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再长的假期, 时间总是短暂得稍纵即逝。
沈焰的感冒彻底好全，中秋和国庆节连放的小长假也进入了尾声。
时竟一大早就和沈焰约好了去医院复查。
这些天，有他盯着沈焰的一日三餐, 沈焰的胃炎终于有了一点点好转的迹象。
不会再因为吃东西就疼得难以忍受。
但返校之前，还是得检查过才能放心。
沈焰几天前胃炎突发送急诊，有病例在前，于是会诊不需要花太多时间, 而是需要做检查。
拿着医生开的胃镜检查单，两人去了内镜中心。
这会儿正好是医院看病高峰期，无痛胃镜大多被人提前预约, 剩下的当天就只能做普通胃镜。
到了内镜室附近。
时竟看到几个做完胃镜出来，脸色惨白, 走路被人扶着走的病人。
他没做过胃镜，但不是没听人说过，非无痛胃镜的难受程度。
胃里除了翻江倒海外, 食道里吞咽的细管，上不去下不来，连吞咽都是一件费尽的事情。
时竟犹豫地拉住了身边沈焰的外套袖子：“沈焰。”
袖子上传来的轻微束缚感, 让沈焰指尖蜷了蜷, 他“嗯”了一声。
然后视线从叫号屏上, 移到捏住他袖子的那只手上。
时竟紧了紧手指：“要不……我们预约下无痛胃镜吧。”
对于沈焰来说，检不检查都一样，省事起来不如什么都不检查。
奈何身边的人一定要带他来医院复查, 他才跟着过来走个流程。
普通胃镜当天做完当天结束，无痛胃镜预约怎么也得等个两三天再来, 麻烦得很。
只不过，身边的人突然改变注意, 令他不得不侧目。
沈焰的眼睛看向时竟：“为什么？”
时竟往沈焰身边凑近了一些，示意他去看普通胃镜室里出来的病人：“做普通胃镜的话，我怕你难受。”
这几天，沈焰时不时就能听见他关心几句。
从一开始难以言喻的复杂，到现在多多少少已经有了一点承受能力。
不是同情么。
沈焰不信。
但无论是不是出于对他的同情，至少这份来之不易的在意，他嫌少不嫌多。
沈焰平静地问道：“我难受，学长会心疼么？”
时竟眨了下眼：“昂……嗯。”
随即他恍惚，怕沈焰难受，就已经是他在心疼了。
这个念头刚出冒出芽，他的手就被人从袖子上轻轻拂了下去，少年从他身侧朝前走了过去。
愣神间，时竟听到他说了句：“我去检查了。”
然后眼睁睁看着沈焰走进了检查室。
时竟：“……”
-
等待沈焰检查结束的时间里，时竟格外的煎熬。
他坐在检查室外的休息椅上，搓着双手，口袋里的手机响了半天，他才渐渐反应过来。
时竟拿出手机一看，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他迟疑地接通：“您好。”
“哎，您好。”手机对面响起一道女声，却意外的提及了时宥的名字，“请问是时宥的家长么？”
时竟恍了下神：“是，我是时宥的哥哥，您是？”
“我是时宥的班主任，姓王。”时宥的班主任在电话里自我介绍道。
时竟讶然，站起身去了楼道口安静点的地方讲话：“王老师您好，您打来是……”
王老师语气变得严肃官方起来：“时宥的哥哥，事情是这样的。”
“不知道时宥同学有没有和您提起过，国庆假期结束返校回来，学校会进行一场高三家长会。”
时竟一点没听时宥提起过：“……没有。”
对面的王老师叹了一口气，似乎是早就料到了这个回答：“从时宥同学入学以来，几次家长会都没人能来参加。”
“我也听时宥同学说起家里的特殊情况，所以前几次家长会没有来电。”
时竟沉默下来，时宥步入高中以来，他都在医院昏睡。
却没想过，母亲那边竟也一次没有去时宥学校开过家长会。
王老师：“这次的家长会关系到高三学生的升学问题。”
“作为时宥的班主任，我还是希望你们百忙之中能过来参加一次家长会。”
时竟应道：“好的好的，王老师放心，这次家长会我们会去参加的。”
王老师严肃缓和，笑了笑：“我会把这次家长会的主题以短信形式发给您，您可以提前看一看。”
时竟：“好的，辛苦王老师了。”
挂了时宥班主任的电话，时竟的手机里很快就弹出了一条信息。
他边往检查室门口走，边低头打开信息看了起来，结果刚扫了一眼，他就愣在了原地。
不是因为信息里，家长会的内容。
而是信息的标题【来自桐市第二高级中学高三一班的一封信】。
时竟的脸色凝重起来。
自他考入最好的市级重点高中，还在读初中的时宥，就把要考入他的高中这件事挂在嘴边。
时宥的成绩，他一直都觉得要考进市级重点不难。
