堂课过后,先生才出门,林夕昭便迫不及待的,拉着赵嘉虞询问之前说的话。
“嘉虞,你听谁说,有人在东郊见过我母亲的魂魄的?”
赵嘉虞被文字烦扰,脑袋里全是先生的之乎者也,听到林夕昭的话,顿时抛诸脑后,惊讶道:“你不知道?京城都传遍了。”
林夕昭听到京城都传遍了,神情错愕一瞬,但很快便又想到之前在寺庙内听到香客的话,香客大多都是附近或是居住在京城内的人,那些人都知道,那京城自然传开了,且这鬼魂还是相国夫人,自然传起来就更快了。
赵嘉虞惊讶的话,学堂内的人全都看向了她,萧冰缨轻咳了一声,想要让赵嘉虞不要再说下去了,可赵嘉虞的嘴像是个没把门的,一股脑全说出来了。
“不仅如此,还有人传你母亲——”赵嘉虞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回头看了一眼相府的两位公子,又看了一眼曲笙,才又靠近了林夕昭,小声道:“还有人传,你母亲是被人害死的 ,那个见到你母亲魂魄的人,就是亲眼看到你母亲被害的证人。”
一句话让林夕昭惊愕的抬起了头,她看着赵嘉虞,眼里满是不信,可很快却又有些信了。
京城已经传遍了,自己的父亲却没有人任何的动静,是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
林夕昭沉住了气,赵嘉虞传给她的话,半真半假不可全信,可却又可使得她接下来的要做的事情,更显得重要了。
十日后,盛夏到来。
林夕昭以天气太热,两人睡在一起不舒服为由,让曲笙回自己府中休息。曲笙对此表现出了不愿,但还是在林夕昭耐心的哄劝下,回了曲侯府。
没了曲笙夜晚的陪伴,林夕昭夜里总是睡的不踏实的,加之盛夏的闷热,让她有些茶饭不思,没几日人便瘦了一大圈。
林建海有些心疼自己的女儿,让人做了许多解暑的膳食,但无一例外林夕昭都没有用几口。
林建海看着自己的女儿逐渐的消瘦,加之这些日子京城传的疯话,他想应该是自己的女儿听到了什么风言风语,被影响到了。
林建海让人敲了林夕昭的房门,林夕昭出来的时候,脸色有些苍白,目光无神。
“父亲。”林夕昭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沙哑。
林建海闻声,目光注视着林夕昭,须臾蹙起了眉头,对着下人道:“小姐都已经这样了,为何不叫大夫来?”
下人闻言,忙低首回道:“回老爷,是小姐不让找的。”
“父亲,我没事,不关他们的事。”林夕昭倒不是袒护下人,而是确实是她不让找大夫的。
她身体没病,只是心病而已。
林建海听到自己女儿有气无力的声音,又心疼,心中又有些烦躁,把气撒给了下人:“还不去叫大夫过来给小姐诊治?”
下人闻言,忙低首退后,小跑着出了院子,去请大夫去了。
下人走后,林建海走到林夕昭的身边,叹了口气,伸手扶住了她。一半轻责,一半是心疼,道:“为何不好好吃饭?”
林夕昭被扶着往屋里走,坐下后,目光有些无神,许久才道:“近来总是会梦见母亲——”
“你母亲确实是坠马而亡,并非别人杀害。”林建海在听到林夕昭说到自己的母亲,便猜测到,林夕昭确实是听了外面的风言风语,才会这般。
“可是……”
“没有可是,当年保护你母亲的护卫,也大都还在府中,他们是亲眼见到马匹发疯,你母亲坠马被踩踏……”林建海说着,面色绷紧了些,似乎在遮掩回想悲痛的情绪。
“父亲……对不起,昭儿让您担心了。”林夕昭的心有些发软,但她还要坚持一件事,不若便是前功尽弃。
看着林建海叹了口气,林夕昭说出了最后一个要求,“父亲,我想为母亲办一场法事,可以吗?”
这场法事,必须要办。
林建海看着自己的女儿,一时有些琢磨不清她为何要办法事,但看着自己的女儿这般日渐消瘦,还是答应了。
“可以,但为你母亲办了这场法事后,就必须要好好吃饭。”
林夕昭听到父亲同意在府中办法事,高兴的点头的间,眼角湿润了起来。
林建海望着自己女儿憔悴的容颜,心疼的抬手替她擦拭去了泪水。
大夫来了,开了些安神的药,林夕昭也喝了些补粥,身体才觉得舒适。
三日后。
林夕昭让人去请了做法事的人来府中,法坛设在林夕昭生母的院落,要进行七日。
曲笙在府中待了些日子,便吵着要找林夕昭。但林夕昭怕府中的法事吓到曲笙,便不想见她,可她不见,不代表曲笙不会过去找她。
白日曲笙听课,可放了堂却无人管制,一次两次被赵嘉虞拉走,三次四次后可就不好使了。
曲笙坚持要见林夕昭,赵嘉虞也是无奈,只得带着她去了林夕昭生母的院子。
虽然是在相府,但赵嘉虞以前经常被唤到这里,加之曲笙又常住在这里,下人们也就没有阻拦。
曲笙进了院子,看着满院的丧幡,赵嘉虞打了激灵,而曲笙却在寻找林夕昭所在的位置。
林夕昭身着一身素白的衣裙,跪在蒲团上,为自己母亲的灵位烧着铜钱纸币,旁边的法师敲着木鱼,口中念着经文。
“喏,人也看到了,我们回去吧。”赵嘉虞拉着曲笙,生怕自己一个不留神,曲笙便从她手中挣脱了。
可越不想来什么,却来什么。曲笙在赵嘉虞的话还未完全落下,便挣脱开来,朝着林夕昭跑去了。
赵嘉虞虽然练武,可曲笙的步子,比她的还快,当她追上的时候,人都已经到了林夕昭的跟前了。
“姐姐。”曲笙气也不喘的站在林夕昭的身前,低头看着还在烧纸币的林夕昭。
林夕昭闻声,恍惚了一瞬,抬起头时,看到了曲笙,而后又看到了跑过来的赵嘉虞。
“笙儿,嘉虞,你们怎么过来了?”林夕昭想要起身,却因跪的太久一时没能站起身来。
赵嘉虞见状,伸手想要去扶,却被曲笙抢了先。原是以为曲笙会扶起林夕昭,曲笙却是也跪了下来,并抱住了林夕昭。
林夕昭感受到曲笙拥抱的力度,知道是想她了,无奈的笑了笑,道:“笙儿乖,先跟嘉虞姐姐回去好吗?”