他醒来至今，从未问起过时宥的学校，是他打从心底以为时宥考进了他的学校。
可现在……时宥去了次于市重点的学校。
倒不是次于市重点的学校不好，而是一向决定就不会变的时宥，会考了其他学校。
沈焰检查完出来，转头看到的就是他站在走廊里，默不作声地低头看着手机，脸色也不对劲。
沈焰走过去：“怎么了？”
时竟无意识地道：“我刚刚接到时宥班主任的电话了。”
说完，他反应过来是沈焰的声音，猛地抬头：“沈焰，你检查结束了？”
沈焰“嗯”了一声：“你弟弟班主任打电话给你这个哥哥做什么？怎么不是打给你父母？”
时竟没心思听他说什么，一双浅棕色的眸子担忧地打量着他的脸色。
少年的脸色比进去时苍白了不少，唇瓣的色泽也失了血色，还有一点点磨破的痕迹。
时竟把手机往兜里一放，伸手去扶人：“沈焰，你难不难受，怎么自己一个人就出来了，也不喊我一声。”
普通胃镜确实有种说不上来的难受。
但不是不能忍。
沈焰做完除了反胃，喉咙留有异物感外，倒没其他什么事，更没有虚弱到要让人扶着走。
不过差点忘了他进去的目的。
沈焰任由着时竟扶着他，垂眸隐去眼底的晦暗，撒起小谎来已经能做到面不改色：“嗯，难受。”
“知道难受你还去得那么利索。”时竟扶着他坐到椅子上，“哪里难受？胃吗？还是嗓子？嘴巴？”
沈焰睫毛一颤：“全部。”
内部问题，时竟无从下手，略显无措：“这、这怎么办？要不要我去问问医生，看看有没有办法舒服一点？”
沈焰喉间微动，问医生怕不是要说他年纪轻轻矫情，何况本就没什么难受的感觉。
“不用了，医生说缓缓就能恢复。”沈焰听够了几嘴关心话，转移话题，“你还没回答我刚才的问题。”
时竟回忆了下刚才的对话：“时宥班主任的电话吗？”
沈焰：“嗯，为什么是打给你，不是你父母？”
提到父母的问题，时竟唇瓣抿了抿，含糊地道：“在国外很忙，班主任联系不到。”
沈焰闻言皱了皱眉，脸色冷了几分。
话虽然是他转移的，但内容冲撞了什么不愉快的记忆：“打给你做什么？”
时竟乖乖答道：“去开家长会。”
沈焰想到什么：“你去？”
“嗯……只有我有空。”时竟默了下，“医生说检查结果什么时候出来吗？”
沈焰：“半个小时。”
时竟“哦”了一声。
时竟陪着沈焰休息了半个小时，然后起身去拿了机器里的检查报告单，重新回医生那里复诊。
复诊的结果是，沈焰的急性胃炎稳定成了慢性胃炎。
之后就是饮食和吃药长期调养的问题。
出了诊室，时竟拉住沈焰：“回学校之后，我会继续盯着你好好吃饭和吃药的，慢性胃炎也不能不当一回了。”
准备继续不当一回事的沈焰：“……”
-
时竟陪着沈焰吃完了午饭才回家。
他心里一直记着时宥学校的事情，回到家正好撞上还没出门去图书馆的时宥。
在房间里收拾书包的时宥，看到他出现在门口：“今天怎么出去这么一下就回来了？”
“嗯，有点事先回来一趟。”时竟走进去。
时宥问他：“什么事？要我帮忙么？”
时竟摇摇头，目光扫过时宥练习册上的学校名：“小宥，今天你班主任给我打电话了。”
时宥放书的手僵住，脸色难看地偏头：“她说什么了？”
提及班主任的电话，时竟没有想过时宥会变脸：“就是家长会的事情。”
“你不用去参加。”听到只是家长会的事情，时宥恢复如常，“我会和班主任说明情况。”
时竟：“你们班主任说是为了升学的家长会，我答应她了。”
时宥沉默片刻：“升学我会考哥的大学，不会有任何问题，家长会用不着参加。”
时竟眼神古怪起来：“小宥，当初你也说过会考我的高中。”
时竟的话没有说完，时宥却听出了他的另一层意思。
课本的页角被捏出明显的褶皱，时宥沉声道：“之后不会有问题了。”
时竟的心莫名疼了下。
作为哥哥他似乎很不称职，自己昏迷要弟弟照顾不说，醒了只对弟弟的关心似乎也少得可怜。
时竟问道：“小宥，初中升学的时候出了什么问题吗？”
时宥顿时呼吸困难，垂着眼，手背的青筋用力到凸起：“考试失利了而已，很正常的事情。”
时竟垂在身侧的手指嵌入手心，很轻地又问了一句：“小宥，我昏迷期间，妈一次也没回来给你开过家长会吗？”
时宥能猜到一定是班主任说的：“她很忙，我没和她说过，我心里有数，哥也不用去参加，我去图书馆了。”
时竟看着他单肩背上书包，侧身让开路，目光缓慢地落到他的背上。
时宥从小到大比他这个哥哥更会隐藏情绪。
也正因为是从小到大，那么久，他比任何人都能更快地察觉到时宥的隐瞒。
升学的事情。
朋友的事情。
亦是母亲去国外的事情。
小宥一定有什么事瞒了他。
大狼狗11