她不让曲笙过来,便是怕吓到她,她还要在这里守夜,不能让曲笙待在这里。
曲笙将脑袋窝在林夕昭的怀里摇了摇头,她不走,她要在这里陪着林夕昭。
赵嘉虞也蹲下了身子,想要劝说曲笙跟她离开,可是废了半天口舌,曲笙也不肯离开。
“嘉虞,替我向曲家两位兄长带个话,劳烦他们来跑一趟了。”林夕昭无奈,只能请曲霆和曲钰来将她带走了。
赵嘉虞得了话,看着曲笙稀罕林夕昭那个劲头,还真有点吃醋。怎么都是一起长大的,区别咋这么大呢。
赵嘉虞出了相府,便坐着马车去了曲侯府。
话虽然是带到了,可曲霆和曲钰却不在府中。不过金云斐说是晚间时候,会让这两位兄长将曲笙带回来,赵嘉虞交了林夕昭给的任务,又回了一趟相府,只会了林夕昭一声,也就离开了。
天色昏暗之时,曲笙坐在一旁的蒲团上,随着林夕昭烧着纸钱。也幸亏这里四处漏风,不若满屋的烟气,林夕昭真怕被曲笙呛坏了。
曲笙不声不响的坐在一旁,也不像一以前一样嚷着要吃的,乖巧的林夕昭都觉得曲笙似乎知晓这是在做什么。
不过曲笙不要,林夕昭也不会饿着她。过了一会儿,林夕昭便让人端了些饭菜来,虽都是些素菜,但却也做了一样曲笙爱吃的软糕。
林夕昭跪在一旁,喂着盘腿而坐的曲笙。
“姐姐吃。”曲笙一直在吃,却不见林夕昭吃,便知道她是没有胃口的,可不吃东西,身体怎么能挨得住。
林夕昭听到曲笙让她也吃,弯起眉眼,道:“姐姐还不饿,笙儿吃完了,待会乖乖的跟两位兄长回去好不好?”
曲笙闻言,低下了头,不回话。林夕昭也有些无奈,可总不能让曲笙睡在这里,虽是夏夜,可毕竟四处露着风,若染了风寒可还得了。
“怎么就吃这些。”
林夕昭望着耷拉着脑袋不肯再吃东西的曲笙,耳边忽然想起了继母于氏的声音。
林夕昭回过头,侧目望过去,道:“于姨怎么来了?”
于氏闻言,扯出一抹关切的笑容道:“你在这也守了四日了,接下来让夕宽和夕瑞来替你吧。这些年,你这两个弟弟,也没少得你母亲的照顾,也让他们尽一尽心。”
于氏将自己的两个儿子也带过来了,林夕瑞看到曲笙坐在那里,抬头看了几眼。林夕宽则站在于氏的身边,四处张望,看着那些飘荡的灵幡,和堂上的牌位,目光有些胆怯的往自己母亲的身边缩了缩。
林夕昭听着于氏想让自己的两个弟弟来替自己,道:“弟弟们还小,还是由我来吧。”林夕昭自己想要尽孝是一方面,心疼弟弟也是真的。
她能心疼曲笙,自然也会心疼自己的亲弟弟,既然不舍得曲笙在这里遭罪,又怎会舍得让弟弟们来替自己。
于氏似乎猜中了林夕昭的心软,可她却要坚持,道:“你父亲常说,男孩子不可娇惯,也该是磨练磨练他们的时候了。”
林夕昭听到磨练,不解的抬头看了一眼自己的继母。若真是想要磨练,也不该在这种事情上。
“笙妹妹能陪姐姐,我也能陪。”林夕瑞有些不服输,曲笙都可以在这里,他为何不可以。
林夕昭闻言,楞了一瞬,道:“笙儿一会也是要回去的。”
林夕瑞听到曲笙待会要回府,可自己已经说出口的话,又怎会更改,“那我也要陪姐姐。”
林夕昭听到林夕瑞要陪自己,无奈道:“夕瑞,要听话,这里是法坛,不可乱来。”林夕昭语气故意严肃了些,想要劝退林夕瑞。
林夕瑞撇了撇嘴,看向了自己的母亲。于氏见状,笑了笑道:“夕瑞既然想要留下,那便让他留下吧,有个弟弟作陪,也是好的。”于氏坚持想让儿子留下来。
林夕昭并不想让任何人来陪,自己的父亲来看过几次,也没有要主动留下,这里是为母亲做法事的,这会忽然来这么多人,她心中虽不反感,但却有些不适。
且这场法事,还是她有意为之。
“夫人,小姐,曲家两位公子来了。”管家急匆匆的跑来,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